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 章 ☆、不及黃泉不相見(十)

“夠了?”靈帝怒笑一聲,“迦陵,我還沒親自去找你算賬,你竟要阻攔我?”

“正如你不可能看着元玖元恕死一樣,他是我徒弟,我自然不能看着你殺了他。”

“你也知道恕兒是我徒弟!”靈帝想起方才元恕的決絕之語,更是心中大恸,“可你徒弟做了什麽?他既然膽敢如此作為,就休怪我不顧你的面子!”

“他只不過是個為情所困又不知如何去愛的人罷了!你徒弟還沒死,讓她以後自己解決吧!”迦陵亦知此事确是自家徒弟不對,不由放緩了語氣,“殺人這種事情,我們都做過太多,這根本毫無意義。晚輩的事情,我們插手,未免有失身份!”

“我倒不知你竟如此巧舌如簧!”靈帝眸中怒色不減,“別以為我不知道冥煙也摻和進來了!”

“她?呵……”迦陵眉頭一皺,旋即冷冷一笑,語氣驟然變得意味深長,“放心吧,自然有人不會放過她的,她終會付出代價,不勞靈帝動手。”

虛空忽地又一次蕩漾開波紋,李頤淵步虛淩空而來,見二人一副劍拔弩張之态,不由尴尬一笑,“這個,靈帝,魔主,你們準備在這裏開戰?”

“與你何幹!”靈帝冷冰冰地回答。

魔主雖然沒有說話,可那目光中分明也寫着與靈帝一樣的反問。

李頤淵:“……這年頭好人真難當!”

“不是我說,千年之戰馬上開始,你們要打就等等呗!”李頤淵翻了個白眼,“別在我人族附近打,打壞了你們哪個賠?”

“李頤淵……”

靈帝終于漸漸恢複了冷靜,他掃了一眼李頤淵,又望望迦陵,嘴唇微微翹起,勾出一絲輕蔑譏诮的冷笑,“你不必裝出如此凜然模樣,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那些勾當麽?你大可放心,今日我不會動手,但……”

一支血色箭矢出現在靈帝手中,那顯然高高在上的詭異氣息教李頤淵與迦陵二人皆是臉色一變——這是神靈的氣息!

“啪!”

靈帝将箭矢生生從中折斷,“我元滄今日在此立誓,靈族與人魔二族,勢不兩立,如有違背,當如此箭!”

言畢,他将斷箭狠狠往下方一擲,全然不管下方被神之血沾染後荒蕪的山嶺,伸手一招将被埋在亂石堆裏的迦越拽到跟前,不等迦陵說話,冷笑道:“緊張什麽?我只是取回不屬于他的東西!”

說着,他強力将迦越洞天靈寶的認主印記震碎,神識一掃便取出了元恕的靈軀,将其收好,才将迦越扔到魔主腳下,“你最好看好你徒弟,否則我不保證哪一日心情不好将他挫骨揚灰!”

一道空間裂縫悄無聲息地出現,靈帝看也不看二人臉色,一步邁入其中,消失不見。

神之血箭矢一經落到地面,便迅速化為血色液體,其蘊含着的連神靈都能傷到的劇毒令山林頓時草木不生,所有生靈盡皆死絕!

迦陵瞟了眼下方迅速擴大的荒蕪區域,在李頤淵惱怒的目光中施施然伸手提起自己徒弟,同樣撕開空間裂縫,回返魔界。

李頤淵:“……污染環境就算了,交點治理費不會啊!”

憤怒而無奈的他只好也趕回了昆吾宮,第一件事便是将其方圓十萬裏之內劃為禁區,萬年之內不許入內。

當蕭衍最後趕到時,這一片區域,除了被腐蝕得千奇百怪的嶙峋亂石,什麽也不剩。

靈界。

“封絕,傳令八氏玄靈、長老,一律在今日之內趕到靈邈山!”

甫一回返靈界,靈帝便下達了一道嚴厲的命令——這一次,盛怒之中的靈帝絕不會善罷甘休,勢要用罪徒的鮮血洗淨他徒弟受到的侮辱!

封絕自然看出靈帝的滔天怒意,哪還敢如平日一般跳脫?立即便将此消息傳達到了八郡!

他們都對不久前發生的事情略有耳聞——數歷山那驚人的波動,又豈是能輕易被遮掩下的?一絲極其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不到一日功夫,八氏玄靈、長老接連使用傳送陣、飛行靈器,匆忙趕到靈邈山。

祖靈殿外。

靈帝冷漠而威嚴的目光望着齊齊跪伏在身前的八氏玄靈長老,良久不語。

死一般的寂靜讓所有靈族都心生惶恐,沒有一個人敢有分毫動作!

“封絕古域內,四萬餘年來,犧牲了無數靈族精銳——這其中,多得是你們每一氏的族人。”靈帝的語氣極為平靜,像是在與他們閑聊一般,甚至帶着些輕描淡寫的随意,“孤以為,諸位深知我靈族境況,必會勠力同心,同仇敵忾……”

這話落到衆人耳中,卻教他們無端生出更大的恐慌,他們每一個人都曾經受到過靈帝的宣召,可沒有一次宣召時承受的威壓如此可怖!

“然而,孤終究還是錯了……”

不等衆人把心提起來,靈帝的聲音陡然一厲,“四萬年,四萬年你們從未進入封絕古域,你們做的不過是将那些英靈送入其中!你們已經忘記了我靈族當年的危難,因此便自覺猶有餘力,可以開始勾心鬥角了!”

“華菱,蕭郁離,陸慎……三位玄靈,他們謀劃的事情,你們就真的半點不知曉麽?!”

靈帝冷笑一聲,“華泾,蕭筠玉!現在,孤有一個任務交給你們。”

二人臉色齊齊一變,膝行幾步,聲音中帶着深深的敬畏與惶恐,“臣在!”

“叛族之罪,當奪其肉身,煉其神魂,滅其真靈,使永無輪回之機,使永世不得超脫……”

光芒一閃,兩位玄靈出現在殿陛前,只可惜皆是狼狽,氣息微弱,顯然是先前在琅玕青尋木自爆中受了重創。

華菱臉色慘白地望着蕭郁離,心知靈帝的懲罰必将無比可怕!

“現在,你們二人,親自動手行刑吧!”

“陛下……”聞言,華泾立即匍匐在地,連連懇求,“陛下,還請饒他們一命吧!千年之戰在即,何不讓他們戴罪立功……”

“孤讓你行刑!”

靈帝将一口青色的鋒利匕首擲到華泾身前,“戴罪立功?哼……叛族之罪,任何功勳都抵不了!你若是不動手,那孤将找另一個願意動手的人——當然,那時候你們就要和這兩個叛逆一起受刑了!”

華泾渾身顫若篩糠,這青色匕首靈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先帝傳下來的戮靈刃,專門用來滅殺強大叛族之靈的靈器!

他伸手輕輕碰了碰匕首,又恍如觸電般縮了回來,大哭道:“陛下,陛下!還請開恩啊!念在巫即、巫禮兩位大人的份上,請饒他們一命吧!”

靈帝根本置之不理,冷冰冰的目光瞟向蕭筠玉,“你也不願動手?”

蕭筠玉苦笑一聲,顫抖着捧起匕首,“陛下,臣有罪,臣不應在知曉此事後隐瞞不報,以致少君與元殿下……臣請自戮,死後魂靈進入封絕古域,為我族盡綿薄之力……”

“你倒是乖覺!”靈帝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其他大氣也不敢出的人,“還需要孤一個個點出來,哪些人參與了此事麽?”

一片死寂之中,又有四人越過人群,跪在靈帝面前,其中便包括鳳修銘!

“鳳修銘……”靈帝搖頭輕嘆一聲,“孤的恕兒信錯了人!”

鳳修銘卻沒有像其他幾人那般驚恐絕望,而是擡起頭來望着靈帝,“陛下,臣有臣的理由,現在您已經找出了有罪之人,何不讓其他人離去?臣将一一道來。”

靈帝微微眯着眼,似是在思量他話中深意,良久才道:“都回去吧,孤将擇日改封三位玄靈。記住,同樣的事情,如有下次,那就不是廢一兩個玄靈這麽簡單了——你們一氏,都将為之付出代價!”

其他人如釋重負,恭恭敬敬地行過禮後,立即逃命似的離開了靈邈山。

靈帝袖袍一揮,幾人全數進入他的【界】中。

當年陸慎曾見識過的琅玹殿中,靈帝高居王座之上,冷冷望着鳳修銘,“現在,你可以一一說清楚了。”

鳳修銘平靜地站起身來,走到跪在一旁的漱芫面前,微微俯身望着她,“你知道我是誰麽?”

漱芫極力控制着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你是鳳修銘。”

“啪!”

鳳修銘揚手便是一個耳光扇在漱芫臉上,将她打得匍匐在地。

對此,靈帝只是冷冷看着,什麽也沒說。

陸慎立即便是怒目視來,“你……”

“我怎麽了?”鳳修銘譏诮地反問一句,“我打錯了麽?她是什麽人,我只會比你更清楚!”

聞言,漱芫心中一顫,不敢相信鳳修銘話裏透露而出的深意。

“她是誰?”靈帝冷冷問道。

“我的來歷,陛下想必也猜出了幾分……”鳳修銘輕輕擦了擦手,“我是虛凰——準确來說,是虛凰的生前。”

蕭郁離與華菱皆是驚愕地望向鳳修銘。

“難怪……”靈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麽,你是當年漱芫提到過的那只鳳凰。”

“是啊,當年鳳凰與真龍一族遷往上界,我那時還未出世,被遺落在此。沒有鳳凰一族的種種傳承與洗禮,我必死無疑。漱芫大人偶然間救下了我,并讓我答應她一個要求——如果她是漱芫大人,又豈會不認識我?”鳳修銘冷笑着斜睨漱芫一眼,“她不是,她不過是一個得到了漱芫大人在九嶷留下的靈軀、本源以及絕大部分記憶的魔族!在此之後,她才被魔族轉生成了一個不完全的靈族!”

漱芫臉色驟然慘白,照理說,誰也無法看穿使用過轉生之術後的她,可鳳修銘卻一語戳穿了自己的來歷,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怎麽可能!記憶裏根本沒有!

“什麽?”陸慎驚怒地望向臉色慘白的漱芫,“你不是她?你竟不是她?那她呢?她在哪裏!”

“漱芫大人早已死去,輪回轉世,這世上早沒有漱芫此人了!”

鳳修銘的每一個字都仿佛一記重錘,擊在陸慎心頭,讓他茫然失措,讓他不敢相信!

“不……這不可能!”他憤怒地咆哮,“她留下了預言,她說她會回來!我等了她四萬餘年,每一日都是煎熬,她不可能騙我!”

靈帝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眸,不願讓人看見他此時心中的沉沉傷痛。

死後直接進入輪回,自然是沒有執念;而沒有執念,已經證明了一件事情——她從來沒有愛過自己!

“這是天命的旨意,”鳳修銘憐憫地看着狀若瘋狂的陸慎,“她不能——也許是不敢違背。”

“你一定在騙我……”陸慎絕美的面容扭曲而猙獰,他一遍遍地重複着,似乎謊言重複了一千遍就能成為真相,顯然根本沒有将鳳修銘的話聽進去,“你一定在騙我……不可能,不可能 ……她說過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她讓你答應她的要求,與恕兒有關是麽?”靈帝的聲音聽不出悲喜,只是顯得格外疲憊。

“是的。彼時她雖救了我,可卻也知道我因為沒有鳳凰一族的秘術,不可能存活,因而将我帶到景星山,告訴我這裏将會誕生一位天生玄靈,而我要做的就是成為天生玄靈!”鳳修銘的眸中滿是追憶,昔年那道倩影似乎又一次出現在他眼前,“她告訴我,天命詛咒每一位天機玄靈,因此他們都不得善終。但因為她的虔誠,天命大為滿意,賜予她一個機會——一個讓下一任天機玄靈不再是天機玄靈的機會。這個機會稍縱即逝,她需要好好安排,所以才選中了我。”

靈帝沉默片刻,才道:“她有沒有提起過孤?”

“抱歉。”鳳修銘微微躬身以示歉意,“她并沒有提及。”

“很好,很好。”靈帝重複一句,微微搖頭,“你無罪,孤不會處罰你,但——恕兒不會原諒你,這就是對你的懲罰。”

鳳修銘亦是早有所料,并不驚訝,只是長嘆一聲,“我自然知曉,可我——別無選擇。”

“他們受這個魔族蒙蔽,才犯下大錯,雖罪不容恕,但到底情有可原,”鳳修銘恭恭敬敬地跪下,“這也是漱芫大人的計劃,還請陛下開恩。”

靈帝的目光一一掃過蕭郁離、華菱、華泾……眼前這些人,哪個不是幫兇?可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是自己——可笑,當真可笑,自己為了一個從來沒有愛過自己的人,傷害了一個全心全意愛着自己的徒弟,并永遠,永遠也得不到寬恕與原諒!

漱芫,今時今日,我确是明白了,你不過,只是祖靈殿中的一塊神主,僅此而已。

他自嘲一笑,擺擺手 ,“都去封絕古域駐守萬年,生死……各安天命。”

人界,琅琊郡。

剛剛與穆昀暫時分別的邬文新駕着遁光朝昆吾山而去,不禁想到方才見識到的怪異天相,忍不住又開始思考那位陌生大能的死生問題。

“哎,我想這些做什麽?”邬文新狠狠一拍腦袋,“反正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等回了昆吾宮去問問師尊!”

他這才稍稍将注意力轉移,開始琢磨如何讓師尊同意将穆昀也收入昆吾宮中。

正當此時!

一枚黑色法盤從天而降,準确無比地砸在邬文新頭上,力道之大,竟将他的遁光生生震散!

“啊啊啊啊啊!”

邬文新驚叫一聲,終于在與下方山巒親密接觸前穩住身形,重新駕起遁光,這才避免了一個尴尬無比的死法。

他忍不住揉了揉腦袋上被砸出來的好大一個包,不滿地瞪着手裏的黑色法盤——有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麽鬼?現在在罡風層裏飛遁的靈修這麽沒素質,亂丢東西麽?!

他仔仔細細打量了片刻這個讓他險些沒了小命的黑色法盤,并沒有瞧出什麽特異之處,也就不當回事,抱怨了一句“倒黴”,便将其随手扔進儲物袋的角落裏。

等雄偉巍峨的昆吾山從雲霧之中浮現而出時,他已經将方才這個小插曲給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嗯,先去拜見師尊!”

邬文新降下遁光,輕輕哼着靈語苑最新發行的話本裏記載的樂曲,朝着鐘離商洞府所在的那一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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