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元嬰遺府詭秘地(下)

玉染霜臉色刷地蒼白,狠狠捏碎手中玉佩,一個火紅光罩出現在她身體周圍,暫時擋住了鬼蘿的襲擊。

白骨!

她看向腳下的石塊,又想起先前無意間看見的水草下隐隐露出的白色物體,頓時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小姐!”

僅剩下的那位返虛靈修實力最強,見到自己三位同伴眨眼間罹難,心中悲憤不已,但更多的卻是恐懼,恐懼自己也變成森森白骨。

玉染霜心念百轉,當機立斷道:“過來!”

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危難,還是先救下他,這是父親給的救命之物,只需要鮮血便能發動,想來不是那麽輕易便會被攻破的……

那位返虛靈修狂喜之下一步跨到玉染霜的狹小石塊上,還來不及歡喜,右手驟然傳來劇痛,神識一掃便知是鬼蘿已經纏了上來。他毫不猶豫,立即揮刀斬斷右手,趁着鬼蘿吞噬那只手臂之時逃入了火紅光罩中。

“快走!”

玉染霜厲喝道,沒有靈力,這火紅光罩顯然不能支持很久,離對岸已是不遠,她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返虛靈修連忙抱起她,沿着漸漸浮出的石塊向前。

鬼蘿只有本能,全無靈智,只一心想要吞吃掉光罩中二人的血肉,将他們化作潭底的白骨。千萬莖幹揮舞着,細小的觸手彈出,離岸邊越近,鬼蘿的攻擊也愈發急促起來,直将光罩打得搖搖欲墜。

玉染霜神色蒼白地望着光罩外密密麻麻的暗紅色觸手,不禁怨恨起讓她跟着蕭衍的父親來,若不是他的命令,自己此時還在九淵府裏悠閑地享受着衆人的追捧,何至于到這等兇險之地擔驚受怕!

好在光罩的質量不錯,等他們踏上岸這才轟然破碎。

玉染霜愣愣地看着眨眼間風平浪靜的水潭,前一瞬間無數暗紅色莖幹遮天蔽日的恐怖場面深深地刻在神魂裏,此時的她仍處于劫後餘生的心悸之中。

“走,快離開這裏。”

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只求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原來這位元嬰靈修還是個性情中人。”元诩撫摸着石碑,若有所思。

“吾甚愛劍,少時沉湎其中,奈何畢生才氣在乎幻術之道,實非劍道良才,不得已而棄之。平生僅一知己,亦愛劍成癡,吾與之相談甚歡,恨不得早逢百年,以致空耗歲月,虛度華年。然天意難測,其仗劍出游洪荒,死于其中,僅一劍得歸。凡人有言,‘死而有知,其幾何離;其無知,悲不幾時,而不悲者無期矣。’常引以為慰。然意氣難平,築此劍冢,以友之名‘鬼淵’名之,收天下名劍,以慰其在天之靈。——楊钰留。”

沿着右邊第三個岔道走了半個時辰內,出了甬道,眼前出現的便是密密麻麻無數斷劍殘刃的一幕,整個空間仿佛一個巨大的劍冢。

她走到劍冢邊緣之地,随手拔起一柄從中折斷的劍,隐約還能看出煉制的手法很是不凡,斷裂的劍身上只剩下兩個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大字。

極目遠望,或是鏽跡斑斑,或是光澤黯淡,或是缺口無數,或是裂痕密布,無數曾經笑傲一時的名劍此時都只不過是茍延殘喘的廢鐵,同葬一冢之中千年萬年,誰又知其風流往昔。無孔不入的風吹過,隐隐還能聽見無數凄厲的劍鳴之聲,那是劍魂的不甘與絕望。

“任他天縱奇才,任他傾城麗色,任他輝煌煊赫,任他千古風流,時光磨折之下,終究也只是黃土白骨,舊時王謝。上古末期至今才不過五萬年,靈族昔年的輝煌日漸消磨,如今只知終日困居于封絕古禁之內,偏安而笑,終有一日,我靈族也會如這些斷劍殘刃般,僅剩下渺遠的傳說流于後世——罷、罷、罷!這與我何幹?世事翻覆,對逝去的輝煌,我早沒了以血相飼的熱度。師尊都整日只知沉湎于過往,我區區一個逃亡之靈,自身尚且難保,又能做的了什麽呢?”

元诩神色莫名,喃喃自語,将手中的斷劍随手插到地上,“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是痛苦,不如眼前一醉是非憂樂都兩忘,學學鳳哥哥,分明心如明鏡,卻偏能蒙塵千年。”

劍冢空間,有兩層禁制,其一主攻擊,能調動萬千劍氣,殺戮入陣之人,陣眼應在劍冢中心;其二主封鎖,否則這劍冢內劍氣勢必直入雲霄,至于陣眼麽……天衍命星盤已然告訴她了。

因為有第二層禁制在,所以在劍冢內任何挪移道符、空間靈器都無法動用;這層空間并沒有出口,大概是要在破壞掉這一層靈禁才會出現傳送陣吧……

不再多想,她祭起靈器,往劍冢中行去。

方一踏入劍冢,整個劍冢仿佛活過來了一般,先前奄奄一息的千萬劍刃此時陡然振奮,劍冢範圍內,劍光四射,劍氣縱橫,鋒銳難當,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劍鳴聲聲,沉悶者似隐隐雷鳴,尖厲者似鬼哭狼嚎,高亢者似铮铮弦驚,哀婉者似簫管蘆笛……

當真是磅礴恢弘,只可惜元诩此時身在劍冢之中。

越是往前,劍越是多,且品質也較外圍的劍好上不少,無數劍氣襲來,鋪天蓋地,形成密不透風一張張劍網,阻在元诩前行之路上。

然而元诩神色絲毫不變,雙眸已呈銀白之色。這雙眼中看見的劍冢空間與常人所見大相徑庭,萬千劍氣成了無數金色線條,交錯縱橫,除此之外皆是漆黑處處,什麽斷劍,什麽山壁,都不可見。

天衍命星盤在神魂中急速轉動,不停推衍着劍氣的每個變化,密不透風的一張劍網頓時破綻處處。

身形化作流光,疾速在劍氣中縱橫跳躍,或是前行幾尺,或是後退丈餘,或是忽然停頓……前後左右上下,極萬千變化,她宛若一葉飄萍,身随風動,變幻莫測,卻總能恰當好處地避開所有劍氣,從縫隙中逃出。

萬千縱橫劍氣,于她似不過只是拂面清風。

但她知道這并不可持久,劍冢極大,她速度雖快,但也不能确保在到達劍冢中央陣眼處時依舊有餘力使用天衍命星盤——她此時的神魂實在太弱小,只能支持本命靈器的片刻使用,先前已在水潭空間動用了本命靈術【改則】,此時再用【天衍】實在有些勉強了。

心中隐隐有些不詳的預感,元诩若有所悟,銳金之氣恰好克制木行之氣,大概這一層不會如此簡單……

迎面而來一道極快極廣的劍氣,尚未及身,絲絲銳金之氣散逸而出,令她微微有些刺痛之感。

元诩眸光銳利,凝神計算,若是身形往斜後方跨過七丈四尺三寸五分遠,劍氣則恰好挨着她頭頂的防禦靈器上方劃過,再遠的話就會闖入其他劍氣攻擊軌跡中。

身體的反應比思緒更快,神魂還來不及發出躲閃的指令,身形已往後方閃去。

七丈四尺三寸五分!

然而不等推衍劍氣的後續變化,她面色一變,身形再次一閃,前進一步,千鈞一發間避過身後襲來的攻擊。

但也因此,她的精确推衍被打破,那道劍氣轟然劈在她頭頂的防禦靈器上,只一擊就将那件四階巅峰靈器打得粉碎。

一道血痕在右肩緩緩浮現而出,她神色一厲,雙眸恢複漆黑清明,冰冷的視線落在後方出現的兩道身影上。

“本事倒是不錯,”玉染霜微微笑着,豔若桃李,“王介如此巧妙的一擊你都能避過,哪裏會只是個築基靈修呢?”

元诩默然,暗恨自己的本命靈術不能推衍自身。在岔道口推衍時,這條路危險最小,對她而言最為輕松,這才選了。卻沒想到輕松是輕松,可推衍對象是劍冢本身,而非自身,來自劍冢以外的攻擊自然是不算作在內的。而玉染霜來歷亦是不凡,有她父親遮掩天機,雖不說無懈可擊,可至少以她如今半廢的修為是無法推衍的,所以這才沒有防住。

元诩幾乎要怒罵自己的氣運了,九選一都能被玉染霜恰好選中,當真是時運不濟。

玉染霜站在不遠處,一方紫色絲帕懸浮于頭頂,垂下的千萬亳光擋住了四面八方而來的劍氣。

“不過你是不是築基靈修都不重要,本小姐可是救了你一命,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本小姐宅心仁厚,便不要你還我一命了——且過來,将你那雙眼睛送與我,此事便揭過了。”

元诩卻不回答,只是謹慎地閃避着劍氣,慢慢往前而去。但奈何推衍被打斷,她此時只能模糊地算出劍氣軌跡,身上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傷口。偏生這傷口上又附帶了銳金之氣,一時間難以愈合,倒讓她看起來極為狼狽。

玉染霜早知道她不是個好相與的,也不動怒,只是綴在元诩身後,每每在元诩将要避過劍氣時便令身旁的王介出手阻攔。

“呵呵,難道你真以為我憐愛你的眼睛,就舍不得殺你嗎?”

玉染霜輕輕一笑,素手一揚,元诩忽地微微偏過頭去,雪白的脖頸處多了一條細細的血線,仿佛是被劍氣劃過一般。

“啊,早知道你不一般,本小姐還真是頗有慧眼識人的天賦啊。”玉染霜一招手,一條透明的細線纏上了她的手掌,“天晶絲這種偷襲的絕佳靈器也只是多添了個傷口罷了。”

“這一身的傷,也足以還你當日一言之恩了。”

元诩低下頭,面無表情,仿佛遍體鱗傷的并非自己,那雙眼中再沒有旁的情緒,只是單純的漆黑深邃,仿佛即将掀起海嘯的寧靜海域,冰冷幽暗,卻又危機四伏。

三人如此糾纏着,卻也離陣眼愈發近了,已經能看見陣眼處的狀況了。

陣眼處,別無他物,只有一方石臺,石臺上刻着小型的靈禁,一柄漆黑的古劍劍身半沒入靈禁中央。與劍氣縱橫的其他地方相比,石臺平靜得可怕。

元诩身上已是鮮血淋漓,疼痛與失血令她臉色更加蒼白,然而在二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的眸光卻愈加冰冷。

離石臺越來越近了,元诩忽地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物,往後抛出,剎那間身後劍氣猛地一滞,緊接着憑空燃燒起來。

魔界極東,群山萬壑中,有淵名碧磷,其深不知幾許,從極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幽。其上多怪,有草焉,名冷焰,枝幹皆黑,黃葉、白華、無實,遇銳金之氣則燃。

不過一個瞬間,冷焰草燃起的黑色火焰便連成一道火牆,無數銳金之氣成了它最好的燃料。火牆橫亘在元诩與玉染霜、王介之間,阻攔了二人視線、神識、前行之路。

元诩立即祭起天衍命星盤,雙眸銀白,行動間再無先前的凝滞之感,行雲流水般穿過無數劍氣,落在石臺之上。

沒有絲毫猶豫,她伸手握住古劍劍柄,全力拔出。

整個劍冢的劍氣為之一凝,剎那後越加狂暴起來,無數品質稍差的劍轟然粉碎,發出最後一道铮鳴劍氣。狂暴的劍氣呼嘯縱橫,整個劍冢隐隐有毀滅之相。

元诩揮劍遙遙斬向入口處的石碑——那裏是封鎖禁制的陣眼所在,只有黑色古劍才能斬開——古劍劍氣牽引之下,無數劍氣彙入其中,将石碑劈得粉碎。

下一瞬,恐怖的劍氣再無束縛,沖天而起,千裏可見,無數凄厲劍鳴之聲湧入元诩神魂之中,令她頭痛欲裂。憑着最後一點清明,她開啓了石臺上的傳送陣,消失在劍冢空間之中。

僅僅三株冷焰草,在如此充足的銳金之氣下,很快便燃燒殆盡。

當黑色的火焰牆消散後,二人只看見白光一閃,元诩的身影消失不見。不等他們面色劇變,石臺上勾勒着的傳送陣光芒一黯——顯然,元诩傳送走後,第一時間破壞了另一邊的傳送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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