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宮。
四府齊聚寒煙澤,監察靈禁當然不會放過,水鏡之中當即便呈現出了此時寒煙澤內的情景。
當談千澈一劍滅殺半數陸陒學院與千秋府半數學員之時,寧還奚神色一冷,掃了眼玄扈門公儀溯與天霄學院大長老洛長寧一眼,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雖然不言不語,但誰都能看出她的不悅。
——雖然九淵府沒有折損,但四府聯盟,自然是九淵府為首,天霄學院此舉,無異于當衆打臉,這教她豈能不怒?
“啪!”
千秋府大長老登時大怒,他又是個養氣功夫差的,當即就将酒杯狠狠擲向地面,冷笑道:“洛長寧,你這徒弟可當真不凡!”
“劉長老,小輩之間的打打鬧鬧,我們都這把年紀的人了,也要摻和麽?”洛長寧依舊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枯槁模樣,說話都顯得有些顫顫巍巍,“況且,這次規則不同以往,和以前一樣那怎麽決出勝者?總歸少不了做過一場,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何區別!”
“你!”
“洛長寧,欺負劉潛這個粗人算什麽本事?”陸陒學院大長老譏諷道,“若沒有你的授意,那些小輩又豈來這一套!哼,即便談千澈與容淺予有楚淩絕和你做背書,怕也是不敢欺上玄星小丫頭和霍君承!你既已首肯,又何必在這裏裝無辜!此事不給個說法,我陸陒學院絕不會善罷甘休!”
“交代?交代的事情,等比試結束後再說也不遲。”洛長寧卻不動氣,使出了“拖字訣”,看樣子似乎根本沒有将這件大大危及四府聯盟的事情放在心上。
“洛長寧。”寧還奚忽然起身,輕輕喊了一句,聲音冷冽清越,宛如春水中未化的浮冰。
聞言,洛長寧擡了擡眼,看向寧還奚,“寧長老……”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道灰蒙蒙的劍氣飚射而至。那劍氣極薄極快,恍如列缺霹靂;卻又死氣沉沉,大有所過之處萬物絕滅之勢。
誰也不曾想到寧還奚會親自動手,即便是修為要略高過寧還奚一絲的碧萦也因此沒能擋住,更遑論只是合虛期通虛境的木峥了。
劍氣極其之快,即便洛長寧的天機之術堪稱天下第一人,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劍氣越來越近。
“铮!”
劍氣勢如破竹般擊破洛長寧長年維持着的防禦靈器,擦着洛長寧額角飛過,削掉一小縷白發,接着斬在他身後的一根柱子上,發出清銳的金鐵交擊之聲。
看着那一小縷慢慢飄落的白發,洛長寧樹皮一般的老臉抽動了幾下,瞥了眼身後柱子上深入三分之二的一道灰白傷痕,望向寧還奚。
寧還奚卻收了骈着的兩根手指,恢複了平靜,神态一如既往,右手執杯,眉眼低回,寧靜美好得如同仕女。
“寧長老可真是出人意料。”碧萦微微一笑,絲毫沒有被寧還奚的舉動觸怒。
她伸手按住臉色陰沉的碧落,惋惜地瞥了眼那根柱子,“不過下次可不許了,否則這乾元宮可當不得寧長老幾劍!到時候打壞了,李天尊可要找霍院長賠了。”
“寧還奚知錯。”寧還奚滿飲一杯,顯然沒有什麽誠意地回了碧萦一句,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寧還奚也是好意,想讓洛長老知道什麽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什麽叫割發代首!”
“好了好了,比試可還沒結束呢,大家先別争吵,看看結果再說,”卻是看了很久好戲的木峥出來打圓場了,“你們瞧,那些小輩又鬧出新狀況了。”
衆人不再争吵,認真看起比試來。
比試區域,寒煙澤。
“蕭衍,你可有法子?”霍君承神色凝重,再沒有一貫的跳脫,“天霄與玄扈必然都有強大靈器,這渾天白璃佩估計擋不住!”
蕭衍冷冷瞪了他一眼,“師尊難道沒給你保命之物?休要裝糊塗!”
“嘿嘿。”霍君承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旋即又憂慮了起來,“素來聽聞天機靈修手段詭異,常出人意料,我卻不知道父親大人給我的寶貝擋不擋得住!再說了,我擋得住,後面那些個人就麻煩了,恐怕只有蘇晉和瞿非白、常天心能活命,你那心上人也懸。”
聞言,蕭衍冷哼一聲,“即便在場所有人都死光了,她也不會死!”
“喂喂喂,她拒絕了你诶,你還這麽為她說話!”瞿非白鄙視地站遠了一分,可旋即又縮道蕭衍身邊,“你倒是說說,該怎麽辦啊!談千澈那娘們盯上你了,你的麻煩也不小,有把握能贏她?”
“沒有,但她也不可能贏。只是……”蕭衍斷然道,不過馬上又想到什麽,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只是如果她和容淺予聯手,我必輸無疑。”
“乖乖,這還得了?”霍君承怪叫一聲,“那怎麽辦?你那功法邪乎,一旦輸了,不死也要重傷,到時候還怎麽保護兄弟我?啊,吾命休矣!天心姑娘……”
“別吵!”
蕭衍煩不勝煩,低低罵了一句,但卻也沒辦法否認霍君承所言。更何況對他而言,受不受傷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次九淵府的輸贏!一旦輸了,那他的未來将更為艱難。
“不,我一定要贏!”
蕭衍瞥了眼站在常天心和夜明身邊的元诩,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緊,深呼吸一口氣才傳音道:“元诩,這是我最後一次請求你,天機之術威力巨大,你若再不出手,縱然你我幾人能逃了性命,其他人必死無疑!我請求你,不僅僅為了我,也為了他們,為了九淵府!”
元诩詫異地擡起頭看向蕭衍,她早知道蕭衍此人與她一般氣性高傲,之前她的話大大傷了他的自尊,他必然不會與自己再有牽連。可沒想到事情竟到了這一步,他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看來九淵府的輸贏的确對他極為重要……”
元诩心中掠過這一個念頭,卻根本不曾如蕭衍所期盼的那般挺身而出。
——她又不是人族,豈會在乎幾個人族的死活?況且元诩在九淵府這些年也沒和這些人有什麽交情,就更不必指望她相救了。
“無論輸贏,常天心是絕不會有危險的;至于夜明,有我和常天心,也不會有事。瞿非白那家夥雖然白癡,可修為卻是實打實的不凡;蘇晉的深淺連我也看不透,恐怕與蕭衍不相上下……即便有天機之術,即便将面臨那一百多名靈修的攻擊,他們也不會有事!大不了到時候我偷偷幫上一下!”元诩心中暗暗思量,“至于蕭衍,哼,我還從沒聽過有先天靈寶在身的靈修會這麽輕易便死了!”
“九淵府,我雖托庇在你門下三十年,可最多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天機之術絕不能在人前用出來,否則,否則……這是人界的地盤,我身份暴露,只會有死無生!”
既已思量好了,元诩便也不再猶豫,微微搖頭,旋即不再看他。
“你!”
蕭衍憤怒且絕望,難道真的就這樣輸掉嗎?不,不,不可以,不可以!
“元诩,你當真絕情!”
霍君承見他神色不對,忍不住也回望了元诩一眼,眉頭微皺,“你這是怎麽了?難道她有什麽法子解開危局?那快找她幫忙呀!”
“不必了,她不願意。”
“這是什麽話?難道她真有什麽辦法?等等……”霍君承神色嚴峻,忽地似乎想到什麽,眼前一亮,“我得到的情報說,容淺予是在三十年前被一神秘人重傷,那段期間,有靈修感應到了強烈的天道波動!而你——那段時間的确是在琅琊郡!你跟着她去的,難道是元诩和容淺予……”
“不要亂說。”蕭衍強辯一句,“她那時才凝神期,怎麽贏得了容淺予!”
霍君承斜睨他一眼,冷笑道:“我們兄弟也有近百年的交情,你心裏想什麽我豈會不知道?你不必為她辯解了,我不管她是不是容淺予的仇人,但既然她有辦法,那就決定是她了!身為九淵府之人,在這等時候,豈能不盡一份力量?”
“我說了不必如此!”蕭衍沒有被他吓到,針鋒相對道:“她既不願,誰也強迫不了!”
“蕭衍,你真是可悲又可憐!”霍君承嗤笑一聲,“她對你可沒有留半點情面,你又何必為她說話?如果她有什麽難言之隐,有什麽苦衷,此事一了我九淵府自會協助解決,這個交易很公平!——而且,你忘了嗎,這次你只能贏,不能輸!”
蕭衍沉默片刻,直到渾天白璃佩隐隐顫抖起來,才長長舒了口氣,嘆息道:“她既不願,又何談交易?”
“那便由不得她了!”霍君承聽出他話裏的松動之意,心知他必然也是猶豫不決,當即趁熱打鐵,“這世上哪裏來的那麽多心甘情願!”
蕭衍還想再說什麽,卻見莊玄星與梁之鈞齊齊看了過來,“蕭衍,你們九淵府有法子嗎?”
“我最多只能攔住談千澈,賀蘭謙與那一百多人裏面幾位修為強大的由你二人攔住,等到防禦一破,就各自動手吧!至于其他人……各安天命!”
“打就打!”梁之鈞怒喝一聲,“我殺過的妖族、兇獸不計其數,難道還怕了這幫軟腳蝦不成!”
“可是……”莊玄星猶豫道,“那容淺予誰來攔住?天機之術不僅手段詭異,而且極擅長大範圍攻擊,天機之術一出,我們的局面将更加不利!”
蕭衍沉默,可霍君承卻當機立斷道:“不必擔心,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