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我的那門秘術了。”元诩輕笑,這本算不得什麽秘密,“上次的事情之後,你大概也知道我修煉的是天機之術吧?”
“嗯。”蕭衍沒有否認,事實上這是兩人心照不宣之事,他本以為元诩不會主動提起的。
“天道,至公至高,無心無情,無思無想,是以每一個天機靈修在推衍天機之時都必須保證心湖不起,因為在這種狀态下才能真正與天道契合。除此之外,其他時候,天機靈修的情感是被大幅削弱的。我在九淵府時,為避人耳目,用了那門秘術,模拟了推衍天機之時的狀态,所以看起來與現在大不相同。至于現在嗎,只不過是一些淺薄的情緒,不及深處,皆是表象罷了。”
“第二層嗎?”
“呵呵,确是第二層,等你修煉完第一層,再來問我要吧。”元诩嘴角一彎,忽然若有所感,擡頭望去,卻見幾片落葉飄零而下,這棵樹竟是凡樹。
“秋氣肅殺,萬物凋零才是天時常理,靈修何為逆天而存?”元诩感慨一句,“大概都只是意難平。”
——意難平,不願壽盡百年而亡,不願七尺之棺以葬;不願渾渾噩噩而存,不願蠅營狗茍一生。即便有輪回又如何?輪回後,下一世與這一世又有何關聯呢?
蕭衍忽然站直身子,往前兩步,朝元诩伸出手去,似乎要撫上她的烏發。
原本正忽有所感的元诩猛然驚醒過來,瞬間渾身繃緊,立即便要退開,眉峰一聳,雙眸微微眯起,眸中的感慨盡去,換上冷淡清明,鋒利的目光直刺向蕭衍。
終究是慢了一步,蕭衍的手輕輕碰上她的發絲,但卻是一觸即分,沒有絲毫留戀。
元诩不忿,“你這是……”
“落葉。”
蕭衍修長的指節間夾着一枚枯黃的樹葉,神色極為坦然,似乎半點雜念沒有,倒教元诩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前些日子被迦越捉弄得對這類舉止極其敏感,她像極了一只刺猬,方才下意識地豎起了全身的刺,逮着人就要教他好看。沒想到蕭衍只是順手而為,倒顯得她太過小氣了。
“咳,下次不要這樣。”
元诩象征性地說了一句,又伸手拿起那枚落葉,輕輕吹了口氣。
只見原本枯黃幹脆的落葉忽然起了變化,青綠之色漸漸蔓延而開,因為幹燥缺水而起伏不定的表面漸漸平複,不過一息之間,落葉便成了一枚充滿生機的葉子。
元诩屈指一彈,随手将它插到泥土中去,便轉身朝前走去,“走吧,按你所得的情報,應該在不遠處就可能發現它們……”
見她往前走了,蕭衍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當時他聽見元诩的感嘆中似有蒼涼之意,下意識地便想要伸手摸摸她的頭,表示安慰——小時候母親就是這樣安慰他的——沒想到元诩似乎很是反感這等舉動,他這才靈機一動勾了一枚落葉過來,為一時沖動之舉找了借口。
——他自然不知道,元诩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蕭郁離當年的舉動令她對這等接觸極為厭煩。
他悄悄看了眼元诩,靈力一動,不動聲色地将那枚綠葉好生收了起來,之後再快步跟了上去。
悄悄跟上來的迦越自然是看清楚了蕭衍的小動作,免不了一番譏諷,又嫉又恨,但暗暗記下,想着日後說不定還能用上。
“真是麻煩呀,難道真要用【靈妙玄感】?可是蕭衍還在,【靈妙玄感】是靈族的标志之一,一旦用出,豈非明白告訴他我的身份?”
元诩頗為苦惱,卻不知她身後的蕭衍亦是如此。
“就這麽拿出來嗎?可似乎元诩還并不是很郁悶,要等到她百般尋覓卻也不得時拿出才更好些吧……可就這麽看她苦惱,倒是不該……”
兩個各懷心思的人這麽走了一段路,終于都下定了決心,同時停了下來,同時開口。
元诩:“我要暫時離開一下。”
蕭衍:“容我暫離一日。”
兩人面面相觑,元诩呵呵一笑,“請便。”
蕭衍:“……”
清楚看見了元诩眸中的戲谑,蕭衍搖搖頭,伸手取出一根五色斑斓的細長毛發,道:“這是流圖狐的一根毛發。”
“喔,那你不早拿出來。”元诩輕哼一聲,表示不滿,但也不是真的惱怒,“這便是你的法子了?”
蕭衍又取出一枚血色駁雜的道符,“借這枚靈引感契符,應該能找到一只流圖狐的蹤跡,素忘狐自然也跑不了。”
“倒是比我的法子方便些,那便依你的法子了。”
蕭衍猜測元诩是想要推衍天機,找到流圖素忘狐的蹤跡,卻不知元诩另有打算。見她不願多說自己的方法,也只當是天機之術神秘珍貴,不能随意外傳的緣故。
他一揚那根細長毛發,伸手一點,毛發無火自燃起來,轉眼便成了些許飛灰。蕭衍卻是早有準備,将那飛灰全數接住,灑在了靈引感契符之上。
方一灑上,那靈引感契符陡然變色,先前駁雜的血色越來越淡,道符上的紋路也越來越淺。約莫三息之後,道符一顫,其上色澤紋路全數褪去,與尋常白紙無異。
“噗——”
一道細微聲音響起,道符忽地燃燒起來,燒得極慢,煙卻不少,呈血紅之色。周圍風力不小,但那煙凝而不散,醞釀片刻後,朝西南方飄去,速度極快,在虛空之中劃出一道鮮明的痕跡。
“走!”
蕭衍示意元诩跟上,二人立即緊随而去。
一個時辰後。
“到了,就在這附近。”
蕭衍看了眼徘徊不散的血色煙霧,又環顧四周一圈,對元诩說道。
“接下來就交給我了。”
元诩聳聳肩,直接盤膝坐下,雙眸阖上,剎那間龐大的神識洶湧而出,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追查着每一個角落中可能出現的蛛絲馬跡。
察覺到環繞周圍虛空宛如蛛網的神識,蕭衍暗暗稱贊,“她的神識實在太強大了,我雖比她高了一階,神魂卻遠遠不如。”
約莫一刻鐘後,元诩的額頭開始滲出點點汗珠,這般無限鋪散自己的神識,每一縷神識之絲都需要凝神探查,即便對她而言,也是不小的負擔。
“東北三百裏,潛伏着一只五階嘯月赤眸狼。”
“西南二百三十裏,有一處寒池,可能生長着化玄紫睛蛇。”
……
“東南一百一十裏……那是……是他!”
遙遙綴着的迦越在元诩的神識發散過來的同時也察覺到了她,也沒有絲毫掩飾的打算,反倒邪邪一笑,“我的好懸黎,又見到你了,真是有緣呀!”
又是他!
怎麽又是他!
他是怎麽一直綴着我的?難道真的有被他設下禁制嗎?可是我仔細查過了,并無……看來,還是得用【天衍】了……
元诩受此一驚,渾身一震,幾乎就要維持不了這種狀态。
恰好也是在此時,一根神識絲忽然傳來信息——正北三百一十裏,發現流圖狐的蹤跡!
她立即睜開眼來,對上蕭衍關切的眼神,卻根本無暇多想,道:“正北三百一十裏。”
蕭衍應了一聲,二人立即禦劍往正北而去。
三百一十裏對蕭衍這等靈修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不過片刻,二人就來到了元诩神識查探之中的流圖狐蹤跡所在之地。
“這裏只有山丘,不見密林,流圖狐似乎不應居住在此處。”
環顧四周,蕭衍只見幾座矮小山丘,且都是怪石嶙峋、草木不生的蕭條模樣,不由得有些懷疑。
“這裏沒有它的居所,但它的确在這裏!”元诩伸手一指一群怪石之中的一個隐約洞口,“那裏!”
蕭衍聞言,這才解了幾分疑惑,手中光芒一閃,出現一枚陣盤并十二枚各色陣旗。
他倒是謹慎,不管如何,先在此處布下靈禁,防止流圖狐逃了先——他可沒有第二枚靈引感契符來尋找流圖狐的蹤跡,也沒有第二根毛發可以用來尋找,先前那根還是從靈獸殿要來的。
蕭衍揚手将十二枚陣旗一一插下。
不遠的地方,三名靈修正朝着流圖狐所在之地而來,他們其中一人當先,華服一塵不染;兩人緊随身後,神色恭謹,半點小動作也不敢做。
若是元诩在此,必然會認出三人,那當先之人正是在岐郓城有過一面之緣的天煞宗少宗主,易暇嗣。
此時他手中卻抱着一只毛色純淨的雪白狐貍,那狐貍生得小巧可愛,毛色鮮亮,卻瑟瑟發抖,不時發出狺狺鳴叫,其聲悲切。
每每此時,易暇嗣便會輕輕撫摸狐貍一下,狐貍立即噤聲。
“在前面是嗎?”
狐貍聰慧,能通人言,立即顫抖着點了點頭,棕色的雙眸似乎飽含悲傷,委實可憐至極。
“真乖。”
易暇嗣又是輕輕順了順那只狐貍柔軟的毛,一步邁出數十丈遠,其後二人緊随而上,很快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