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風雨如晦鬼神哭(上)

九郡宮。

鐘離商從入定中醒來,離開靜室,準備暫時離開九郡宮修煉劍術,卻不想剛剛走出門口,便被攔了下來。

“已經出去過了?”木峥手裏把玩着一支木笛,見他走出靜室,第一時間将木笛一橫攔在他身前,微笑着說道,言語中極為篤定。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鐘離商伸手推開礙事的木笛,冷冷回答一句,就要往外走去。

“行了,不用裝了。”木峥收回木笛,輕輕一彈指,鐘離商立即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三師兄這是何意?”

“你才元嬰圓滿的修為,即便再天資縱橫,卻也是及不上我這真正合虛期修為的。”木峥一派閑适地踱步到了他身前,“那麽你說,你是如何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離開九郡宮的呢?”

鐘離商沉默片刻,道:“既然三師兄知道了,那師弟也無話可說,随你處置。”

“我為什麽要處置你?這件事情我本來也不贊同。”木峥依舊帶着幾分淺淺笑意,卻再不顯得儒雅,而是多了幾分智珠在握的自信,“有些事情,我不想讓它發生,也不必親自動手,不是嗎?”

“師弟受教了。”鐘離商似乎根本沒有被人利用的不忿,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去吧,這個時候外出,你是想回來面對大師兄的怒火嗎?”木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兄雖然霸道了些,但卻也是一心為了昆吾宮,同是師兄弟,即便不贊同他的行為,也不必把所有事情擺在明面上來。要知道,師兄他,可遠沒有表現出的那般強大。”

他悠然而去,身後被定住的鐘離商卻好像被什麽力量支配着一般,僵硬地返回方才出來的靜室,直到門再度合攏,才恢複了行動能力。

“主人主人,那個蕭衍在哪裏呀?他怎麽沒有跟着你一起來呀?”蘭花忽然想起這件事,連忙發問。

“……他為什麽要跟來。”

東奔西走,忙忙碌碌一個多月,這還是她第一次想起蕭衍來。

“當然要啦,他說了要報恩呀,什麽‘日後要接修煉任務,務必告訴我’,不就是這個意思嘛!”蘭蘭為特意學蕭衍的嗓音說了一句,表明這絕不是自己胡編亂造的。

“問題是我沒打算告訴他。”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蘭蘭反而如釋重負,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主人是怕少君殿下知道了不高興!少君殿下最讨厭你和人族交往了!”

“哼……才不關師兄的事好嗎?你以為我是你,怕師兄怕得要死嗎?”元诩毫不客氣地抓過蘭花,狠狠折騰了一通,這才罷手。

“嗚嗚……讨厭,讨厭的主人!”蘭蘭的花上滲出大滴大滴的眼淚,哭得好不傷心,“等回了靈界,蘭蘭要告訴少君殿下,讓少君殿下替蘭蘭報仇!”

元诩失笑,對這個自己親手創造的生靈,她一向很是優容,結果慣出這般性子,實在是大出所料。

正欲再說些什麽,她忽然神色一變,揚手将蘭蘭收起。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元诩閉目感應着方才察覺到的奇異波動,驟然雙眸大睜,“這是天道的波動!”

一座木質小船從罡風層中急墜而下,穩穩當當地停在了離元诩并不遙遠的虛空中。

木質小船之中。

容淺予站在船頭,入目皆是狂暴的罡風,毀滅而冰冷的氣息從更高更遠之處傳來,帶着不屑一顧,帶着嗤之以鼻,像是在恐吓着卑微弱小的生靈,憐憫他們永遠也只能困居于狹小的世界,看不見最純粹的真實。

“宿命?定局?”容淺予喃喃低嘆,“既然天道早有成命,為何要留一線生機?這種希望,比絕望更加可怕。身處無邊黑暗之中,你只會習以為常;然而一旦有了光,誰還會甘心屈就于黑暗呢?永遠高高在上,俯瞰衆生的天道,這是你的仁慈,亦是你的殘酷!”

一片沉寂,惟餘罡風敲擊靈禁之聲。

“到了!是天道的波動!”容淺予雙眸忽地一亮,操縱着木質小船從罡風層急速墜下。

元诩靜默站在虛空之中,看着一位白衣少年從木質小船中走出。少年一言不發,目光清亮,方一出現,目光便牢牢鎖定在了元诩身上。

“返虛天境,氣血兩虧,本源之力竟如此之弱?”元诩暗暗心驚。

須知,推算天機必然會消耗本源,所以歷來最為強大的天機靈修都是靈族——靈族本源之力極其強大,他們耗得起!許多人族、魔族修煉天機之術的靈修往往還沒等到修煉有成,就已經耗盡本源而死。至于鬼族……鬼族所有族人都誕生于九幽氤氲往生池,生而無法與天道契合,不可能有靈修修煉天機之道。妖族強在身體,對這等繁複的推算并不在行。

元诩修煉天機之術至今,損耗的本源之力絕對不比一個返虛人族的本源之力少,當然,這也有《太初天衍篇》乃是最強天機之術的緣故。

眼前這個靈修竟然敢如此幾乎不要命地修煉天機之術,那他在此道上的能力會差嗎?

當然不會!

而當元诩審視着他時,容淺予亦是在打量着眼前此人。

揮手收了木質小船,感應着周圍蕩漾而開的天道波動,容淺予神色凜然,這人雖然絲毫氣息不露,同樣看似沒有敵意,但他可以肯定,這人必然是他的劫數!

雙方都不是話語多的人,又不熟識,誰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沉默許久,容淺予終于開口說出第一句話:“你修煉的是天機之術。”

“……”

這顯然不是疑問句,元诩自然不會回答眼前這位不速之客。

“天下只需要一個天命之子。”容淺予神色不變,甚至唇邊還帶了一絲淺淡的笑意,仿佛說出的不是不死不休的谶言,而是摯友間的一句調笑。

天命之子,乃是對修煉天機之術的靈修的尊稱,意為天道之子,因而備受天命眷顧。但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道之留一線生機,天命之子也只能有一人,那人自然是擁有着最強天機之術的人!因此,修煉天機之術的靈修,一旦遇上了,必起争鬥,不死不休。

“天命?”元诩扯出一絲輕蔑笑意,雙眸剎那間變作銀白之色,冷漠而死寂,一句話結束了本就沒有必要的對話,“我也如此認為呢!”

容淺予心中掠過一絲異樣,他忽然覺得,眼前之人說話時帶了幾分輕蔑,似乎根本不屑一顧,對此嗤之以鼻——恰如九萬裏罡風上的冥冥天道!

他目光一寒,瞧不起我嗎?

兩枚暗紅如血的玉片被他揚手抛出,落到虛空之中,輕輕交擊,發出玲珑脆響,幾乎是眨眼間便化作一片血色湖泊。血色湖泊極為粘稠,偶爾可見森森白骨漂浮其上。它方一出現,濃郁至極的血腥之氣噴薄而出,剎那間整片虛空都似乎染上了血色。

白衣勝雪的容淺予幾乎是瞬移般出現在了血色湖泊之中,他手中法訣一變,蒙蒙白光之中,一個圓形竹筒出現在他身前三寸處,竹筒之中還有着十四根碧綠竹簽,上面都镌刻着奇異複雜的文字和秘紋,隐隐令人有心悸之感。

“穆穆天道,冥冥天數,歆享吾奉,憐爾蒼生!”

容淺予輕輕搖着手中靈簽,聲音驟然高缈起來。當他念完十六字真言後,血色湖泊忽地翻湧起來,漸漸地湖泊上空升起茫茫血霧。血霧似是被蒸騰而起,直直沒入無盡虛空之中,仿佛穿透罡風層,被遙遠莫名之處的那位偉大存在歆享。

元诩揚眉冷笑,“血祭天道,靈簽蔔筮。區區小道,吾何懼之有?”

她右手探出,一黑白兩色八棱法盤緩緩升起,正是天衍命星盤!

天衍命星盤漸漸升高,最後在與元诩視線齊平之處停下,其上黑白二色的詭異符文交替亮起,其內十二宮悄然運轉,尚且發出“咔咔”的聲響。

無形的波動從遙遠虛空之中傳下,恐怖的威壓甚至令容淺予的血霧陡然濃郁許多,不少都化作血滴重新落回血色湖泊之中。

容淺予神色一變,不敢再存小觑之心,搖簽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元诩與容淺予同時引動天機,頓時令這方天空陡然暗了下來,四面八方迅速彙聚而來的烏雲翻滾湧動,似是在醞釀着什麽。

元诩神色冷酷,仿佛根本不在乎頭頂正在醞釀的恐怖雷劫,雙眸中似是風暴肆虐。她輕輕吐出一連串奇異的語調,聽起來詭異莫名,時而高亢,時而低回。

“天行有常,順天承命。”

天衍命星盤越來越大,最後竟變得與元诩幾乎同等高度。其上的詭異符文亦随之不斷變大,浩瀚蒼茫的氣息散發而出。

天衍命星盤上空,一些淩亂的筆畫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這片已經隐隐扭曲的虛空之中,只是卻顯得很是模糊,似是遠隔了無數時空。

而另一邊,容淺予已到了緊要關頭,簽筒中的十四根靈簽劇烈搖動,其中一枚明顯已經露出大半,幾乎馬上就要掉落而出。

自無盡虛空中傳下的無形波動漸漸凝滞,二人頭頂的雷雲亦漸漸停止了翻湧。

在二人即将各自出手的那一剎那,似是感應到二人接下來的舉動,原先已然凝滞的無形波動陡然劇烈起來,隐隐含着幾分無情之意。

這是天道的警告:繼續,則唯有天罰!

但二人皆不是第一次動用天機之術了,豈會被這等警告吓退,皆不停手,直接發出醞釀已久的攻擊!

“啪!”

一根靈簽掉落進血色湖泊之中,終是修為更強的容淺予稍快一步,他的神色冰冷得不似活物,聲音也空洞得可怕:“天命雷霆,殛汝之身,消汝罪孽!”

天空之中,恐怖的雷雲驟然縮小幾分,一道粗大的雷霆落下,仿佛瞬移一般,無視空間,直直劈向元诩,猝不及防!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