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暗流湧動勢潛微(上)

天霄學院。

天絕殿正殿之中,洛長寧長長松了口氣,伸手一招,收回掉落一地的十二根算籌,面無人色,“二百七十年後。”

楚淩絕背對着洛長寧,單手取下架上放着的一口長劍,揚劍出鞘,劍身如一泓秋水,映着他那雙冷漠森寒的眸子,“很好。”

不等洛長寧再說什麽,他又徑直問道:“陳留郡狀況如何?”

“陳留郡十七府、十四宗門,已有四府、三宗被平定。”洛長寧沉吟片刻,“玄扈門又分去了三府兩宗,剩下十府九宗結成聯盟,猶在頑抗。不過我已傳您的吩咐,令二長老領了三長老、四長老、七長老及大批執事前去——大小姐與淺予亦在其中。”

“哦?”

聞言,楚淩絕微微有些詫異,似乎洛長寧所言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默然不語,踱步在宏偉的殿中,喃喃道:“可以開始了?”

對他這莫名其妙的話,洛長寧卻是想也沒想便回答道:“可以了。”

“好!”楚淩絕揚手将長劍擲回架上,奮力一擊掌,“既然如此,那只需等待便好!——明軒呢?”

“明軒正在傾越園潛修——需要召她回來嗎?”

“現在還不必,”楚淩絕思忖片刻,“還不到用她的時候。”

“好……”

洛長寧忽然一頓,翻手取出一枚四分五裂的魂玉,見楚淩絕看來,微微揚了揚手,“大小姐的魂玉——已經碎了。”

“哦?”楚淩絕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神色中半分悲傷也無,輕輕擺了擺手,“扔了吧,她的命格之星隕落了。”

洛長寧仰頭望向穹頂,目光似乎穿透宮闕,望見了無盡渺遠的夜空之中那顆拖着長長尾巴的隕星,狀似悲憫地嘆息道:“時也,命也!去那亡者的國度吧!”

他的情緒只有那麽一瞬間的低落,旋即,他又與楚淩絕說起話來:“可要徹查?”

“要,當然要。”楚淩絕揚眉冷笑,“做做樣子也是必須的,否則豈不又得讓你那多疑成性的寶貝徒弟勞心勞力了?”

“好,他已往……”

“蒼梧郡吧?”楚淩絕打斷洛長寧的話,無比篤定地說道:“他知曉的可遠比千澈多,自然也知道得往九淵府的地盤跑。去吧,沿路盤查,将他的所有資料全數交給下面的執事,務必抓住他!”

陳留郡,凡人地界。

陰雨連綿,夜空無星無月,四野茫茫,遠處城池中搖曳着的燈火也顯得極為朦胧。對凡人而言,這是一個不太平凡的夜晚,因為夜半時分天降隕星,此乃不祥之兆。

——這的确是不祥之兆,陳留郡中原本相安無事的大小勢力因為禁令的解除而面臨空前危機,東面的天霄學院,西面的玄扈門,個個都對陳留郡虎視眈眈。凡人界中的世家王朝皆有靈修的背書在,此番連靈修勢力都自身難保,更遑論他們?

一片濃墨般的黑暗之中,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衣着華美、風姿不凡的年輕男子,只是不知為何看起來病怏怏的,似有不足之症。不過奇怪的是,即便是武藝高強的凡人也不敢夜裏在這片混亂的地帶趕路,他倒是膽子不小。

“咳咳咳……”

年輕男子忽地急促咳嗽起來,身子也劇烈抖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

“哈!哈哈哈哈……”

他伸出一雙枯槁的手,在眼前晃了晃,看着手上因為方才咳嗽而沾上的血跡,發出一聲與這副形容極不相符的尖厲恐怖笑聲,猶如伺機而動的夜枭。

“談千澈!”

年輕男子慢慢擡起頭來,看模樣正是容淺予無疑——只是此時的他眉梢眼角只含陰毒煞氣,全無當年在九郡拍賣會時的淡然篤定。

他不禁想起一日前發生的種種……

安遠府是天霄學院正在平定的第五府,其中大小勢力無數,又以靈音谷為尊。二長老自然是直奔靈音谷宗門所在,另外着令大批執事前去平定那些連一個元嬰靈修都極為罕見的小宗門——他與談千澈正是其中一支分隊的領隊之人。

在談千澈與那宗門宗主決戰之時,在一旁觀戰的他忽地發難,出其不意間令談千澈方寸大亂,最後死在那宗門宗主的絕命一擊之下。

至于他那支分隊的其他人?那宗門上下?當然是一個不留,全被他用天機之術殺得幹幹淨淨,抽魂煉魄,祭了天道。

猶記得當時談千澈目光之中的驚愕與絕望,可這對容淺予而言,什麽也算不上。

驚愕?是因為沒有想到自己竟能擺脫她的【冥靈魂術】才對吧?

絕望?是因為沒能完成她那便宜父親的任務,死到臨頭才對吧?

容淺予當然不會将談千澈死前的複雜情緒做出其他解讀——他怎會忘記,過往三十餘年,談千澈名外關切,其實一直在暗中操控着自己?或者想得更遠些,從他與她相識的第一天起,她大概就懷着別樣心思,什麽喜愛,什麽深情,都不過是為了将自己牢牢掌控!

“掌控我?哼!”容淺予冷哼一聲,“她以為我是我那沒用的師尊?會輕易被掌控嗎?哈哈哈哈哈!我容淺予即便不是天命之子,那也絕不是你們這些卑賤的靈修能随意操控的!”

任何靈修都絕不會希望被人掌控,而天機靈修尤甚。生而籠罩于天命的陰霾之下,可每一個天機靈修實際上都在幹着逆天改命的事情——連天命都不願意屈從,更何談被人掌控呢?

想到天命之子,容淺予的神色愈發陰沉了起來,嫉妒的怒火熊熊燃起,幾乎将他的理智整個兒焚燒殆盡,這就驅使着他直闖靈界,将那個一而再再而三折損自己的女修揪出來。

——可是他沒有。

“元恕是嗎?”容淺予一步步往不遠處的凡人城池走去,只留下堅定的誓言飄散在冷清夜風之中,“即便你當日借着黃泉悄悄傳音告知我事情真相,我也絕不會感謝你!絕對不會!我容淺予不會永遠比不上你!我會比你更強!”

對容淺予而言,哪怕其他任何一個人給了他擺脫談千澈控制的機會,他那尚未完全泯滅的良知也會令他多少有些感激——可偏偏是元恕,偏偏是元恕告訴了他真相,如同憐憫施舍般給了他一個生的機會。

他明白元恕這麽做的緣由,無非是要自己與談千澈互相殘殺,不費吹灰之力,解決兩個仇敵——他痛恨元恕的手段,可更痛恨自己只能選擇按她規定的劇本來演出一場好戲供她閑暇之時展顏一笑!這與讓他承認自己的失敗有何區別!

他的身影漸漸融入黑暗之中,再也找尋不見。

而遠處城池的搖曳燈火,在不久之後驟然全數熄滅,半點聲息全無——好似從一開始就是這般死寂。

一月後。

一處荒無人煙的山野之中,容淺予伸手撥開洞口的枝葉,遙遙望着朗朗晴空,靜靜等了兩個時辰,再沒發現随時可見的各色遁光,終于稍稍松了口氣。

這一月以來,他在當日屠滅談千澈一幹人的大戰中所受的傷已經基本上恢複了——當然,能這麽快恢複自然是用了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當日他血洗那宗門上下,順手也将其千年積累盡數掠走。只可惜那宗門修為最強的也不過一個元嬰靈修,積累也算不得珍貴,不足以将他這些年來受的傷全數治好。因此,他才選擇了藏匿進凡人地界,既能暫時避開天霄學院的追殺,又能實施大規模血祭——雖然血祭凡人的收獲比起血祭靈修要少得多,可也聊勝于無。

任何靈修都知道血祭凡人有不少好處,可這等舉動會招來天譴神罰,而且“欺負弱小”的名聲傳出去顯然也不好聽,是以除非是铤而走險的亡命之徒,又或是性格邪佞的旁門靈修,基本上不會有靈修自甘堕落至此。

在一連血祭了他途經的七座城池後,他的傷勢基本恢複,只是這也暴露了他的行蹤,招來天霄學院更為嚴厲的盤查。這幾天他被天霄學院的一個執事發現,雖然最後殺掉了他,可還是被他傳了消息出去,惹來大批人馬追殺,又費了他幾十年壽元才逃出生天。

“殺了談千澈,楚老賊必會大動幹戈,整個陳留郡已無我容身之地,看來也只能離開了!”

容淺予默默想着,這他當然明白,只是天霄學院蕩平陳留郡大小勢力的速度實在太快,直到現在他還是沒能離開天霄學院勢力範圍,境內所有靈修城的傳送陣皆不能用,只能靠飛遁——還要小心沿途随時可能冒出來的追殺。這樣一來,速度不慢也難!

“楚老賊,想抓我?沒那麽簡單!”

容淺予恨恨一甩手,轉身回到洞中,将其中一些物品全數扔進儲物袋中,終于下定了決心。

“青翟郡是玄扈門的地盤,強大靈修無數,若是去了,或死于非命,或受人轄制,不可;琅琊、江洛,天尊屬地,因為上次的事情,昆吾宮、青要宮上下對我不會有好感,逃去彼處雖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可也絕無出頭之日;列襄郡早早便被熹明宮、衡天尹氏弄成鐵桶江山,而熹明宮的那位與師尊關系不淺,萬萬去不得;肅慎郡天高地遠,勢力無數,此時必定一片混戰,我修為還不足以争上一争,不去;扶風、長樂,分為陸陒、千秋之屬,上次仙靈法會因我之故損失不小,去了不死也難……那麽,只有蒼梧郡了!九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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