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元诩,我這得說說你,四長老早就将比試區域的堪輿圖發給每一個學員了,也确定了臨時聚集的地點,你怎麽不去呢?還往這地方溜達,要不是我正好被傳送到這附近,今天你可麻煩了!”
瞿非白喋喋不休,整整一個時辰就沒停過嘴,不是數落元诩這個,就是數落她那個,最後似乎是看元诩臉上有些挂不住了,這才用一句話做了總結:“所以說,你還真是不聽話的家夥。”
“不聽話?”
元诩微微一怔,卻是想到了師尊,想必在他眼裏自己也就是個不聽話的徒弟。
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瞿非白,也沒想到這家夥竟然要和自己一道闖蕩,更沒想到他的臉皮已經厚到如此境地,即便自己不理會,他也一直自娛自樂,看起來真是鐵了心要跟着了。
“真是麻煩!這教我如何去尋找靈禁破綻逃走?”看了眼身旁一臉興致昂昂的瞿非白,元诩很是苦惱。
她卻不知道,自從上次蘇晉指出元诩的問題,瞿非白就更加堅定了這兩人是一對道侶的判斷,自诩為蘇晉好兄弟的他當然不會放任僅僅金丹期的元诩在這裏亂闖,保護好嫂嫂是他的責任!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湊在一起走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元诩找了無數借口,可惜都沒能将瞿非白引開自己逃跑,這令她暗恨不已;而瞿非白則為自己的機智暗暗自得,全然不知身邊的女修已經被他煩得在思考殺人滅口會有哪些困難了。
有瞿非白在,元诩當然不能去做她的事情,不得不跟着他往九淵府定下的聚集之地——赤雲谷。
赤雲谷在整個比試區域正南方,距離二人并不遙遠,因此不過一日功夫,二人便來到了聚集之地。
大概是因為比試才剛剛第四天,而定下的聚集最後期限是比試開始七日後,許多自恃修為高強的靈修皆前往其他區域尋找目标下手去了,因此聚集地的人并不多,只有六七個。
九淵府不愧名列四府之首,學員們修為的确不弱,這六七人雖有幾個受了輕傷,可看起來還算精神,想必沒有遇到多少強大的敵人。
“瞿非白,元诩,你們碰到一起啦?”
正在一塊巨石上打坐的顧琛聽見動靜,連迎了上來,沖元诩溫婉一笑,接着關切道:“可遇上了什麽麻煩?”
“哈哈!有我在,豈會有什麽麻煩?放心便是!”瞿非白哈哈一笑,旋即朝她一陣擠眉弄眼,神神秘秘地說道:“蘇晉可欠了我個大人情!”
“哦?”
顧琛挑眉,瞥了眼元诩,知道是瞿非白這家夥又在信口開河,笑而不語。
元诩卻不知道瞿非白這話什麽意思,她還在想着趕緊離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闖一闖才甘心!
“對了,我先前感覺到不遠處有幾股強大的氣息,怎麽,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是我九淵府的地盤,竟敢在這附近安營?”笑談歸笑談,見此時只有他與顧琛兩個返虛靈修,瞿非白也難得正經了些,正色問道。
“呵呵,這倒不是!”顧琛引着二人尋了塊平坦的岩石坐下,解釋道:“不遠處是千秋、陸陒、天霄三府的道友,我們四府素來守望相助,這次也不例外。”
“你且等着,我傳訊給他們,咱們四府可得聯絡聯絡感情!”
說着顧琛翻手取出傳訊令牌,就要傳訊。
“哎哎哎——可千萬別!”瞿非白連搖手,一臉畏之如虎的表情,“你們這些人就是忒麻煩,我可不愛那一套!況且我也不是這次學員領隊,見他們做什麽!不見,不見!”
“你啊!”
顧琛笑着搖頭,不過卻依他收回了令牌。
“元诩,蕭衍先前來過這裏一趟了,他特別囑咐我關注下你,”顧琛與瞿非白說笑了一陣就對元诩說道,“先前我還在擔憂你會遇上什麽麻煩,好在遇上了瞿非白,否則我可不好交差!”
“哼!”
“哼!”
聞言,卻是響起了兩道冷哼之聲,一道來自元诩,一道來自瞿非白。
元诩當然是因為蕭衍老給她惹麻煩而不悅,此時更不會領他的情;而瞿非白卻是認為蕭衍分明對元诩懷着不正當的心思,為蘇晉抱不平。
“不提那家夥!”瞿非白把臉一板,阻止顧琛繼續說下去。
顧琛見他一根筋,也就沒和他争辯什麽,三人說了些別的事情,就各自入定去了。
兩日後。
元诩又一次睜開眼,正好看見谷口走進來幾位穿着九淵府服飾的學員,心中不滿:“怎麽回事,還不許我離開不成?!”
她本想尋機會離開,可顧琛與瞿非白二人卻難得統一了意見,一致認為決不能放元诩一個金丹期的學員出去闖蕩,否則二人都不好交差。這不,當即他們就下令金丹期學員皆不許離開赤雲谷。
元诩的小心思徹底破産。
眼見着離第七日越來越近,蕭衍必然快要回來了,屆時自己逃跑的把握就更少了幾分,元诩如何不急?
事關生死,她顧不了那麽多了!
“元诩,你這幾日可好?”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元诩卻是臉色一變,輕哼一聲,沒有回答。
提前回來的蕭衍見她這般反應,連傳音安撫道:“我也是為了你着想,你的天機之術雖強,可現在卻不是暴露的時候,否則教別人知道了,我們就很難找到機會一舉定勝負了!你不會怪我吧?”
——廢話,大大的廢話,不怪你還怪我自己不成?
元诩暗暗翻了個白眼,心中氣悶,懶得再說什麽,冷冷道:“我豈敢怪罪?你且好自為之便是!想要我用天機之術?哼,門都沒有!”
說完就要離開。
蕭衍卻是連忙攔住她,因這話神色有些不大好,“我們說好了的,你幫我确定勝局,怎麽……”
“是嗎?我以為我答應你來參加這什麽仙靈法會就是很給你面子了!”元诩冷笑,“沒想到你還有這麽多盤算,真當我好欺負不成?”
蕭衍一窒,确實,原本這事根本落不到元诩頭上,如果不是他向大長老寧還奚推薦了元诩,她根本不會摻和到這裏面來!
“此事是我的不對,可我們畢竟同屬九淵府,你也不希望看見九淵府輸掉吧?既然如此,何不同盡一份力,回到九淵府也必然少不了你的功勞啊!”蕭衍極力勸說道,“這次其他三府有幾個很棘手的靈修,我不确定能贏過他們,如果有你襄助,那就萬無一失了!”
一直很不耐煩的元诩神色神色恢複了平靜,她直直逼視着蕭衍,那清明通透的目光幾乎能看穿蕭衍所有心機謀劃,“蕭衍,我覺得我有必要說清楚一些事情。當年你夥同那可惡的魔族對我進行迷魂的事情,我已經不計較了;這三十年來你屢次摻和進我的事情裏,我也可以不放在心上——但你不要把我的不在乎當成縱容!凡事可一不可再,擅自替我做主這種事情,我奉勸你還是不要再做了,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對着那沒有半分旖旎,半分情誼,半分猶豫的目光,蕭衍幾乎有種無地自容之感。不只是因為自己的确有些不厚道的所作所為,還因為他又一次看明白了,元诩的心裏根本沒有他的半點位置——不要說道侶,便是朋友,其實也算不上!
“那我這三十年究竟有什麽意義?在你心裏,我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存在?朋友?還是一個大大的麻煩?”
深深的挫敗感令他倍覺煎熬,看着元诩的背影,回想起這三十年來的點點滴滴,蕭衍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出離的憤怒之下,他沖元诩的背影傳音大聲道:“元诩,你不就是擔心被你的師門找到嗎?只要這件事成功了,什麽都不是問題!你不要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聞言,元诩的步伐一頓,停了下來。
蕭衍驚喜地跑過去,兩只手抓住元诩的肩膀,語氣前所未有的誠懇真摯:“元诩,我會保護你的,這一次相信我好嗎?”
這是蕭衍此生第一次無法控制住自己,也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坦率。他惶恐、畏懼,卻又渴望、期盼。眼前的人離他何其近,他多麽希望能就這麽擁她入懷,而不是每一次都要弄成方才那等劍拔弩張的局面。
“有一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告訴別人,今天,我想告訴你。”
元诩的聲音低沉凝滞,遠不如平日裏那般清越慵懶。這分明應該是最動人的情話的開端,卻讓蕭衍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元诩慢慢擡起頭來,那雙眼中甚至沒有了半點溫度,一片冰冷死寂,恍如九萬裏罡風層上的世界。她就那麽漠然地看着飽含期待的蕭衍,接着微微勾唇,露出一個标志性的在此時格外冷酷的譏諷笑意,一字一頓道:“我,最讨厭的就是我的天機之術;我,也最讨厭水上浮萍般的信任。我真的很疑惑,你哪裏來的信心,敢如此大放厥詞?又是誰給你的資格,一次次代表我做出決定?保護我?你什麽都不知道!”
蕭衍慢慢松開手,什麽也沒說,甚至沒有再看元诩一眼,眸光低垂,轉身朝衆人聚集之地走去。一片昏暗之中,他的身影顯得格外凄惶。
而元诩一直站在原地,神色分毫變化沒有。她的身影漸漸模糊在夜色之中,誰也無法看見那孤獨表象下有着一顆怎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