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開明宮,琅玹殿。
元玖跪在殿外,沉默着等待靈帝的決斷。
靈帝默然良久,才說道:“心血索魂契暫時被蒙蔽了,你先前感應到的不用在意,她現在無事。罷了,恕兒愛玩就由她去吧,她的玄靈之位留着,對外只說游歷,這件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總歸……是會回來的。”
“可是……”元玖有些遲疑,“她的修為……”
“既然是她自己千方百計要出去的,那是死是活便不用管了。”靈帝冰冷的語氣中帶着幾分薄怒,“她不是自诩聰慧麽,那就看看她的聰慧能不能保她平安吧!”
“是。”
靈帝元滄修長的手指在樹皮上随意劃過,堅韌的樹皮仿佛水波般蕩漾開來,泛着蒙蒙的青光。他骈指一點,兩個青色光點從樹幹中緩緩浮出,落到手中。
“恕兒失蹤,你和郁離總歸脫不了幹系。前幾日,無傷國國主前來禀告,鬼族那群插标賣首的蠢物又越過邊界,占了他們幾個大城,還擄去了他們不少族人……你和蕭郁離去九幽鬼域一趟,讓酆都裏那位見不得光的閻嵬鬼君好好□□□□手下,否則……”
“否則”什麽靈帝沒有詳說,但緊随其後的一聲冷哼卻教整個靈邈山上空風起雲湧起來。
無傷國乃是靈族的七大附庸族群之一,人口稀少,但天賦之術對靈族頗為有用,故很得靈族重視。
“這節靈木你拿着,屆時給閻嵬鬼君瞧瞧,他便明白孤的意思了……”
其中一個青色光點落到元玖身前,漸漸化成一節三寸三分長的青色靈木,其上還有着幾片青綠葉子。
“遵命。”
這個任務可比懲罰嚴重多了,鬼族與靈族是天生的仇敵,到了鬼族的地盤,他們可少不了吃點虧,但聽靈帝的意思,似乎他們還要狠狠落鬼族的面子……
“白然進階返虛也不短了吧……”靈帝若有所思地說,“既然他還未開始游歷試煉,那便讓他去人界吧。”
靈帝忽然頓了頓,另一枚青色光點也落到元玖身前,化為一個青色法盤,“将這交給他,他的試煉任務就是找到恕兒。”
靈族中的靈進階返虛後,必須進行游歷試煉(元恕是個例外),但一般這是由靈自身計劃,交由聖靈批準。游歷過程中靈族不會提供任何幫助,若試煉未完成,不得結束游歷。
元玖腦中浮現一道懶散身影,若是白然知道他拖了許久的試煉被陛下三言兩語決定下來,并指派了一個艱難的試煉任務——元玖不認為以元恕的聰慧會輕易被白然那個只知玩樂的家夥尋到——不知道會不會當即自廢修為。
“哦?你有什麽意見嗎?”見他沉默不語,靈帝輕飄飄地問道。
“……師尊聖明。”
師尊果真放心不下恕兒,面上冷淡,卻拐着彎地讓人留意。
當然,他也只能暗自腹诽,若是說出來,師尊對他雖比對其他靈好些,卻也不會讓他好過就是了,況且現在這樣他也樂見其成。
只是不知恕兒究竟有何原因,竟是拼着損耗壽元自廢修為也要離開靈界。
“退下吧。”
元玖領命而去後,周遭又是一片沉肅的安靜,一如往常千萬年歲月。
靈帝随手折下一片樹葉放在指間摩挲,燦金的雙眸卻遙遙望着遠方,仿佛在看着隔了千裏萬裏之遙的一人。
“恕兒,大概你還不知道,分魂離神術對師尊而言,算不得什麽秘密……”
靈界,峣岐山。
山間綿延的宮殿群中,許多貌美的低階靈族正有條不紊地忙碌着。靈界中無人不知,峣岐山乃是白然殿下的居所。白然殿下生性懶散,最好浮華,在所有玄靈中,他的宮殿最為華美精致,其中的侍者亦是最多的。
正殿內,一白衣華服美貌男子正側卧于王座之上,眯着眼享受着幾位美貌靈族的服侍,不時張嘴吃下美人剝好的靈果。
殿內有十七八美貌舞姬正翩然起舞,兩側的樂伎正奏着美妙仙音。
過了片刻,一曲終了,舞姬們婀娜行禮,對着白衣男子暗送秋波。
“嗯?怎麽停了?哦,已經結束了嗎……”白衣男子終于睜開一直眯着的桃花眼,臉上笑意盈盈,坦然受了那些舞姬們的媚眼,大袖一揮,“你們退下,前些日子鳳修銘來時不是送了一批舞姬樂伎嗎?讓他們奏上一曲,若是不合我意,那下次鳳修銘來,我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舞姬樂伎魚貫而出。
身旁服侍着的一位美貌靈族侍女将剝好的靈果送到白衣男子嘴邊,嬌笑道:“殿下,八位玄靈中,只有您精通樂理,鳳殿下亦是風雅人物,怎會送些平庸之輩來污了殿下的耳呢?”
“哈哈,還是屏兒會說話,不枉我疼愛你一場。”白衣男子大笑,伸手一攬侍女纖腰,狠狠在她頸上咬了一口,這才放開手,一臉回味之色,“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人族那些可憐的凡人倒還有幾句話在理!哈哈,吾輩生當如此,學那些整日只知打打殺殺的魔族做什麽!”
片刻後,樂音再起,一時間殿內諸靈盡是歡顏。
“殿下,少君殿下的傳訊。”
殿內一角的咫尺寸光儀忽然亮了起來,一位侍女瞧見了,連忙快步上前查探,見到是少君的傳訊後,吃了一驚,不敢怠慢,又連忙将咫尺寸光儀拿到白衣男子面前。
鳳修銘送來的舞姬樂伎确是不凡,白衣男子正如癡如醉間聽見侍女的話,頓時一腳将咫尺寸光儀踢飛,不悅道:“理他做什麽!”
不等侍女将它撿回,咫尺寸光儀忽然發出一聲輕響,接着元玖的蒙蒙虛影就出現在了大殿中的虛空之上。
即使不過只是一個虛影,元玖玄衣冷面的模樣依舊讓殿內除白衣男子外所有靈猛然一窒,戰戰兢兢。
那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絕對壓迫,無關實力,氣勢而已。
殿內旖旎浮華的氛圍瞬間消散,歌罷舞停。
侍女們與樂伎舞姬立即匍匐在地,恭敬行禮,齊聲道:“恭迎少君殿下。”
白衣男子卻是又急又氣,臉色難看極了,語氣不快地說道:“元玖,何事尋我?”
靈族內,少君地位僅次于靈帝與聖靈,比玄靈是要高上一點的,但差距并不很大,靈族也不如人族、魔族那般等級森嚴。
元玖淩厲的目光在殿內一掃,難得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微微颔首,讓其他靈族退了下去,只留白衣男子在殿內。
“喂,有事快說,将我的樂伎舞姬趕走作甚!”
元玖冷峻的臉上忽然浮現一絲笑意,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得知元恕無事後,他雖然依舊并不高興,卻到底也輕松了幾分。
白衣男子卻是大吃一驚,連忙坐直身子,警惕地說:“你居然會笑?天啊,我與你認識幾百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笑!但為何感覺你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幸災樂禍?”說到最後,他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元玖沒有理會他的諷刺,依舊用那平淡無波的聲音說道:“陛下有令,玄靈白然進階返虛日久,速去人界游歷試煉,試煉任務是——找到元恕。”
“什麽——這不可能!!!”
難以置信的怒喝聲從大殿中傳出,聲振寰宇。宮殿內的侍者都奇怪地往大殿方向看去,不過卻也并不意外,畢竟這位玄靈殿下最是放浪形骸,我行我素。
白然只感覺一道天雷從九天劈落,打得他出現了幻覺。
“你開什麽玩笑,陛下,陛下才不會關心我這個小小玄靈的游歷之事……”他反駁了兩句,但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底氣,最後只能哭喪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道:“元玖,到底怎麽回事?”
“恕兒失蹤了,應是去了人界,所以你要找到她。”元玖幹巴巴地解釋了兩句,又道:“三日之內,趕來靈邈山,陛下有靈物賜予你。好生準備,大概這次你要在人界待上一段時日了。此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白然忽然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什麽法子逃脫命令。
“我勸你最好不要想着自廢修為,否則陛下定然會夷平峣岐山的。”元玖豈會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涼涼提醒道,“陛下多愛重恕兒你不是不知,最好不要在這件事上做什麽手腳,否則——”
元玖輕哼一聲,看向白然的目光好似看着死物一般,“大概下次鳳修銘來找你,帶的就不是樂伎舞姬,而是祭品魂幡了。”
虛影消散,殿內只餘猶自難以置信的白然。
“元恕!”
他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名字,恨恨一揮袖袍,殿內頓時狂風大作,無數精美擺件裝飾均被吹得七零八落。
良久,狂風消散,殿內只餘一片狼藉,再無白然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