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剛剛天霄、千秋和陸陒三府都傳訊來了,今天是第七日,我們派出去狩獵的人差不多已經回來了,是不是互相聚一聚?”
沉默着坐在赤雲谷一角的蕭衍似乎被顧琛這話一驚,愣了片刻,才點點頭表示同意,卻一個字也沒有說,似乎連自己也不想聽見自己的聲音。
“那好,我看不如就在不遠的寒煙澤聚一聚吧?”顧琛敏銳地察覺到蕭衍有些魂不守舍,裝作視而不見,卻悄悄代他做出了決定。
“就這樣吧。”
蕭衍的聲音依舊低沉而帶着一絲沙啞,目光不知道落到虛空何處,仿佛是在回答顧琛,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他慢慢站了起來,下颌微微揚起一個高傲的弧度,脊背一點一點地挺得筆直。他的動作緩慢而艱難,似乎背上有着他難以承受的重擔,讓他喘不過氣,讓他舉步維艱,讓他甚至沒有片刻脆弱片刻休息的時間。
顧琛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就要領命而去。
“一起去吧,你通知三府,我召集其他學員,一同前往寒煙澤。”
言畢,蕭衍也沒有看顧琛神色如何,直接朝不遠處的霍君承走去。
寒煙澤。
深重的寒氣令這一片巨大的沼澤上飄着濃濃的白霧,無數弱小卻詭異的生靈潛藏在泥漿之中戰戰兢兢,絲毫動作都不敢有。此時的寒煙澤安靜得如同一處死域。
“這位就是九淵府的蕭衍道友吧?玄星有禮了。”千秋府靈修最前面站着一位蒙着面紗看不清容顏的白衣女子,她似乎輕輕一笑,朝蕭衍打了個招呼,接着又向其他幾人一一見禮。
“莊仙子不必客氣!”蕭衍的态度與以往沒什麽兩樣,冷冷淡淡,在與陸陒學院的領隊梁之鈞打過招呼後,掃了一眼天霄學院前面站着的兩人,語氣變得意味不明起來:“容淺予,談千澈,這一次是你們二位?”
容淺予雙眸緊閉,聞言也半點反應沒有,既不回話也不點頭,雖然容貌神色都與三十年前無異,可卻給人枯木秋葉般的死氣沉沉之感。他身邊站着的正是一身紅衣,神色平和的談千澈。
“二位倒是奇怪,三十年前便踏入返虛天境了,怎麽還未神魂化嬰,一步登天呢?”梁之鈞似乎是在星魂海待久了,性子也比其他幾人粗豪,當即就大聲問了出來。
“修煉一門秘術,耽誤了而已,梁道友這也要管嗎?”談千澈輕描淡寫地略過此事,話鋒一轉,“還是談談正事,都說說你們解決了多少其他學院的人吧。”
“咯咯,還是談姐姐爽快!敘舊聊天比試完了也不遲,現下還是說說正事。”莊玄星見梁之鈞有些不高興,連解圍道:“我千秋府共計解決一百一十一位,有四名道友不幸隕落,現下只有返虛靈修九名,金丹靈修七名,倒是讓幾位道友見笑了。”
“莊仙子不必如此,我陸陒學院也差不多,殺了一百二十個,死了兩個返虛靈修,一個金丹靈修。”
“九淵府損失一名返虛靈修,一名金丹靈修,殺了一百三十七個。”
莊玄星、梁之鈞、蕭衍都各自說了一句,但談千澈卻獨獨一言不發。
“談姐姐,你身後怎麽只有,只有返虛靈修?這是怎麽回事?”莊玄星疑惑地歪了歪頭,很是不解,“難道他們還沒過來?這可與我們說的不一樣!而且你們十位返虛靈修皆聚于此,金丹靈修留在原地恐怕會有些危險!”
談千澈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莊玄星,語含深意,“不勞玄星擔憂!流年不利,這次我天霄學院的金丹學員全數折損了,只剩我們十人。”
“什麽!”
蕭衍、梁之鈞、莊玄星三人皆是吃了一驚,萬萬不曾想到天霄學院此次竟然已經損失了一半學員。在場其他靈修聽了,也皆是面露驚駭之色,難以置信。
“談道友,這都是哪些學院幹的好事?我四府向來守望相助,此次竟有學院不知死活,真是嫌日子太舒坦不成?!”梁之鈞是個火爆脾氣,當即就怒了,将剛剛談千澈對他的不客氣全數抛到九霄雲外,義憤填膺,“你只管說一句,我們其他三府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定要滅了那膽大包天之輩!”
“梁道友客氣,不過我天霄學院從來沒有倚仗外人報仇的習慣,還是不勞三位費心了!”談千澈的話雖然客氣,可顯然沒有讓其他三府摻和進來的打算。
蕭衍眉頭微皺,心中不免有了些不好的猜測,與霍君承交換了一個眼神,語氣更顯疏離冷淡:“既然談道友不願我們插手,那此事就不提了。不過,談道友是不是該說說你們天霄學院殺了多少其他學院的學員?”
談千澈粲然一笑,宛如一株于暗夜之中悄然綻放的昙花,清幽動人。她朱唇微啓,“七人!”
蕭衍神色陡然一變,揚手抛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白玉玉佩,抓住身邊的霍君承便是閃身急退,傳音道:“天霄有變!”
那白玉玉佩迎風便漲,眨眼變得遮天蔽日,将九淵府之人全數籠罩住。
而梁之鈞與莊玄星聞言皆是一怔,連忙便要取出為這次仙靈法會特別準備好的靈器。
可惜他們的動作還是晚了片刻,只見一道恢弘、浩大、堂皇的劍氣陡然襲來,劍光之快,簡直堪比元嬰大成劍修的全力一擊。
梁之鈞與莊玄星齊齊面色一變,心中皆閃過“不可力敵”的念頭,不得不放棄拿出防禦靈器,立即抓住身邊幾位靈修,迅速閃避。
“抱歉了諸位道友,人界的規則,已經變了!”
劍氣消散,直面劍氣的兩府學員損失慘重,只有一兩人僥幸逃了性命,可也是重傷在身。
梁之鈞與莊玄星這才有時間取出靈器防禦,松了口氣後看了下自己學院的狀況,皆是目光一厲,憤怒至極。
“天霄學院違背了規矩!”梁之鈞憤怒咆哮,“談千澈你已經是元嬰期的修為了!”
談千澈微微一笑,似乎對這結果還算滿意,“是嗎?可我還是返虛天境,否則靈禁會将我送出去的。”
“她不是元嬰。”蕭衍直直凝視着站在談千澈身邊一言不發雙眸緊閉的容淺予,“是你用天機之術改變了她劍氣的速度!”
“天機之術?”莊玄星低呼一聲,“傳聞兩儀誅魔劍氣練至最高境界,神鬼辟易,無堅不摧,即便是時空也會被斬斷!玄星早有耳聞,兩儀誅魔劍氣能引動一絲時空變化,但也絕不會如此誇張!是他借機擴大了這絲變化?”
談千澈眉頭一皺,沒想到容淺予的身份竟被蕭衍猜了出來。不過旋即她又放松下來,反正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一切已成定局,他們早晚也要知道!
她看向容淺予,絲毫不掩眸中愛戀之色,“淺予乃是天命之子,區區小事,對他而言,又有何難度?”
蕭衍忍不住想要回頭看身後人群中的元诩,可不久前她的話言猶在耳,他的自尊與驕傲不允許他如此做!
“天命之子?”
人群之中,元诩微微皺眉,接着垂下頭,掩住眸光之中的譏诮。
“天命之子?切!”
陸陒學院的人群之中,白然神色譏诮,忍不住低低嘲諷了一句。
他當然不會被傷了性命,此時聽談千澈這般言語,登時大為不悅起來,心道:“就這三腳貓的天機之術,也敢在此大言不慚,自封天命之子?哼!我們恕兒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他人族算得了什麽!”
但無論如何,在其他人眼中,天機之術詭異莫測,天機靈修個個不好惹,以弱勝強那是常事,更何況這容淺予看起來已經是返虛天境的修為!
正當三府人心浮動之時,不遠處齊刷刷飛出一百餘名靈修,看那衣着服飾,皆是陳留與青翟二郡宗門的學院。
“談道友果真了得!一劍便剿滅陸陒學院與千秋府半數靈修!”
飛出的一百餘名靈修中當先的是一位年輕男子,正是這次玄扈門門下學院的領隊之人賀蘭謙。
他環顧一圈,見到二府慘狀後更是冷笑一聲,旋即目光轉回談千澈身上,絲毫不掩飾其中的愛慕之意,“千澈,大局已定,今日便教那高高在上的三府知道,我們其他學院可也不是好惹的!”
“卑鄙!”
梁之鈞最是看不得這等小人得志的嘴臉,更是對陸陒學院的損失大感痛心,當即怒罵道:“我三府素來将你天霄學院視作手足,可你們卻這般不講情面,背信棄義!真教我梁之鈞看不起!”
賀蘭謙此時正要讨好談千澈,豈會容梁之鈞叱罵,目光一冷,陰陽怪氣道:“哼,你三府又是什麽好東西?仗勢欺人!我們這些次一等的學院被你們殺過的人又少了?天道輪回,報應不爽而已!”
“真真是笑話!”此時的莊玄星也沒了心情柔聲柔氣說話,登時反駁道:“仗勢欺人?哼,修為不如人,就不要說什麽仗勢欺人!我三府能殺你們的人,你們也能殺我三府的人,此乃天道!可我們憑的是自己的修為,從不屑于用這些陰謀詭計,你們修為不足,丢了性命又怪得了誰!現在在這裏振振有詞,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不必理會她!”談千澈冷漠道,“賀蘭謙,按約定來!我天霄将十名金丹學員交給你處置,這才換來你們相助——現在,我對付那個蕭衍,剩下的事情……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