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暗了下來,先是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中飄來幾朵厚重的雲,接着那雲的色彩一點點加深,最終濃成了一片化不開的墨。墨色的雲層,時不時有着銀色的電蛇起伏其中,仿佛正在醞釀着一場雷罰。
遙遠處的下方,水火交織,烈焰中摻雜着水浪,水花裏盛開着火蓮,分明毫不相容的兩種事物,卻親密得仿佛相互愛戀的男女,難舍難分。
“歡迎來到太古的世界——九淵!”
瞿非白昂然站起,仰望着防禦靈禁外一片滅世天罰的場景,嘴角翹起,得意萬分。
“這,便是九淵了麽!”
第一次見到這場面的靈修都呆住了,沒人計較瞿非白說了什麽,只管直勾勾地盯着靈禁外看。
恐怖的雷罰偶有從雲層中洩露而出的,直直打在靈禁上,引起金色光芒一陣閃爍,仿佛劇烈起伏的呼吸。
太古世界,混沌初開,清濁未明,雷暴肆虐,水火反複,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遠古初期。遠古時,天地已基本穩固,開始孕育生靈,這般景象便再難遇見。
雖然似乎誰也不知曉九淵的形成原因,但宣景來到此處後,直覺這像極了太古時期的世界,于是九淵便有了個別號,即為“太古的世界”。
九淵府漸漸停了下來,,衆人這才看見,周圍的水火之海上竟浮着數十座巍峨高山——說是“浮着”,确是沒錯,因為那些高山的确漂浮在海面之上,不時移動着。
“難怪沒聽說過有人知道九淵府在何處,這地形時刻變化,即便有人闖進來,也會迷失了的。”有靈修如此喃喃自語。
元诩靜靜地站在一旁,她感覺到了,這片水火之海下有着極其龐大的木行之力,絲毫不遜色于水火之海中兩種行屬之力。
“九淵府已到,長離宮內諸人,依次離開!”沈烜的聲音從大殿中傳出,接着防禦靈禁上開了一個小口子,恰好能允許二人并行而出。
随着這個口子的打開,殿內衆人第一次真正地體會到了那狂暴的天地之力,恐怖的氣息浩瀚如海,一下子令不少靈修的臉色有些發白。
“離開?”
“這可要去哪裏,如此狂暴的天地之力,怎是我們能抵抗的?”
……
瞿非白大手一揮,“跟着我。這是你們第一次進九淵府,這才能直接被接引而入,尋常時候,你們自行出來,卻沒有這等好處,須得自己坐傳送陣了。”
說着,他飄身而起,白衣翩翩,墨發飛舞,倒顯得極為清俊潇灑。
夜明輕哼一聲,毫不膽怯,緊随而上。
常天心清澈的眼中閃動着的已經不只是好奇了,還有着強烈的躍躍欲試,見夜明先她一步,連忙趕上去,與他并行,跟在瞿非白身後。
尹旭臉色有些不好,方才他不過只是稍有猶豫,便被夜明與常天心二人搶了先,這令一向自視甚高的他很是不忿。氣憤之下,來不及多想便也跟了上去。
元诩眸光一閃,這才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有好幾人打頭,後面的靈修也不好意思再逗留,咬咬牙也都依次站好跟上,魚貫而出。
真正到了靈禁外,才能清晰地感受到此處堪稱毀天滅地的氣息,那可遠比在靈禁中感受到的要恐怖得多。
水火之海中,時時刻刻在發生着恐怖的爆炸。爆炸不時濺起朵朵火花,遙遙抛飛而去。輕紗般的白霧從海面升騰而起,卻始終局限于海面上一尺之內,很快便被淩厲的狂風撕扯得七零八落。
按水火相克之說,這水火之海不可能一直存在着,但按瞿非白先前的介紹,這片水火之海從九淵被發現以來便一直存在着,實在是奇哉怪也。
仿佛是發現了外來者的存在,上方翻湧着的烏雲忽地一滞,緊接着便是密密麻麻數以千萬記的銀色雷霆轟然劈落,陰暗的天空都因此有一瞬間亮如白晝。
“啊!”
“不好!”
……
夜明微眯着眼,漆黑的眸子忽地染上一絲血色,幾分猙獰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逝。他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仿佛這漫天的暴雨雷霆不僅無法誘發他絲毫懼意,反而令他戰意澎湃、躍躍欲試。
元诩輕呵了一口氣,不論其他,單看這雷霆,還頗有幾分眼熟。
天道懲罰最常見的表現便是雷劫,元诩這一行的,顯然觸犯天道的幾率遠比常人多,在還未發現那個秘密前,她也常為族人推衍天機,自然常常受到雷劫的光顧。好在她師兄元玖本體乃是九劫雷擊木,遇上雷劫一般便是他出去抵擋——廢話,元诩戰鬥力就是個渣,豈能拼得過重重雷劫?
一時間心有所感,元诩忽然想起了元玖師兄,“不知道師兄怎麽樣了……師尊不至于懲罰他的!”
“定!”
瞿非白似乎欣賞夠了靈修們的神情,這才哈哈一笑,大喝一聲,揚手抛出一枚銀色令牌。
那銀色令牌不知是何模樣,被他這麽一抛頓時落入雷霆之中。
仿佛被那道喝聲震懾,恐怖的雷霆為之停滞,平鋪于半空之中,看起來既震撼又刺激。
一道蒙蒙的虛影浮現在雷霆之中,那是一個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道人,羽衣高冠,相貌清癯。他緊閉着雙眼,手掐法訣,仿佛随時準備着雷霆一擊。
“煉!”
虛影輕喝一聲,雙眸猛地睜開,即便已是雷霆密布的天空仍似乎有兩道更為璀璨的雷霆掠過,生生将濃密的彤雲劈成好幾塊。
緊接着,那些雷霆齊齊往虛空中一處落去——那便是先前令牌沒入的地方——仿佛在幫忙淬煉一般。
瞿非白仰頭凝視着那道龐大的虛影,一向跳脫的語調竟難得嚴肅深沉了下來:“那,正是我九淵府創立者,仙劫期大神通者,宣景祖師!”
宣景!
這個名字雖不及歷代天尊名諱一般響亮,卻也是少有的響當當的名號,足以令這些還只是築基期、凝神期的靈修們目眩神迷了。
“宣景祖師平定九淵,創萬世不易之功績,雖已魂歸輪回,但即便是一道虛影,這雷霆亦無敢不從,只能臣服!”瞿非白的眸中分明寫着心醉神馳,又有着幾分憾意,恨不能早生兩萬餘年,親眼目睹其絕世之姿!
“宣景麽!”夜明冷峻的眉眼中染上一絲笑意,平白多了幾份妖異之感,“恨不能早生兩萬餘年。”
——恨不能早生兩萬餘年,待我神功大成後,與君一戰!
元诩卻只是靜靜地看着,沒有發話。不過是仙劫期巅峰的修為,她曾見識過師尊那等似乎連天地都不能容納的偉力,又豈會因此而心神沉醉?
少頃,所有雷霆都消磨殆盡,銀色令牌靜靜懸浮于虛空中,通體銀光閃閃,似乎更為璀璨了些。
瞿非白伸手一招,将其收入儲物袋中。這個附屬任務也完成了,回九淵府裏自然也少不了好處。
虛空中的雷雲經此之後,卻少了許多,也黯淡了不少,顯然醞釀先前那般恐怖的雷罰,對它而言亦是不易。
“行了,跟我來吧!”瞿非白大手一招,徑直朝下方水火之海而去。
衆人緊随其後。
在海面上飛行了一段時間後,前方出現了一座方圓一裏左右的小島。這小島不同于那些漂浮着的高山,至少衆人自始至終都未發現它移動分毫。
瞿非白不管不顧地落到了島上,接着島上唯一的建築——一座名為“玄天”的道觀中緩步走出一名白衣女修,眉目溫婉,秀若芝蘭,別具風姿。
她掃了瞿非白與身後衆人一眼,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道:“長離宮已經先行進去了,瞿非白,你的通行令牌呢?”
長離宮顯然沒時間等衆人慢吞吞前來,在扔下衆人後便獨自飛來此處。在剛剛進入九淵府時将新學員放下令他們見識一番,這也是九淵府的慣例。
瞿非白嬉笑着湊了上去,似乎想要做些親昵之舉,然而還不等他靠近三尺之內,一口泛着寒光的飛劍已落到了他的肩上,快到連它飛行的軌跡都無人看清。
瞿非白擡起到一半的腳頓時落也不是,收也不是,僵持了好一會兒,他才恨恨道:“拿去啦!”
說着揚手抛給女修一枚黑色令牌,與沈烜手裏的極為相似,但在細微之處卻有些不同。
女修卻不接着,同時放出靈力與神識仔細檢查了一番,這才颔首,收回了飛劍,身體往旁邊一挪,“令牌核實,放行。”
瞿非白委屈地哼了一聲,“顧琛,我決定一年不來找你了,再!見!”
女修顧琛擺擺手,斜睨他一眼,嬌俏非常,卻顯然根本懶得搭理瞿非白。
“哼!”
在路過她的時候,瞿非白又是重重哼了一聲,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顧琛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清淺的笑意似乎令這方狂暴的天地寧靜了一剎那,“好啦,別在這兒裝委屈了,再不走的話,二長老可不饒你。”
“怎麽是二長老?”瞿非白奇道,“以前不都是三長老嗎?”
“三長老許是閉關了,□□無暇,只好請了二長老暫代——反正類似的事兒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顧琛不以為然,“二長老可不是什麽好脾氣之人,還不快去!”
“知道啦!”瞿非白領着假裝對學長猥瑣舉止視而不見的衆人進了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