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天意從來高難問(三)

漫天雷雲翻湧,罡風退避三舍,來自無盡遙遠之地的一道無情目光望向罡風中的一葉扁舟。

同一瞬間,楚淩絕與姚華皆是一驚,不自覺便運起靈力。

可天道何等偉大,又豈會在乎這些卑微的生靈!

“嗤拉——”

一道雷霆劈落在天煞蕩魔舟張開的防禦靈禁上,只一擊便讓靈禁不住顫抖起來。

楚淩絕臉色一沉,這才剛開始,天雷之劫的威力便如此可怖,可想而知事成之後天道的懲罰将何等嚴厲!

然而此時的洛長寧卻無暇分心這些,天道意志降臨,這正是最好的時機!

他将十二根算籌往空中一抛,不等它們落下,又翻手取出七八枚玉片,靈力一吐便将其震得粉碎,露出其中蘊藏着的無邊無際的血海屍骸!

蒙蒙血霧升騰而起,朝着不知幾千幾萬裏遠的高空而去,似乎遙遠之地有誰正在歆享這些卑微的祭品。

直到一片片血海的顏色由暗紅變得幾近透明,那些屍骸由堅固兇煞變得枯朽脆弱,十二根算籌才接連從空中墜下,發出十二道清脆玲珑的聲響。

一直呆呆愣愣地漂浮在虛空中的談千澈魂靈忽地一震,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天道放歸,注回魂靈之中。

魂靈的雙眸忽地一閃,她左右掃了掃,似乎不确定自己身在何方,待得反應過來後尖叫一聲,倉皇逃竄。

洛長寧的聲音依舊冷漠無情,此時正是天道借他之口在說話:“談千澈!”

談千澈身形一頓,仿佛被什麽控制着一般,迅速被扯回原地,瑟瑟發抖地輕聲回答:“千澈……在!”

此時此刻,她哪裏還有當年那高華出塵的風姿?

“容淺予何在!”

聽見這個名字,談千澈的神色變得悲傷而絕望,似乎又一次想起了當年被他殺死的場景,心痛不已。

在千靈逍玉之中的這二百七十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容淺予,或愧疚,或怨恨,或悲憤,或哀怨……重重複雜的情緒交織萦繞,仿佛湖底那些蔓延叢生的水草,将她這個溺水之人死死束縛住,永世不得解脫!

即便是她再遲鈍,再愚笨,這些年也想明白了,從一開始,她就不過只是一枚可憐的棋子,只因為有着稍微特別點的利用價值才被創造出來,才被另眼相待——可棋子終歸是棋子,當使命來臨之時,操縱她的人又豈會心慈手軟?

她的母親只不過是個弱小的靈修,生下她之後很快便死去了。這些年來,明面上她是楚淩絕的長女,可其實楚淩絕根本不曾将她當成親生骨肉——連姓都是随母!

如果說她對親手殺了她的容淺予是又愛又恨,那麽對楚淩絕,那個她曾懷着無比敬畏的男人,那便是深惡痛絕!

漫長而看不到盡頭的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她寧願自己的魂靈被那些邪修抓去,又或是被九嶷召去,也不願保持着這份可怕的清醒孤獨而煎熬地生活在千靈逍玉之中!

滿懷着怨恨,她重重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絕不會說出容淺予的下落。

——不僅是因為她對容淺予尚還懷着幾分愛意,也因為她不想即便是死也逃脫不了無情的天命的安排,依舊要做他們手中的棋子!

然而,此時此刻,問話之人不是洛長寧——準确地說,是被一縷天道意志加持的洛長寧!他付出了足夠的祭品,也願意承擔可怕的責罰,天道允許他調用這份威能!

——在這份威能之下,即便是死去的魂靈,也無法保持自主,必須言無不盡地回答洛長寧的問題!

談千澈驚恐地發現,她對自己魂靈的掌控權已經被無情地剝奪,甚至于她仿佛一個局外人一般,看着自己的魂靈機械而呆板地回答着洛長寧:“按你和楚淩絕的命令,我在他身上種下了冥靈魂種,對他使用了冥靈魂術。我以為萬無一失,可最後他竟不知何時逃脫了掌控,将我殺死。他殺死我之後,用天機之術檢查了好幾遍,除了一旦種下就不會消失的冥靈魂種,沒有發現其他人的神魂印記,也就放下心來,畢竟我已經死了,沒有人能掌控他。剛剛你一把我從千靈逍玉之中召出來,我便立即感應到了他的位置——離我們很近,但位置時刻在變化,似乎不在主空間之中……”

“他在一個【界】中,告訴我他的位置!”

“讓楚淩絕撕裂空間,我會一直指引你們前進……那個【界】并不完美,有好多裂縫……我能感覺到好幾個入口……”

談千澈絕望地捂住眼,她現在只不過是個可悲的魂靈——不,她只不過是個連對自己魂靈的掌控權都沒有的魂靈!何等可笑,又何等可怕!

聞言,楚淩絕微微一笑,骈指一劃,一道漆黑的空間裂縫浮現而出,仿佛一道猙獰的傷疤。

天煞蕩魔舟風馳電掣地闖入其中,那裏是茫茫空間夾層,而九淵府,正是位于其中……

一片漆黑的空間夾層之中,一艘黑色戰船正破開狂暴淩厲的空間之力,朝着一個方向疾速前行。

“……往前,半個時辰即到。”談千澈僵硬的聲音在船中響起,“快一點,否則九淵府馬上又會漂遠了。”

無形的意志漸漸減弱,洛長寧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退,本就佝偻的身軀愈發顯得枯瘦矮小,到了最後,他的七竅竟漸漸流出血來,顯然維持如此之久的天機之術對他而言是一個極為沉重的負擔!

望着那追随着天煞蕩魔舟而來的雷雲,楚淩絕冷哼一聲,等待着即将降臨的天雷之劫。

一片漆黑的空間夾層之中,漸漸浮現而出一個小小的“泡沫”,盡管此時看來它極小,但卻也極為顯眼突兀。

楚淩絕與姚華皆是精神一振,目不轉睛地盯着遙遠處的“泡沫”,他們知道,那就是九淵府!

不多時,天煞蕩魔舟靠近了那“泡沫”。

到了跟前,才發現這個【界】何等的龐大!天煞蕩魔舟與其一比,簡直像是一艘小紙船,絲毫不起眼。

在【界】的透明外壁之上,朝着天煞蕩魔舟的方向,可以看見三道巨大猙獰的傷痕,像是什麽可怕的攻擊造成的一般,其附近天地元力糾纏狂暴,一派混沌。

正當此時,天道意志如潮水般退去,而洛長寧則頓時萎靡下來,匍匐在戰船甲板之上,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稍稍緩了片刻,他這才顫巍巍地掏出一枚青色靈丹,迅速吞了下去。

狂暴的雷雲開始展現它的威力,初時只是稀稀疏疏的銀色雷霆落下,很快銀色雷霆變成了威力更強的紫霄天雷,漫天雷霆如暴雨般傾瀉而下,目标只有一個——洛長寧!

楚淩絕長眉一揚,一步跨出,絲毫緊張也看不見,一拳平平轟出。

這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拳,甚至連凡人之中那些所謂的武林高手也能打出,可當楚淩絕出拳的一瞬間,周圍天地元力愈發狂暴起來,連黑色戰船稍稍沉了半寸。

這一拳與漫天雷霆相遇,恰似一石激起千層浪,恐怖的天地元力浪潮澎湃而起,朝四面八方沖擊而去,連四周扭曲的空間之力都被震散了那麽一瞬!

蒙蒙金光從黑色戰船上亮起,剎那間輻散而開,将周圍湧來的可怕浪潮盡數阻攔在外。

玄扈門門主姚華頭頂懸着一本經書,那經書看起來破舊非常,但卻散發着浩浩然的正氣,金光正是由它所發。

雖然姚華祭出他的本命靈器為天煞蕩魔舟加了一層防禦,但顯然他并沒有出手襄助楚淩絕的意思——當初說好了,玄扈門四位長老、副門主以及天玄琅琊圖前去垝津城,牽制住一批九淵府的精銳;而他與其他幾位長老、大批執事則與天霄學院一道直取九淵府,這天雷可不歸他管。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跌坐在地上無聲哭泣的談千澈,像是在欣賞一件難得的珍寶——也是,這天下還從沒有與天道意志如此“親密接觸”的魂靈呢!

一刻鐘後,雷雲終于散去,楚淩絕面無表情地回到原地,只是衣衫已經有些破爛,看來雖然他狀似平靜,但天雷的威力也絕非同一般。

——這是自然,容淺予乃是天機靈修,一般而言,無人能推衍天機靈修的天機,這也是容淺予在背叛天霄學院之後竟能平安來到九淵府的地盤的原因,否則早被洛長寧發現了!

這是一般而言,但總有些不一般的法子。當年容淺予修為還弱的時候,洛長寧曾用一些奇妙之法推衍過他的天機,雖然極其模糊,但多少還是得到一些消息。這次雖不是直接推衍容淺予的天機,但卻與他有很大關系,因此天道的懲罰格外苛刻。

容淺予如何也不會想到,他歷經艱難——甚至不惜尊嚴掃地也要攀附上九淵府來報複天霄學院,最後竟卻不知不覺成了天霄學院謀圖九淵府的一枚重要棋子!

冥靈魂術雖還比不上天隐魔神鎖與心血索魂契,但卻詭異莫名,沿着施術者與被施術者的聯系,無論多遠都能找到對方!

“走吧。”

楚淩絕微微一揚手,天煞蕩魔舟猛地一蕩,沿着三條傷痕中的一條迅速沖進了九淵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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