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天意從來高難問(二)

“玄扈門與天霄學院已經攻下了蒼梧郡東南四府,九座靈修大城,雖然有些損失,但對二者而言算不得什麽大事。大概在三日前,他們已經兵臨垝津城下,只是不知為何按兵不動,只圍不攻。”元玖随口便将這消息告訴了元恕,“人界大小勢力都在觀望,猜測兩宮會否出面調解……恕兒你去哪裏?”

說話間,元恕已經走到了花海邊緣,聽見元玖問話,她微微偏過頭,冷哼一聲,“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是管不着——但我去哪裏,也不需要你管!”

“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丫頭啊,”元玖感慨一聲,“這麽快便忘記了嗎?不久前你請我将你的信物悄無聲息地送到瞿非白手裏,為此我倒也費了一番功夫——所以說,恕兒,禮儀,注意你的禮儀!這可不是對待恩人應有的态度!”

背對着他,元恕嘴角一抽,這次翻手取出的是一根不知是什麽兇獸的骨頭,反手朝身後狠狠一甩——

骨頭有元恕輻散開的神識指引,自然精準地朝元玖飛去。

元玖長眉一挑,伸出手來,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骨頭,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一番,接着将它收了起來,起身朝元恕走去,同時意味深長地說道:“恕兒,可曾聽過一句詩?‘靜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悅怿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贻。’”

元恕:“……”

她确是被元玖的無恥之言氣得無話可說了,只能重重地哼了一聲,以示自己對元玖這等行徑的不屑。

正當此時,忽然,虛空之中傳來一陣奇異的波動,這波動何等輕微弱小,但對某些能感覺到的人而言卻不啻于驚雷。

一絲煩躁之感湧上心頭,元恕只覺心神不寧,這種感覺,倒像是……

是天道的波動!

元恕驚異地擡起頭來,望向朗朗長空。

只見萬裏無雲的長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顆橙色的星辰,位于南天附近,遠遠望去大概只有一枚銅錢大小,光芒亦頗為微弱。然而它卻并不安分,搖搖晃晃,先是朝下猛地一墜,旋即立即升回原先位置,如此三次,才停止下來。

十息之後,星辰的光芒漸漸黯淡下來,很快它便隐入曜日的輝光之中。

元玖并沒有察覺到天道的波動——那是天機靈修的特權——但一顆星辰氣數将盡時散發的暮氣對一個仙劫期的靈修而言輕易便能捕捉。

他同樣仰頭望着那顆星辰,看着它漸漸消失,又望了眼元恕陰沉的臉色,出聲詢問道:“怎麽,你認識這命格之星的主人?”

元恕長長嘆了口氣,将方才與元玖的不快全數抛諸腦後,快步穿行在茫茫萑蔰花海之中,朝不遠處的宮殿走去,只留下一句話飄散在風裏:“那是瞿非白的命格之星!三墜三起,氣數已盡,大劫已成,他恐怕……難免一死!”

元玖自然猜出她想做什麽,心中頗為不滿,“不過是區區一個人族,她竟如此上心,甚至不惜要為他使用【改則】——實在過分!”

雖然心中如此想着,可元玖也不會阻攔,畢竟【改則】屬于元恕,她自然能想怎麽用便怎麽用,只要性命無虞,元玖也不願因此與她再生隔閡。

“笨到家了,連我都不喊上,等下雷劫怎麽辦?”

元玖搖搖頭,大步邁出,跟着她往宮殿去了。

人界,蒼梧郡。

浩浩罡風之中,懸停着一艘通體漆黑,帶着濃濃的猙獰血腥之氣的戰船,這自然是天霄學院的重寶之一天煞蕩魔舟了。

船頭處,無形的靈禁分開肆虐的罡風,細密而鈍的聲音傳進船中,教船頭站着的三人皆是一笑。

這三人中兩人并肩立在前頭,其一便是天霄學院的院長楚淩絕;而還有一人稍落後半步,卻是洛長寧了。

至于另一人,看起來與楚淩絕差不多年紀,峨冠博帶,舉手投足間帶着一種發自內心、順乎自然的溫雅淡然——顯然,能與楚淩絕并立,看氣質修煉的正是玄扈門的功法,想必他便是玄扈門當代門主姚華了!

甲板上其他人不敢靠近半分,只能遠遠望着,皆是啧啧稱奇——因為功法的緣故,楚淩絕驗證了“人如其名”這一說法,素來霸道淩人;而姚華卻是如大多數玄扈門門人一般溫文爾雅,單論外表這份風姿,的确稱得上翩翩君子。這兩人并肩而立,卻出乎意料地有一種極為融洽和諧之感——大概這便是天命注定的奇妙之處吧!

“大長老,可以開始了,難道還想在罡風之中等待?”不知站了多久,楚淩絕微微側過頭,對身後的洛長寧吩咐了一句,“二百七十年已至,九淵府氣數已盡,又有何慮哉!”

洛長寧的腰背愈發佝偻了起來,似乎這些等待行動的日子也沒閑着,他恭敬地朝二人行了一禮,道:“是。”

“素問洛仙君天機之術出神入化,即便是那陸熹明也自愧不如,”姚華微微一笑,“今日有緣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對姚華的贊譽,洛長寧只是禮節性地微微低下頭,不動聲色道:“姚天師過譽了。”

言畢,他退後七八步,瘦如枯柴般的手顫巍巍地摸出十二根淡黃色的算籌,正是他的本命靈器【十二玄筮籌】。

然而接下來他卻沒有如往常一般開始推算天機,而是又取出一塊美玉,将其懸在身前三尺與頭頂齊高的地方。

這美玉奇特非常,底色潔白,可玉中卻有着一道血色的痕跡,且那痕跡變幻莫測,時而凝成一滴血珠,時而散成一道輕紗。随着血痕的變化,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從中傳出,像是低聲哀泣,又像是恨聲詛咒,讓人無端感覺脊背一涼,毛骨悚然。

看見這塊玉,姚華眉峰一挑,望向楚淩絕,見他臉色絲毫未變,因而輕聲道:“這千靈逍玉倒是難得,我曾在一處上古遺跡見過相關記載——其色白,其質脆,世所罕見,能容生魂——楚院長可真是好運道!”

千靈逍玉不同于那些邪修用來儲存魂靈的靈器秘寶,那些靈器秘寶太過粗陋,只能儲存一些弱小的魂靈,而且時間一久,魂靈們就會漸漸同化為一,忘記過去的事情,成為最好的殺戮之器。然而千靈逍玉卻能長時間保存無論何等強大的魂靈,并不會損傷其半分靈性!除此之外,它還有許多奇異之處,不一而足。

——若不是千靈逍玉太過難尋,或許當年靈帝便能用其招來漱芫的魂靈,将其保存下來。

“偶然所得,算得不得什麽。”楚淩絕的語氣冷冷淡淡,似乎不想談有關千靈逍玉的事情。

姚華勾唇一笑,他自然知曉這是為何,只是不免有些意外——看來楚淩絕并非真正斷情絕愛,雖然設計殺了自己長女,還把她的魂靈強行束縛在千靈逍玉之中,但總歸不想多談。

說話間,洛長寧手中法訣一變,嘴唇翕動,不知念了什麽真言。

旋即那千靈逍玉劇烈顫抖起來,其中那道血色痕跡更是迅速地擴散至每個角落,稀薄得不像是個魂靈,倒像一層輕紗。

緊接着那血色一點一點地從玉中滲出,由內及外,只是速度極其之慢,看來千靈逍玉的束縛也不容小觑。

大約三十息之後,血色痕跡終于完全從中滲出,落在虛空之中,變作談千澈生前模樣。只是這魂靈形體虛浮,像是一陣霧氣,稍微重一點的呼吸都能将之吹散。

一陣無形的力量出現在四周,牽引着談千澈的魂靈,就要帶着她掙開所有束縛,翩然而去。

楚淩絕與姚華皆是臉色微微一變,他們都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股來自無盡地底的可怕偉力——那是遠遠勝過他們的力量,是天道的一部分!

——九嶷!

“小心!”楚淩絕厲聲喝道,“快抓住她,別讓她被九嶷帶走了!”

九嶷位于蒼梧郡對他們而言并不是什麽秘密,但必須在這裏召出談千澈的魂靈,才能更好地實施他們的計劃!

洛長寧豈會不知,當即伸手狠狠一握,将整片空間全數凝結。

談千澈的魂靈頓時凝在了虛空之中,她那姣好的容顏中浮現的痛苦之色隐約可見,只是在場之人沒有誰會施以哪怕半分的同情!

不等九嶷的偉力再次跨越層層空間重重阻礙而來,洛長寧神色一肅,灰白的雙眸之中唯有冷漠無情,他雙手秉十二根算籌,朝正北方恭敬拜了三拜,聲音洪亮莊嚴:“天道有成命,下臣敬奉之。仙靈眷臣屬,使通天地絕!”

剎那間,方圓百裏內的罡風陡然一滞,似乎也為那即将降臨的意志而驚懼,只能沉默以示尊重!

天空忽然暗了下來,九嶷的偉力瞬間如潮水般退去,無盡罡風之上,倒景所在,沉睡着的威嚴意志被膽大妄為的靈修喚醒,攜着空洞而偉大的怒意,降臨在浩浩罡風之中,尋找着那些靈修作為交換的祭品,歆享之後,随手賜下微薄的恩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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