蕭湛明顯因為蕭衍這席話而怔住了，他臉上漸漸浮現出一分苦笑，這樣的笑意出現在一個如此威風赫赫之人臉上，只會教人想起一個詞——英雄末路！
“阿棠！我知道你怨我……”蕭湛目光蕭瑟，神色悲涼，“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母親，也沒有保護好你！枉我蕭湛一生傲然，自以為天下第一，結果卻……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蕭棠，才是蕭衍的真名，不過這個名字即便到了幾萬年後也還有人記得，他不可能就叫這個名字。當年姚華将他帶出來後，便給他改名蕭衍。
“父親，我沒有怪您！”見蕭湛這般模樣，蕭衍頓時後悔方才自己的沖動，立即跪了下來，“天命無常，我們誰也預想不到，誰也反抗不了！我只是希望，希望您能為自己想一想。真靈受損，只是會大大降低達到至道的機會，雖然渺茫，但還是有一線可能不是嗎？您不必如此！相信我，我會做到的！”
“你可知道為何真靈受損就不可能達到至道？”蕭湛苦笑着搖頭，“仙劫期天劫九重，前六重都是天雷之劫，扛得過則好，抗不過則死，考校的是修為強弱；然而後三重，卻是針對神魂真靈的！真靈受損，最多只能扛過兩重，不可能渡過三重，更何況從仙劫期進階至道的大天劫呢？這是天地規則！”
“……達不到，達不到便達不到！”
蕭衍有着一顆渴望變強的心，聽到這個說法，忍不住心中一顫，萬分不甘！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願蕭湛為他犧牲！
蕭湛如何不知道蕭衍心中想法？他漸漸平靜下來，語氣也泛着淡淡的冷意，像是自嘲，“你忘了嗎？我的執念，是希望你達到至道。如果你達不到至道，我永遠不可能回歸輪回，終有一日還是要被轉生成亡魂的！”
可怕的憤怒襲上心頭，蕭衍只覺渾身血液倒流，眼前一片血紅，強烈的怨憤蠶食着他的理智，他從未感到天命是如此的可怕，仿佛一只藏在暗處看不見的惡鬼，随時跑出來狠狠咬他一口，讓他措手不及，讓他痛不欲生！
“……為什麽！”
他一字一頓地怒聲質問着高高在上冷漠刻薄的天命，滿是怨恨，聲音近乎嘶吼——可顯然他不會得到來自天命的回答。
蕭湛俯下身将蕭衍扶起，輕聲說道：“因為……天命難違！而這，就是我們的命運啊！”
蕭衍什麽都不想說，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冷冰冰的事實一次次地嘲笑着他的困獸之鬥，他能做的只是順從！
他面無表情地一步步走向那口石棺，腳步慢得像是不堪重負。曾經他在這口石棺裏沉睡了幾萬年，現在他又要躺進去，只是這次不需要那麽久罷了。
當棺蓋再一次阖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蕭湛長嘆一聲，旋即不再猶豫，一手握着那口先天靈寶長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周身氣勢不斷升騰！
——他在等，等待一個最好的狀态，如許多年前一般，一劍斬開九嶷，進入那茫茫而不可知之地，引來黃泉河水、輪回死氣，彌補蕭衍的真靈缺憾！
幾乎沒有人知道，九嶷與真正的黃泉相連，渡過黃泉，就能進入輪回！真正的黃泉河水，威能無窮，可以凝煉出無主真靈，用來彌補真靈缺憾；而輪回死氣，則能促進無主真靈與有主真靈融合，這也正是蕭湛的目的！
當年的蕭衍之所以被黃泉河水傷了真靈，是因為他的魂靈沒有軀體保護，現在有軀體保護，黃泉河水反倒能有所助益！
而時空之道乃是只有天道能掌控的大道之一，其他人頂多借用一絲威能，也只有時空靈寶才能斬斷時空，勾連與這片天地一體兩面的黃泉！
蕭湛霍然睜開雙眸，一劍平平斬去，可怕的劍氣直直朝着石棺之底劈去，沒有一分一毫威能洩露，速度之快遠超當日他賜給姚華的一劍！
“轟！”
整個陵墓劇烈顫抖起來，一道漆黑的裂縫出現在石棺之地，無數精純至極的漆黑死氣洶湧而出，瞬間彌漫至整座陵墓，仿佛瘟疫一般朝四面八方擴散而開，勢要遍布整個墓陵之地！
那是來自黃泉的真正死氣！
“啊，這是……”
“死氣怎麽突然激增……”
一時間，人族墓陵之地，處處皆有驚怒之聲響起！
靈族墓陵之地深處。
銀紫二色遁光劃過霧蒙蒙的天空，隐隐有雷聲響起，眨眼間便跨過一座座山巒。
遁光之中，本來還在與元恕說話的元玖臉色微微一變，周圍空氣中浮動着的死氣漸漸濃郁起來，而且這濃郁的速度遠超他的想象！
随着逐漸深入墓陵之地深處，死氣也會漸漸濃郁，這本是正常，是以元玖最初也不曾在意。豈知方才那一瞬間，死氣的濃度陡然激增三倍以上，如此大幅度的變化自然教元玖察覺，細細思量，便發覺了異樣之處！
遁光驟然落在一座死寂山峰之巅，元玖眉頭微皺，神識瞬間輻散到極致。
元恕本不曾在意，可見元玖這般動作，自然疑惑，稍微查探一下便也發現這裏死氣的濃度遠超過之前那座陵墓。
元玖睜開眼來，臉色難看至極。方才他發散開神識查探周圍死氣濃度，以他仙劫期的神識，自然能延伸很遠。這一查探，頓時發現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查探的所有區域，死氣濃度都在以一種恒定而可怕的速度激增，而且越是深入，增加的速度越快！
僅僅只在瞬間，元玖立即做出決定，肅然道：“我們返回！這裏的死氣陡然增多，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事情，不能冒險！”
如果說哪個族群最害怕死氣，那無疑是靈族了！因為每一個靈都具有強大的本源，這皆是生長本源之力凝結而成的。死氣具有與消亡本源之力類似的作用，靈族一旦陷入太多太濃的死氣之中，本源将被污濁，而且消耗速度大增！
元恕雖然不懼死氣，但元玖可沒有天衍命星盤，還是快快回去的好！
二人立即駕起遁光返回，元玖也一一通知了其他十幾位靈族，讓他們盡量趕緊撤離，不要久留。
然而到底是有些遲了，周圍浮動着的死氣遮天蔽日，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蒙上了一層層黑紗，越來越模糊，全然看不分明。
“恕兒，小心，不要離開我遁光的範圍，一旦迷失，我很難找到你！”元玖嚴肅地提醒道，“萬一耽誤久了，九嶷關閉，那就大大不妙了！”
他這話卻是提醒了元恕，元恕正思考着如何躲開元玖逃走呢，此時突如其來的死氣，倒教她靈光一閃。
只是……
元玖不禁有些猶豫，因為她擔心一旦自己跑遠了，元玖找不到自己，反而深入死氣，他沒有天衍命星盤，只能憑借修為硬扛，恐怕……
然而不等她做出抉擇，周圍壓力陡增，連元玖這等修為都感覺仿佛有一座巍巍高山壓在肩上，令他不由一顫，遁光驟降數十丈！
天地元力驟然間變得異常狂暴，與浮動着的精純死氣糾纏在一起，掀起一輪輪可怕的元力風暴！
——他們并不知道，這是因為蕭湛打通了前往黃泉的通道，整個九嶷現在就相當于一個【界】與另一個【界】的交界處，元力當然異常狂暴！
猝不及防間，元恕被一道元力風暴波及，生生從遁光自中拽了出去，消失在濃濃黑暗之中！
那一瞬間，元恕心中浮現無數念頭，想要留下，可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做，只傳音一句，便順着元力風暴遠遁離去！
“……死氣傷不了我，師兄你快走吧！”
一道恐怖的紫霄天雷直接将周圍可怕的元力風暴劈散，也照亮了這一隅天空，然而目之所及，哪還有元恕半分蹤影！
“可恨！”
元玖惱怒不已，不僅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元力風暴，更因為元恕的反應！
元恕也是元嬰巅峰的靈修，又是天生玄靈，豈會連抵抗元力風暴片刻等待他回援的能力都沒有？必然是她根本不想反抗，幹脆順着元力風暴跑遠了！
這也怪不得元玖，兩界通道打開，核心之地的威力連仙劫期靈修都無法自保！靈族墓陵之地雖不是核心之地，可也受到了相當大的波及，首先便是由于兩界斥力造成的壓力陡增，修為稍差些的靈修根本無法保持步虛淩空；其次便是元力風暴！短時間內連受這兩重壓力，又要分心在抵禦死氣之上，元玖的确來不及抓住那個可惡的家夥！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可當元恕真的這麽做時，元玖依然氣憤不已！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元恕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沒良心的小丫頭，你以為你能跑得了嗎？同一個錯誤，我從不會犯第二次！”
元玖冷笑一聲，眸光一掃周圍，一道雷光閃過，他已消失在可怕的風暴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