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風雨如晦鬼神哭(中)

方圓三萬裏內,原本的朗朗晴空陡然陰雲密布,銀蛇亂舞。

懾于恐怖的天地之威,這片區域內所有靈修皆下意識地仰起頭來,望着空中醞釀着的雷暴。

“這是怎麽回事?方才還……”

“定是有高人交戰,趕緊走!趕緊走!”

“九郡拍賣會剛結束,難道是因寶物起了糾紛?”

……

衆人各有所思,自然有唯恐殃及池魚的靈修迅速遠遁,卻也有不少打着坐山觀虎鬥主意的靈修依舊在旁伺機而動。

“那是……”

往永桐密林方向而去的蕭衍遙遙望着陡然風雲變色的天空,心中倏爾有了絲不妙之感。

正當他因此散去遁光凝神思索之時,原本以分魂離神術壓抑住的那枚神魂印記驟然灼熱起來,仿佛正暴怒地叫嚣着沖出壓抑。

“是元诩!”蕭衍大吃一驚,“難不成這竟是她搞出來的?”

“這等恐怖狂暴的天地之力,恐怕便是返虛期巅峰的靈修也讨不了好……”他猶豫一瞬,卻還是立即駕起遁光往并不遙遠的雷霆肆虐中心而去。

方圓三萬裏,已然延伸進了茫茫洪荒之中。

一座山巒之中,兩鬓斑白的靈修正閉目入定,驀然心有所感,被忽地狂暴起來的天地之力驚醒,睜開了那雙血色的眼睛。

“這,這是……天道的波動!不過還不止于此,其中一道氣息衰敗如風中殘燭,一道卻散發着驚人的磅礴生機。這等劇烈的波動,必然是一位元嬰圓滿的天機靈修或是兩位天機靈修才可能誘發的,可元嬰圓滿的天機靈修引動天道波動的範圍遠不止于此……那應該是兩位修為在返虛左右的天機靈修交戰了!這倒是奇了,我還從未見過有天機靈修本源如此充沛呢……”

他若有所思,片刻後站起身來,悄然換上一身嚴密裝束,取出一件高階飛行靈器,偷偷潛入人族疆域,往波動的中心而去。

容淺予的臉上越發沒有血色了,他緊緊盯着那道雷霆劈落之處,心中卻并不相信對方輕易便死了。

天衍命星盤依舊在不停轉動,扭曲虛空之上模糊淩亂的筆畫漸漸清晰,組合成十六個複雜詭異的黑色文字。

“天命曰:汝罪當誅,萬死難辭;天地風雷,誅爾三魂!”

肅穆空曠的聲音從雷霆劈落之處傳出,容淺予竟莫名覺得松了口氣——果然,若是這麽輕易便死了,也不配修煉天機之術了。他凝神看去,卻見亂飛的銀色電弧之中,那人的身影依舊存在,只是狼狽了些。

遙遠的北方天際,陰沉沉的雷雲之上,九顆鬥大的星辰驟然光芒大作,澎湃的星力從九天之上轟然墜下,落在元诩身上。

與此相呼應的是,元诩額頭上再一次依次亮起了九點星芒。好在她穿了一身隐氣匿息的裝束,否則定然會被容淺予識破身份——天下間,只有靈族才在眉心之處有着生命印記!

輕微的風聲便在天地間響起,初時只是吹得下方樹林中的枯葉紛紛飄落,枯枝落木在地面飛奔;之後卻是飛沙走石,無數參天古木生生折斷,只留下那殘留着無數木刺的半截還埋在土裏;最後竟每一縷風都如一道金刃神風符,夾雜着無數銀色電弧,肆虐天地之間,誰也不敢直撄其鋒。

劇變只在短短幾剎那之間,容淺予因為身體脆弱的緣故,只得祭出一件防禦靈器,以求擋下這恐怖的天地之力。

聽着風雷之力密密麻麻打落在防禦靈器上的聲音,容淺予暗暗心驚于這恐怖的威力。

下方林海已是一片狼藉,不知生長了多少歲月的樹木七零八落地折斷在地,不少甚至還帶着燒焦的痕跡,燃起星星點點的火光。生存在其中的一些生靈發出狺狺叫聲,卻全數湮沒在呼嘯風聲之中,連它們本身也在之後不久化作齑粉。被衰草枯葉覆蓋的土壤,亦沒能幸免于難,生生被狂風刮起了一層又一層,連稍微大些的砂石土塊都在淩厲的風暴中被碾成粉末!

上有翻湧雷雲,暗無天日;下有狼藉大地,生靈摧折;中間風雷肆虐,呼嘯縱橫——靈修之戰,其威可懾天地!

防禦靈器之下,容淺予心中猛然湧起一絲羞憤。這本應是天機之術的較量,他卻使出了防禦靈器,這實在令他大受打擊。

像他這等看似冷淡沉默之人,其實內心往往都有着不為人知的高傲。容淺予向來自負天機之術高妙,羞憤之下,只覺戰意昂昂,揮手再次取出兩枚玉片,抛入虛空,補充因方才獻祭而縮小了不少的血色湖泊。

他仰頭吞下一枚青色靈丹,那是他為防萬一時刻帶在身邊的增長壽元兩甲子的靈丹。此時雖然情況緊迫,容不得他運功化去藥力,可憑他的修為也能增長百年壽元。

——他已然下定決心,不顧一切也必要令此人隕落于此!

“穆穆天道,冥冥天數,歆享吾奉,憐爾蒼生!”

再度念出真言,容淺予卻不如上一次那般緩慢搖着簽筒,而是直接伸手朝簽筒摸去,竟是要直接抽出一枚靈簽!

蒙蒙血霧之中,無形的波動陡然劇烈起來,深沉而空洞的怒意從遙遠虛空傳下,天道不容如此亵渎!

他的手微微顫抖,像是在承受着恐怖的壓迫,連穩穩當當都做不到;冷淡的面容也仿佛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一般漸漸扭曲起來,竟顯得有些猙獰。

元诩冷靜地看着,手中法訣一變再變,天衍命星盤十二宮的轉動越來越快,同樣在醞釀着致命的一擊!

【天衍】只是推衍天機,順應天命,以此誘動天地之力,巧妙地将敵人置于必死之地,如同她先前借天雷肆虐,引動風力;而【改則】卻是違逆天道之鐵則,代天命定天數!之前在元嬰靈修遺府之中,她借【改則】扭轉了那一方天地的光暗,違逆了天道運行之則,但因為只是區區小事,天道優容,并不在意,不曾降下懲罰——然而這一次呢?

處于【天衍】中的元诩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此時此刻,她就是天道的□□!

“天行有常,五十截一。”

容淺予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欲墜,卻終于還是抽出了那根靈簽,将它往虛空一抛,又露出那般似被無情天道附身的神情,“天命雨師,澤被蒼生。有不道者,雨銷水溶!”

翻湧的雷雲中忽然毫無征兆地落下一滴雨,正醞釀着的雷霆氣勢為之一沮。雨越下越大,不過幾息間便演化成瓢潑暴雨。

這雨卻又與尋常之雨不同,極重極沉,還帶着強烈的腐蝕之力,倒像是一元重水。細密的雨滴落在地上,生生砸出一個個小坑;落在備受摧殘的樹木之上,竟立即發出“呲呲”聲響,腐蝕出一個個坑洞,而且坑洞迅速變得漆黑,有黑煙飄出,與燒焦了倒很是相似。

不得不說容淺予選了個最妙的破敵之法。

風雨雷霆,皆是天命。雷霆肆虐,狂風呼嘯,都不過是大雨的前奏,一旦雨水降下,雷霆将漸漸平息,狂風亦将漸漸衰弱。他順承天意,招來雨水,既是攻敵之術,亦能削弱甚至躲避天道的懲罰,此招實在妙不可言!

即便元诩的天機之術再巧妙,也不能改變她修為僅僅是凝神中期的事實!身處漫天雨水之中,即便用上防禦靈器,也無法支持片刻,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落身上,黑色鬥篷被腐蝕出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洞,隐約能看見其下的青色衣裳。好在元诩乖覺,護住了帷帽,否則眉心印記恐怕就要被人瞧見了。

“是個女子?!”

容淺予隐約窺見黑色鬥篷之下的青衣,樣式都與女修的服飾無異,倒是有了幾分意外。

“吾命——即天命!曰:天道輪回,死生無常。神靈天罰,厲鬼追魂!”

蒼茫肅穆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随着一字一句念出,天地忽然安靜了下來,自九天降下的星力光柱猛地暴漲,幾乎将沉靜下去的雷雲生生震碎。

嘈雜的哭泣之聲響徹虛空每一角落,有些哀怨低回宛若女子抽噎,有些泣血錐心恰似男兒垂淚,有些聲嘶力竭仿佛嬰孩嚎啕,有些晦澀喑啞正如老者嗚咽……在此之中,猶夾雜着飽含痛楚的凄厲長嘯哀鳴,夾雜着毫無波動的空洞浩大嘆息,像是厲鬼夜哭,像是天神垂淚!

四面響起的哭泣之聲無疑是極具震撼力的,容淺予不禁呆滞了片刻。不過僅僅一瞬間,容淺予倒吸一口涼氣,像是忽然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聲音中竟帶了幾分驚懼之意:“你究竟是何人!竟敢……竟敢說出這等大逆不道……”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無怪乎他如此驚訝,哪個修煉天機之術的靈修敢說出“吾命即天命”這等叛逆之語?天道優容天機之術的修煉者,只要他們付出相應代價天道亦能開恩告知他們一些未來天機,甚至只要公平交易,也允許天機被稍微改變——但天道的優容絕不包括允許這些修煉者起取而代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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