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聖陛下，話可不能這麽說。”尹勳卻仍不松口，以他的火爆脾氣能耐着性子和次聖讨價還價也委實難得，“魔族與靈族只有一小塊地方交界，若真打起來，那戰場已經注定了！可妖族卻不然，我人界南部沿線皆可能成為戰場！妖聖素來詭秘多端，遇上這麽個機會，必然會咬死我族不放——他可是從上古活到現在的強大存在，誰也不知道他的能耐如何！”
聞言，次聖哼出一聲冰冷冷的嗤笑，袖袍一揮，四面風沙陡然沉寂下來，“尹勳，你未免太不識好歹了！妖族素來與你人族不合，這可不是我聖族先輩做的好事！現在你卻以此多有推诿，實在過分了！靈族有封絕古禁籠罩，即便因為當年之事損失慘重，這麽些年也該恢複了吧？上古靈族何等鼎盛，人人皆知，這根本就是個備受天道眷顧的族群！你不聞，天之所啓，人弗及也？我聖族已然分去了這最危險的任務，你還在旁搖唇鼓舌多生事端！一句話，盟約不毀，條款不變，如果不介意這麽多年的謀劃盡皆付諸東流，那你便盡管不同意吧！”
到底是天下至強七人之一，即便只是薄怒，可誰也不敢小瞧了去，更遑論再争論什麽。雖然頗有些不甘不願，尹勳也知道此時決不能再觸怒了次聖，只好勉強同意了：“好吧，一切如故。”
“貪婪使人不智，但聰明人最後總會做出正确的決定，”次聖意味深長地感慨一句，“所以我喜歡和聰明人一起謀劃。”
“呵呵！貪婪使人不智，但若不貪婪，就不會謀劃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所以，次聖陛下，不如說‘與既貪婪又聰明的人一起謀劃’，因為這樣才有利可圖不是嗎？”
“尹勳啊尹勳，你可真是出人意料！”次聖輕聲笑道，“你說得沒錯，和貪婪又聰明的人合作才是我們的選擇！”
極北之地。
聖主宮中，魔主迦陵正手持他那口鏽跡斑斑的長劍，不動用一分一毫靈力，做着最基礎的劍術動作。
當次聖的神念跨空降臨至兩族邊界之地時，迦陵手中長劍微微一頓，旋即目光一轉，望向遙遠的東南方，似乎看見了正在會面的二人。
歷代以來，魔族次聖都必須臣服于魔主，因此即便次聖冥煙如何心機深沉，在這件事情上也不可能有任何隐瞞——跨空降臨神念前，次聖的神念已經通知了迦陵。
雖然琅琊郡距離兩人會面之處遠不如招搖山到此地遙遠，但李頤淵此時并不在人族疆域之內，是以并不知曉此事。
魔主迦陵遠遠望了一眼，旋即又面無表情地繼續練起劍來，一招一式，看似平平無奇，但每個動作都極為完美，連一分一毫的誤差都不存在，行雲流水，宛若天成。
在他心中，任何謀劃都是弱者的手段，如果真正強大到無可匹敵，哪還需要這些！
“靈帝，你只會是我暫時的目标！”迦陵默默揮出一劍，“我的未來，決不僅限于這片簡陋狹小的天地！”
遙遠的洪荒深處一隅，冰川林立，死寂得似乎并不存在任何生靈。
忽然，一道自遙遠天際而來的赤色遁光撞進漫天風雪之中，之後驟然黯淡，其中的人一步邁出，來到一座冰川之上。
這是一個身材魁梧、面相猙獰的魔族，他四下環顧一圈，見入目皆是鵝毛大雪，偶爾才有一兩只氣息弱小的兇獸悄悄竄出，又迅速逃走，不由在心中暗暗下了判斷：“不毛之地，連兇獸都極少出沒，少主殿下竟在此處潛修？果真不愧是聖主陛下認定的未來聖主，不僅天資絕佳，也有這般心性，能耐得住無盡孤寂，遠比那個遇上點事情就上蹿下跳的冥遠強！”
想歸想，他迅速取出一枚血色斑駁的道符，随意呵了口氣，那道符便燃燒起來，一股奇異特殊的香氣散逸而出，随着凜凜寒風迅速飄然散去。
很快，道符燃盡，這突兀來訪的魔族站在冰川之上，一言不發，也沒有離開的意思，靜靜等待着。
大約一刻鐘後，茫茫風雪中忽地掠出一道漆黑影子。那影子何等細小微弱，在遮天迷地的雪中極為不起眼。
可等待着的魔族注意到了，只是不等他警惕起來，那道漆黑影子再次一閃，接着他便感覺到自己肩上多了一物——一條冰冷冷、鱗片粗糙的黑色小蛇！
“聖翼大人……”魔族背後一陣冷汗，自己的修為也不算差，可竟然根本沒發現這小蛇是怎麽到了他肩上的，真不愧是天生異種！
聖翼青魄蛇額頭的青碧鱗片微微一亮，似乎對這魔族恭敬的稱謂很是受用，傳音道：“誰派你來的？你怎麽知道我和少主在此處？”
“啊……”魔族畢恭畢敬地回話，“少主的行蹤當然只有聖主陛下知曉！”
“這麽說你是聖主陛下派來的？”
“不不不……”魔族連解釋道，“因為有緊要大事告知少主，次聖陛下從聖主陛下處得到了少主的所在之地，這才派我前來傳訊……”
“是這樣嗎？”聖翼青魄蛇湊近了魔族的脖頸，似乎嗅了嗅，“難怪用的是次聖陛下那裏才有的五靈天塵煙，我還以為有什麽好吃的食物才跑了出來！哼，害我空歡喜一場！”
本就有些畏懼聖翼青魄蛇的魔族聽了它這似乎不懷好意的話，忍不住微微一顫。
天知道他怎麽會被派來做這份差事！聖翼青魄蛇的喜怒無常是出了名的，少主殿下的暴戾兇殘也是出了名的——真不愧是一對主仆——弄不好小命就要丢在這裏。
“哼，修為太差，肯定不好吃。”聖翼青魄蛇嘟囔了一句，狠狠一甩尾巴，打得魔族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紅印子，“走吧，帶你去見少主。”
魔族不敢多說什麽，連忙稱是。
片刻之後，一座冰川地底，上身只披了件黑色長袍的迦越懶洋洋地斜倚在椅背上，長眉一揚，“有什麽事情，這麽不遠萬裏前來通知我？哼，不是說了嗎，五十年內，我必重返元嬰！”
魔族站在一旁，神色敬畏，“少主殿下，這是次聖陛下親令……”
“好了好了！”迦越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打斷了眼前魔族的解釋，“玉簡呢？”
“啊……”魔族似乎這才從驚懼之中回過神來，連翻手取出一枚赤色玉簡，雙手呈給迦越，“這是次聖陛下親自制作的玉簡，只有少主您有權限打開。”
迦越“嗯”了一聲，似乎在表示自己已經知曉了，伸手一招，玉簡落到手中，心神沉浸其中。
“……咦？”
似乎看見的東西太過詭異，迦越很是驚訝，連心神都暫時退出了玉簡，眉頭微皺，很是不解。
他頓了頓，又繼續心神沉浸其中。
終于，一刻鐘之後，他撤回了心神，長長舒了口氣，雙眸微閉，猙獰的右手不緊不慢地在椅子上磨砺着，發出一道道刺耳尖銳的聲音，令對面站着的魔族忐忑不安。
聖翼青魄蛇默默地縮小了身體，藏進洞府一角，遮遮掩掩，可又忍不住悄悄探出頭來，想知道惹得主人如此煩悶不安的到底是什麽。
“聖翼！”迦越忽然從沉思之中醒來，冷冷瞪了眼猥瑣地探出頭來的聖翼青魄蛇，一指站着的魔族，“老規矩。”
“……哦。”
聖翼青魄蛇不甘不願地爬了出來，和方才一樣，“嗖”的一聲竄到那魔族肩上，用尾巴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喂，走吧。”
正在思考着迦越口中的“老規矩”究竟是什麽的魔族不明所以地往洞府外走去，全然沒發現聖翼青魄蛇已經在他肩上盤起了身子，露出雪白鋒利的獠牙。
——少主的所在之地只有聖主與次聖二人知曉，那麽他的命運自然早早便注定了。
“次聖……真真不同凡響！”
洞府之中，迦越猶震驚于方才得知的消息，忍不住驚嘆一句，坐直了身體，右手也不再磨砺椅子，神色鄭重。
“很好，這與我的計劃極為吻合……她這是在示好？知曉了我目的，才将我也納入了計劃之中？”
“哼哼哼……”
聖翼青魄蛇一解決掉剛才那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食物便打道回府，可這一回來便聽見了主人的冷哼。
很快，冷哼變成了陰沉的冷笑，迦越的神色詭異得觸目驚心，他那血腥唇角勾起的弧度漸漸變大，冷笑演變成了張揚肆意的狂笑，回蕩在寂靜的洞府之中，格外可怖。
“主人的腦子越來越不正常了，真可怕！”聖翼青魄蛇老老實實地縮回自己的小窩，心中默默吐槽。
“懸黎……哈哈哈哈！”迦越的目光落到虛空之中，似乎看見了自己那逃了這麽些年的獵物，目光溫柔又殘酷，“你是我的……等着，我終會來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