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琥珀糖

蘇棠不哀怨了, 軟趴趴賴在他手臂上, 水光朦胧的眸子轉來轉去。她咽了口唾沫, 又抿了抿幹燥的嘴唇,忽然直起身子看向身邊人。

“方重衣,我渴了, 我要喝水!”

方重衣目光仍是迷蒙的,好半天才慢慢轉頭, 揉了揉她的腦袋。

沒過一會兒, 他便端來一杯茶水。

蘇棠咕嚕咕嚕一口喝幹, 結果不慎被嗆到,咳得身子一抽一抽的。方重衣把人拉進懷裏, 給她拍背,給她順氣。

她咳得精疲力盡,喘了幾口氣,軟綿綿勾住他脖子, 整個人挂在他身上。

“以後你不準兇我,不準板着一張臉吓唬我……”她腦袋重得像沙袋,已經沒力氣再擡頭,索性把臉埋在他頸窩裏, 換個更舒服的姿勢, “也不準再找我要錢……”

溫熱的、清甜的氣息落在頸側,方重衣呼吸一亂, 環着她的手臂驟然收緊。

他低眉,一瞬不瞬凝視懷中的人, 烏發披散,細碎的發梢落在雪白頸項間,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抖動,眼睛半阖昏昏欲睡,安順地躺在他懷裏。

身上只着一間寬松的寝衣,優美分明的鎖骨在衣襟下若隐若現。

好不容易按下的炙熱心緒又被勾起,在執念裏千回百轉,難以壓抑。他的呼吸驟然變得粗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嘴唇傳來痛感,蘇棠從混沌的意識中被拉回來,強勢的氣息将她整個人牢牢束縛,難以喘息。他簡直不像是在吻,極致的侵略性仿佛要把人吃幹抹淨才罷休。

蘇棠被動地蜷縮在他懷裏,受不住了,身子一點點往後躲,但馬上便被他察覺,又毫不留情拽回懷裏,另一只手探上來,扣住她後頸。她的手仍然勾在他脖子上,因為害怕,只能緊緊攥着他的衣襟。肆意的侵占馬上便讓她喘不過氣,無助地嗚咽了一聲。

方重衣眸光微動,動作停了停,又轉而去咬她脖頸。

酥麻感沖刷脊背,一路蔓延到指尖,心底卻忍不住滲出陌生的寒意。原始而瘋狂的占有欲肆虐,讓蘇棠逐漸感到恐慌,使勁把人推開了去。

一室靜谧,桌上搖曳的燈火也恢複安穩。

蘇棠掙紮過後,全身都是酸軟的,靠在他肩頭靜靜喘息着,泛着潋滟水光的眸子茫然忽閃。方重衣怔然凝望,又依依不舍湊過來,輕輕吻她的唇,很小心,幾乎是用盡心思來讨好。

想要占有也好,取悅也好,歸根到底,镌刻在七情六欲本能裏的,就是最純粹的感情。

這次溫柔了許多,她便沒那麽抗拒,只是有一搭沒一搭胡亂躲閃,最後徹底沒了耐心,把頭埋進他頸窩裏。

“我不喜歡你,一點都不……”她一遍遍輕聲低喃,說的是,不喜歡,卻像在心心念念着什麽。

方重衣順勢在她額角親了一下,微微沙啞的聲音道:“睡覺了。”

她已經非常困倦,頭頂溫和的嗓音說睡覺,簡直像催眠似的讓她睜不開眼。

方重衣本能地把人抱回榻上,拿旁邊的薄錦被給她蓋好。

睡夢中的蘇棠有種特別的固執,很頑固地挂在他身上,不肯撒手。他把勾在脖子上的手輕輕拽下來,放進被子裏,小心翼翼靠在她身側。

眉頭仍是緊蹙的。

寒毒侵襲了全身骨骼和經絡,四肢百骸都僵冷得不像長在自己身上,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懷中溫軟讓方重衣心無別念,只想守在這。他不想走,也确實走不動了。

黎明時分,曉星沉沒,沒有溫度的天光從窗戶透了進來,照亮了一室清冷。

方重衣緩慢睜開眼。

一夜過去,他酒勁消退,眸子恢複了清明,帶着素日裏的疏離與淡漠。

準确的說,他是覺察到屋頂特殊的叩擊聲兒醒來的,那是與隐衛之間聯絡的暗號。

蘇棠仍然窩在他懷裏,睡得極踏實,他依稀想到這船上的米酒是若春紅釀造的,後勁相當足,她這覺怕是得睡到大中午去,雷打都叫不醒。

方重衣拿寝榻邊的外氅來,披衣起身,臨走前頓了一頓,又俯身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他出了茶室,穿過正廳往書房走,經歷一夜,自己依舊能走能呼吸,神識也還算清明,情況比想象的要好。

書房的門虛掩,他推開門,早已等待多時的玄衣侍衛立即俯首行禮。

“如何,可有解藥?”方重衣漫不經心問着,疏淡的視線越過窗外,落在茫茫白霧的湖面。

侍衛把頭壓得更低:“回世子,皇上那邊的人說……解藥一時半刻的确難以獲得。”

他目光倏地黯淡下去,良久,淡淡回應了一句:“好,無妨。”

像是說給自己聽。

“但皇上親自來了,如今正在湖邊的陶陽苑等您。據說是一聽到消息,便連夜趕過來的……”侍衛又急忙禀報。

方重衣回頭,眼中的光明明滅滅,沙啞的聲音自嘲般輕嘆:“他趕過來能幹什麽,親眼看我毒發身亡?”

侍衛看主上一眼,輕聲勸慰道:“皇上是和一位老先生一道來的……想必是有了別的法子?”

辰時,灼眼的日光毫不留情照進茶室裏。蘇棠的意識迷蒙不清,覺得眼睛被光刺得脹痛,在混沌和清明的交替掙紮下慢慢蘇醒過來。

她艱難地坐起來,一陣頭重腳輕的暈眩感頓時來襲,四肢卻輕飄飄不像自己的。

見自己睡在茶室的寝榻上,她有點恐慌,細細回憶昨夜的情景,只記得方重衣醉醺醺的,說要給自己煮米酒羹吃,她吃完之後就……

不記得了,斷片兒了。

蘇棠掀開被子下床,飛奔去廚房,昨夜的米酒羹還剩小半鍋,殘留清甜馥郁的味道,細嗅便能聞出極厚重的酒氣,是勁兒頭很足的酒釀。

只怪自己糖加得太多,根本沒察覺,還足足吃了兩大碗,不醉才怪。

悠涼的風從窗外吹進來,只穿單薄寝衣的她打了個哆嗦,隐約聞到身上萦繞的清淡木葉香。

是方重衣身上的味道。

她心頭越發慌亂,低頭把自己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憂心忡忡。方重衣人呢?醉酒之後,自己和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細思恐極。

巳時,游船已抵達碼頭,大多數賓客們也聚集到一樓大堂,等着排隊下船。早些時辰,天空只是偶爾飄些毛毛雨,此刻沙沙的雨聲已經貫徹整個廳堂,湖面上一片白霧茫茫,遠處的蒼然翠色盡數掩在鋪天蓋地的煙雨中。

人們三三兩兩圍在窗邊觀雨,景致雖是詩情畫意,但眼前的現實問題同樣令人擔心。

沒傘。

之前唐音被沈瑄叫去說話,蘇棠為了不在兩人身邊顯得太閃亮,便先一步到了大堂。她左顧右盼,目光鎖定一個厚唇瑞鳳眼的書生,裝作很随意地打聽“皇上”的動向。

“皇上?好像船一靠岸就走了吧?”書生摸摸下巴思索道。

“哦……”

蘇棠點點頭,心想也是,若“皇上”還在這船上,大家想必是不敢這麽談笑風生随意自如的。

“棠棠,我們有傘啦。”

蘇棠聞聲回頭,看見唐音抱着傘一蹦一跳跑過來。

“沈公子借的?”

“是呀,他和寧歡還有一把。”

唐音說着說着,目光集中到她脖子上,臉色的笑慢慢變成疑惑。

“你這裏怎麽回事?臭蟲叮了嗎?”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蘇棠頸側的位置。

蘇棠被她一說有點莫名其妙,摸了摸脖子,若有所思說:“這個季節應該沒有蟲子吧……”

人群忽然一陣躁動,流水般緩緩湧向大門口,看樣子是可以下船了。

蘇棠沒有理會脖子上長了什麽,眉飛色舞握住唐音的手:“咱們也趕緊下船,我有錢啦,今天請你去京城最大最豪華的館子!”

“好呀。”唐音也喜孜孜的,但沒過一會兒又神色悻悻,“哎,可惜寧歡去不了,我剛剛看她被王爺拽走了……”

“別擔心。”蘇棠拍拍她的肩,“你看當時水匪來的時候,王爺多護着沈姑娘呢!沒事的,不然沈公子也不會放過他。”

她想,有些人表面強橫,內在卻十分溫柔,至于方重衣麽……

正在恍惚的當頭,唐音扯了扯她的袖子,拉着她下船。

傘不大,兩人縮在傘檐底下慢慢而行。穿過碼頭的空地,沿着筆直的斜坡往街上走,還沒到大馬路,蘇棠便覺着不對勁。今日街上的氣氛格外清冷肅穆,聽不到行人攀談、孩童嬉鬧的聲音,甚至連小販的叫賣也沒有,就算下雨也不至于如此啊?

可惜碼頭地勢低,她們在斜坡上走,也看不清具體狀況,待到了高處,視線能觸及大街,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攤點全部撤走了,行人也不見一個,整條街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還在下。

遠處,是隊列整齊的車仗,描金靛藍深衣、頭戴珠冠的女官在轎辇左側侍立,右側同樣是女官,裝束卻截然不同,團領紫衫,彩玉璎珞垂珠寶钿,莊嚴而奢華隊伍直直延伸到雨霧深處。

為首的女官竟緩緩向她走來。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