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重重宮闕,元恕信步閑逛,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當年那棵開滿細碎花朵的大樹下。
“咦?”
不知道因為自己元玖和鳳修銘一拍兩散,元恕的心情依舊是舒暢而愉快的,畢竟因為素行不良,她想離開靈界出來轉轉也是很難得的!更何況妖界的風光與靈界的确大不相同,一路看來,元恕也發現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這棵樹竟然長這麽大了!”元恕繞着大樹轉了一圈,不由啧啧稱奇,“我聽夜明說,他以前就是在這裏見過我一次。”
在靈界生活了百餘年歲月,夜明不知從何處得知了妖聖對他的兄弟們做下的事情,性情更是變得愈發詭異暴戾起來,只有在元恕面前才會收斂一些。元恕起初并不知曉此事,也是後來夜明才将來龍去脈告訴了她。不久之後,夜明在她和葉寰去魔界時要求同行,只是不等他們到達極北之地,就半路消失不見,只留下一枚玉簡說自己準備出去闖蕩闖蕩,讓元恕不用擔心。
似乎回想起昔年舊事,元恕的心情也變得有些蕩漾起來,像是回到了少不更事的當年,不管不顧地就跳上樹,準備好好睡上一覺,不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這一躺下她忽然想到,上次她非要賴着在這棵樹上睡覺時,鳳修銘說這棵樹乃是上古遺留下來的珍稀之物,不能随意攀折,更別說在上面睡覺了。這次自己如果還是在上面睡覺,恐怕睡到一半就會被照看這株樹的人趕下來。
“哈哈,有了!”
元恕雙眸微眯,露出一絲狡黠的光芒,當即運起分魂離神術第三重【剝離】,之後又用【拟神】模拟出與這棵樹一般無二的氣息,搖身一變,化作一片樹葉,貼在大樹繁茂的枝條上。
“這樣誰也發現不了我!可以好好睡一覺咯!”
元恕打了個呵欠,旋即便安安穩穩地睡了起來。
堯淵帝宮,極聖殿。
先前宴會之上匆匆消失不見的妖聖正站在一張幾乎要占據了整片牆面的畫卷前,疏朗的眉目之中含着幾分戲谑,似乎這張筆力遒勁、格調高遠的古畫蘊含着什麽旁人不知的笑料。
不知在畫前站了多久,妖聖忽然袖袍一揮,将畫卷收起,随即悠閑地往殿外行去,丢下一句話:“你自己回去吧!”
“是。”殿內角落之中傳來梨姬恭敬的聲音。
沒有絲毫逗留,妖聖徑直離開了極聖殿,睥睨的目光四下一掃,立即選定了方向,潇灑前去。
極聖殿中,梨姬慢慢擡起頭來,抱起自己的古琴,從重重帷幔後走出,在經過方才挂着畫卷的牆前頓了頓,瞥了一眼,眸中半分異樣沒有,好像不是她看見牆壁,而是牆壁闖進了她的視線。
不過這一瞥快得仿佛幻覺,她又立即一步步往殿外而去。
素來神出鬼沒的妖聖此次竟耐着性子走了大半個時辰,穿過一座座宮室,好像當真是一時興起,散步而已——如果不是他竟無比巧合地來到了元恕睡着的那棵花樹之下的話。
不知出于何等目的,他亦是在花樹下繞了一圈,毫不掩飾自己那獨特而強大的氣息,不過卻只是局限在花樹的院落之中,半分沒有傳遞出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元恕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息一驚,整個人立時清醒過來,透過層層青葉,便看見了站在樹下的妖聖,登時大愕不已。
“怎麽回事?”
元恕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一時興起,結果卻被主人家抓了現行,這件事情說出去也委實有些丢人了!
“不對……”驚訝只是一瞬,元恕很快平靜下來,“分魂離神術何等玄妙,我用的還是【剝離】,即便是妖聖陛下,不仔細查探也發現不了!哼,一定只是路過而已!”
妖聖接下來的舉動似乎驗證了元恕的話,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掃了幾眼花樹,随手折下一截花枝,舉到眼前,似乎想看清楚這花的模樣。
“妖聖陛下,這可是在上古就幾乎已經絕跡的天霜水音木,萬年開花,花期千年,不知道能不能讓我也看上一看?”
不知何時,鳳修銘竟已同樣到了院落之中,距離妖聖也不過才十步開外。見妖聖此舉,他卻是毫不客氣,開口便請求道。
“!”
元恕瞪大了眼——如果她現在不是葉子的話,“鳳哥哥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我根本沒有發現?難道這就是空間靈術?”
然而,妖聖似乎并不意外于鳳修銘的突然出現,目光奇異地瞥了他一眼,随手将花枝抛給他,“給你。”
鳳修銘準确地接住了樹枝,同樣頗為好奇地看了幾眼,似乎要将這花的模樣記住,之後擡起眼來,卻沒将花還給妖聖,“妖聖陛下,怎麽不問問夜明呢?”
“他?”妖聖笑笑,反問道:“你為什麽以為孤會關心他的狀況呢?”
“常人只知妖聖陛下果敢鐵血,在妖族面臨空前危機之時快刀斬亂麻,甚至不惜誅戮手足——當然了,原話可不如我說的漂亮——總之,陛下您是并不在乎幾個兄弟性命的。”鳳修銘語氣随意,不乏揶揄,“可我卻知道,妖聖陛下您很在乎夜明。”
“何以見得?”不知為何,素來喜怒無常的妖聖竟沒有因為鳳修銘的話而動怒,依舊面帶笑容,追問道。
“當年陛下進階至道,立即下令誅殺幾位手足。可真龍血脈,何等強大,陛下當然不會讓它們随着那幾個叛逆之輩遭戮而消亡。除去早亡的囚牛,那時還只是一枚龍蛋的夜明,剩下七個兄弟的血脈全數被陛下剝奪。第一次見到夜明時,我就驚訝于他體內真龍血脈的濃度——陛下為什麽這麽看我?我自然也有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說到這裏,鳳修銘呵呵一笑,似乎連靈帝與李頤淵都發現不了的血脈濃度被他探明實在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想必是陛下您将那些剝奪而來的血脈給了夜明?真龍血脈,對陛下的用處可謂極大,您竟能舍得用在夜明身上,又豈會不在乎他?”
妖聖好奇地上下打量了鳳修銘幾眼,似乎要看穿他這副好皮囊之下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然而鳳修銘的神色寧靜平和,唇角微彎,帶着幾分笑意,全無半點緊張。
藏在樹葉間的元恕同樣大為吃驚,既驚訝于妖聖對夜明那奇怪的态度,又驚訝于鳳修銘竟能如此輕易說出血脈濃度這種隐秘——須知,除了妖族皇族直系,誰也無法探明真龍後裔的血脈濃度!
“鳳哥哥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元恕忽然覺得不遠處的鳳修銘極為遙遠,平日裏那些親昵都如海市蜃樓般虛幻,此時的他才顯得無比真實。
她不由嘆息一聲,克制着自己越飄越遠的思緒,又專心聽了起來。
“不過是些真龍血脈,”妖聖輕輕彈了彈手指,随意得像是在談論今天天氣不錯,“夜明是孤僅剩的兄弟,給他一半也無妨。”
他的語氣如此随意甚至輕快,好像他以前的那些兄弟死于非命與他無關一般。
“這麽說來,陛下還是很關心夜明嘛!”
鳳修銘證實了自己的說法,妖聖也同樣沒有反對,因此他便與妖聖說起夜明這百餘年在靈界時發生的事情來。
“在九霄開明宮前,他見過了狴犴的後輩……”
“……”
“……”
“十一年前,葉寰邀了恕兒去魔界一趟,夜明聽聞此事後,亦是要求随行……途經魔界玄空澗時,夜明留下一枚玉簡便消失不見了。”
妖聖聽完,只是随意點了點頭,并不很放在心上,倒是對葉寰與元恕前往魔界一事很感興趣,“葉寰和恕兒去魔界做什麽?”
“也不是什麽要緊事,”鳳修銘輕描淡寫地說道,“陛下想必也知曉,葉寰雖挂着個玄靈的名頭,其實本體卻是無盡歲月前天地自然誕生的兩門絕世功法之一《青陽造化天元經書》,雖然修為最高只能達到仙劫期第三重,卻有着不死之能,壽元無盡,即便身死,也只是暫時回歸《青陽造化天元經書》本身,以後還會出現。”
“什麽?”元恕雖然有些驚訝,但一聯系這些年來在靈界的所見所聞,也就明白了過來,“難怪師尊那麽器重他!這麽算起來他其實應該是秘術之靈,但勉強也能算是器靈。不過這與我們前去魔界有什麽關聯……等等,似乎……”
“大概一百五十年前,另一門絕世功法,遠在魔界的《紫霄淩絕地煞幽錄》突然身死,命格之星隕落,回歸本體。因為一些事情耽誤,葉寰一直到最近才有空去極北之地偷偷取回《紫霄淩絕地煞幽錄》本體!”
“孤聽聞,《青陽造化天元經書》與《紫霄淩絕地煞幽錄》誕生于混沌雷霆之中,一陰一陽,被天道刻錄于永不毀滅的混沌魔靈石之上。只可惜它們一個在魔族極北之地,一個在九霄開明宮,孤倒是一直無緣得見!”妖聖亦是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