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遠去許久之後，墓室之中依舊一片寂靜。
“他回歸輪回了！”元玖的神色沒有多大變化，他年長元恕許多，已是慣看生死，況且這位先靈是重歸輪回而不是被轉生為亡魂，“我們走吧！”
然而元恕卻依舊怔怔待在原地，神色複雜，似乎方才這一幕給她造成了很大的沖擊！
“恕兒？”
元玖伸手将元恕攬入懷中以示安慰，輕輕問道：“你怎麽了？”
“沒怎麽……”元恕小小地搖了搖頭，“只是在想他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我感覺，他好像知道我的身份，這話就是對我說的。”
“那又如何？”元玖心中一動，似乎想起什麽，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好言安慰道：“他已經不在了，我們也走吧！九嶷廣大，除了先靈們的陵墓，可還有上古初期乃至遠古時的先神遺留的寶物！難得來一次，可不要錯過了。”
九嶷又稱諸夭之野，得此“外號”自然是有緣由的，無數年前，曾有許多先神隕落于此，這才造成了死氣郁結不散，後來才被各族發現了它的奇異之處，作為墓穴。如果只是具有保存魂靈一個效果，那也不會有這麽多靈修前來！
元恕深深嘆了口氣，鳳晔方才的話教她想起多年前，在人間界曾兩次遇上一名老者……二人的話，雖然不盡相同，但細細一想，便能明白，其實都是同一個意思，都在勸着她順應天命。
“第一次遇到那算命先生，我剛好倒黴地逃出靈界；第二次遇到那白發醫者，沒多久就被師尊抓了回去；這次碰到鳳晔，難道意味着我接下來的行動同樣不會順利？”
不怪元恕想這些，這實在有些邪乎了，她又是天機靈修，對這些預兆之類的東西極為敏感，由不得不多想。
不過元恕如果是能被三言兩語打動的人，那也就不配被賜予【改則】了！這些不祥的征兆雖然給她造成了一定的困擾，但卻絕對無法阻攔她的行動！
“天命無常？”元恕在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定，“可既然生而神靈，我又如何甘心永生永世都受控于你的喜怒無常？天命，你不會如願以償的……”
元恕掙脫元玖的懷抱，擡起頭來，神采飛揚，眉眼中盡是張揚肆意的笑意，語氣輕快無比，“走吧！我們可還什麽寶貝都不曾尋到呢，別耽誤時間了！”
這并非元玖第一次看見元恕如此暢快的笑意，然而無論是哪一次，他都感覺似是中了【神魂浸染】，那種心醉神迷之感何等清晰，眼前的世界似乎都輕薄成光怪陸離的假象，随手可抛，唯有她真實得一如既往——何等的難能可貴，何等的舉世無雙！
他知道自己最愛的就是這時候的元恕，那種僞裝成飛揚跋扈的傲骨铮铮，那種表現成滿不在乎的潇灑豁達，一颦一笑，都令他不能自拔！
“你看什麽？”
元恕被元玖突如其來的熱烈目光盯得渾身一抖，不禁白了他一眼，疑惑問道。
元玖一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是在看我們靈族唯一的公主殿下了！”
“……你越來越不可理喻了！我真是不屑與你為伍！”
元恕嫌惡地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說什麽，沿着方才進來時的通道徑直離開了。
雖然她裝得極為淡定，但元玖分明看見她耳根都紅了，與其說是不屑與自己為伍，不如說是落荒而逃。
“真是嘴硬！”
元玖感嘆一句，便也不再逗留，徑直追着離去了。
二人很快回到了陵墓之外，再回望方才那座陵墓，他們心中都各有感觸，只是皆不能說罷了！
人族墓陵之地。
相比于靈族墓陵之地的空曠，這裏就顯得有些擁擠了，畢竟人族壽元極限也只是一萬年，族人數量之多遠超靈族，唯恐死後執念不散的也不少，是以幾乎所有達到元嬰圓滿的靈修都會前往九嶷修築陵墓！
靈修們進入其中之後，皆是分散開來，各自尋找機遇。雖然他們沒有那等鴻運找到先神遺物，但此處陵墓之多無法想象，恐怕會有不少魂靈存活。而這些魂靈生前也算是強者，知道的隐秘消息不少，說不定就能打探到一些秘辛，這也是大多數進入九嶷的靈修的第二目标！
四個月過去，不少靈修都已經深入陵墓之地，分散得越來越遠。
陵墓之地極深處，一座宏偉的陵墓之中。
蕭衍恭敬地站在一個魂靈身後，将這些年來的經歷都說了一遍，末了才道：“父親大人，自從你上次在九淵府現身将姚華擊退，他再沒有找過我麻煩，我擁有先天靈寶的事情，他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您可以放心了！”
魂靈慢慢轉過身來，正是當年縱橫九淵的那位高人，幾萬年前人族的一位天尊，蕭湛！
他那威嚴的臉上微微露出一分笑意，聲音低沉，“你能回到人界，也有那姚華的一分功勞。既然他如此識趣，那便饒他一命，不必再追究了！”
“是。”
蕭衍本也不打算再與姚華計較，若是将他逼到絕境，他将自己的秘密公告于天下怎麽辦？現在這樣，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只是……”蕭湛皺起眉頭，瞥了眼蕭衍，沉聲道：“據你所說，除了姚華，還有人知曉你身懷先天靈寶之事？”
蕭衍心中一緊，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測，但他也不可能對父親撒謊，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是的，當年我遇上一名強大魔族，身處險境，不得已用了一次……除了魔族那人外，上次将您從九嶷喚醒的那位靈族也知道，不過他們都不會将此事洩露出去的！”
“不會？”蕭湛冷笑一聲，“他們都立下了天道誓願嗎？”
“那魔族與他的靈獸都立下了天道誓願，那，那靈族不曾……”蕭衍頓了頓，又立即補充道，“但她不會說出去的！”
“你這麽相信她？”蕭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靈族那小丫頭，是元滄的徒弟吧！靈族與我族有死仇，元滄更是對人族深惡痛絕，你以為那小丫頭會如何呢？你這麽為她說話，是因為你喜歡她嗎？”
“我……”
蕭衍一時語塞，這種事情被長輩說破還真是教人頗為尴尬！
他沉默了片刻，這才擡眼望向蕭湛，目光堅決，“我相信她，她不會說出去的！而且，我的确是喜歡她，不會遜色于父親您對母親的喜歡！”
蕭湛臉色微微一變，目光也冷了下來，語氣冰涼，“放棄吧，你們是不可能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且我看那小丫頭對你，絕沒有那份心思，你最好也早早死了這條心，否則以後只會更痛苦！”
聞言，蕭衍臉色一白，他真的不願相信，連父親這種只是見過元恕一次的人也能看出她無心于自己！
回想起與元恕相處過的那些日子，再想起她與靈族少君的親密，他只能慘然一笑——在這場角逐之中，他輸得一敗塗地！
但是，真的不甘心啊……如果元恕沒有明明白白地宣布她喜歡的人是元玖，他絕不會甘心就這麽放棄！
蕭湛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由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這對自己兒子是個痛苦的抉擇，然而，他必須這麽做！
那個靈族的小丫頭，修煉天機之術，古往今來，還沒有一個天機靈修能得善終！不僅如此，連他們的朋友親人都有不少死于非命——這種人，根本就是天煞孤星，他如何會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與她扯上關系？
況且，人族與靈族之間的仇怨，不可化解，現在只是暫時蟄伏，必有爆發之時！屆時二人必然互為仇敵，只怕到了那時候蕭衍會更加痛苦！
“好了，這件事情以後再說。”蕭湛搖搖頭，揮手掀開一旁棺椁的棺蓋，“離九嶷關閉還有幾個月，時間足夠了，進去吧，我會為你引來黃泉之水、輪回死氣，助你一臂之力！”
蕭衍頓時從方才那些兒女情長中驚醒過來，望了眼神色平靜的蕭湛，忍不住開口道：“父親大人，不可……”
“別說了！”蕭湛臉色一沉，“欲成大事，豈能如此優柔寡斷兒女情長！我此生最大執念，就是希望你能成為天尊，為此我甘願在九嶷中苦苦等候數萬年，你明白嗎？！”
本來還想拒絕的蕭衍不由一怔，神色複雜，袖袍下的拳頭狠狠攥緊，素來平穩的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這值得嗎？我不需要你這麽犧牲！我不需要！你好好待在九嶷裏不行嗎？我會做到的，我能做到！”
“你不能！”蕭湛神色一厲，“當年你遭了那個老家夥的毒手，魂靈離體，前往輪回。我冒險進入九嶷，用先天靈寶打開一條通道，才将你從黃泉帶回。可惜你的魂靈沾了黃泉之水，真靈受創，單憑你自己修煉，永遠不可能達到至道！”
“那又如何！”蕭衍卻是出離的激動，“到不了至道又如何！如果有得選擇，我寧願你當初沒有救我回來，這樣母親不會死，你也不會死！現在你又要耗盡你的力量開啓黃泉，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你可能等不到我進階至道就被轉生成那些亡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