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三十年來時光舊(三)

元诩遲疑了片刻,卻是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晶瑩美麗的靈果,遞給白發老者,“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何人,但你這副身軀是凡人的無疑。我不會白白拿人東西,這枚八階靈果我自己也只有一顆,和你交換。”

說着她雙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發醫者,手裏沒有別的動作,仿佛白發醫者要是不拿這枚靈果,她也不會拿那黑色法盤。

白發醫者似乎感到有些新奇,伸手接過靈果,将黑色法盤抛給元诩,轉身朝殿外走去,邊走邊狠狠咬了一口靈果,最後消失在殿門口。

遲疑地看了那黑色法盤片刻,元诩終究還是将它收到了儲物袋中。

她回頭看了眼即将蘇醒的唐攬月,忽然手掌一翻,一枚棕色的花種出現在她的手心。

元诩輕輕吹了口氣,接着腳下靈力一震,将精美的磚石震出一道裂縫,翻手将那花種扔進裂縫之中。

只見那花種落地生根,眨眼就冒出了嫩芽,幾個呼吸間拔高,抽條,一片片綠葉從枝桠上鑽了出來,很快便長成一株半人高的花樹。花樹枝葉曼妙,生機盎然,一朵朵藍紫色小花攢在一起,藏在碧綠晶瑩的葉間,散發着淡淡的芳香,委實美麗可愛。

似乎也聞到了這與衆不同的香氣,唐攬月眉頭微微皺起,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眼見着是要醒了。

元诩釋然一笑,徑直往殿外行去,幾步便消失在虛空之中。

大概十息之後,唐攬月終于漸漸蘇醒過來,尚有些茫然的視線四處環顧了一周,最後落到床榻邊盛開的花樹之上,頓時驚訝不已。

她緩緩坐起,伸手想要觸碰那花樹,可又有些猶豫,竟不小心打翻了一旁放着的精美瓷器。

“娘娘!娘娘!——啊,這是!”

被唐攬月弄出的動靜驚擾,守在殿外的侍女連忙跑了進來,卻看見已經蘇醒過來的皇後與一株無端冒出來的花樹。

“快去禀告陛下!”

侍女也算機靈,雖然震驚,卻仍舊沒有失了分寸,連忙吩咐旁邊人,之後恭敬走到唐攬月身邊,一臉欣喜地問道:“娘娘,身子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唐攬月搖搖頭,目光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花樹。

不過一刻鐘,皇帝便匆忙趕到了立政殿,見到康複的唐攬月,自然一陣欣喜。兩人互訴了一番衷腸,皇帝這才想起那花樹,連問道:“梓童,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只記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的最後一個仙人走到我身邊,說——你我有緣,贈你一世芳華——然後我就醒了。我一醒來,便看見這一株花樹……”唐攬月努力回想,可卻怎麽也記不起那夢中仙人的面容了。

“仙人?”皇帝一驚,旋即又開懷笑了起來,“不論是哪位仙人,只要救了我的梓童,我自然會一輩子感念他的恩情!”

唐攬月也是點點頭,看向那花樹的目光中帶着濃濃的感激。她的視線落到那藏在葉間的藍紫色花朵上,一瞬間前塵舊事撲面而來。

她想起許多年前,在沐南城,有一個靈修送了她一朵鳶尾,那是與這幾乎一模一樣的藍紫色;她想起那女修說的——“會再見的”——就是這次嗎?

“是你嗎?”

唐攬月匆忙下了床,連鞋都沒有穿,赤着腳跑到殿門處,似乎想要追上那幾乎與過往一同消失不見的人。

可入目皆是巍巍宮室,琉璃瓦朱紅牆,連無盡遼闊的天空都只見一角。瑟瑟寒風迎面而來,雪花紛飛,遮天迷地,風雪之中,再沒有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唐攬月悵然一嘆,似乎知道自己此生與她緣分已盡,再沒有相見之機了。她就像是久遠的年少時光,也只有在夜深人靜之時才會忽然入夢,之後又消失無蹤。

“梓童,你大病初愈,怎麽這麽莽撞!”皇帝将一件大衣輕輕披在了她的肩上,責備地看了她一眼,“回去,可別又出什麽岔子!”

唐攬月怔怔看着自己的夫君,剛剛湧起的一絲追憶與遺憾漸漸消失不見,旋即她展顏一笑,道:“嗯,我們回去。”

皇帝一愣,有多久了,有多久他沒看見自己的妻子露出這樣的笑容?那仿佛還是在自己與她初識之時,她就是如現在這般笑得神采飛揚,不類凡俗女子。可惜之後的歲月裏,太多紛繁複雜的事情,他們都不是當初無憂無慮的少年了。

“梓童,多謝!”

無論得到或者失去,總有人能讓你甘之如饴——多謝冥冥之中的天命讓你我相識,于這陌陌紅塵萬千紛擾之中。

而與此同時,在距離沐南城大約千裏的一處坦蕩平原之上,一隊車馬正朝着西北方向行去。

車隊中,車馬整齊,幾百騎兵在外保護,中間的則是一輛輛仔細一看便能發現其奢華之處的馬車。這倒不像是尋常商隊,因為尋常商隊哪來如此精良剽悍的兵馬護镖?而且商隊也決不會用這麽精良的馬車運載貨物。不過車隊的速度很快,半點停頓都沒有,倒像是逃命一般。

車隊前是兩名衣着不凡的年輕男子,相貌堂堂,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之處。

此時,那個看起來年紀稍小幾分的少年皺眉望了望陰沉的天色,對着身旁年長男子說道:“大哥,天色已晚,看起來少不了一場風雪,女眷們趕了一天路,恐怕身體受不住,是不是停下紮營休息,明早再趕路?”

“繼續趕路!”

年長男子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少年的合理要求,微微偏頭,餘光掃向身後跟着的骁勇騎兵,視線又轉回少年身上,呵斥道:“你當這是出游嗎?家族危在旦夕,哪裏還能講究那許多!若是晚了,哼,恐怕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接着年長男子回轉身子,對着身後的車隊大喝一聲,道:“加快速度!到了龍津再停下休息!”

少年被年長男子一頓呵斥,頓時什麽話也不敢再說,縮了縮脖子,使勁兒一揚馬鞭,狠狠抽下,速度陡然加快不少。

身後的車隊雖然對此頗有微詞,可也不敢真的不走,立即跟緊了。

大概又行了兩個時辰,車隊已經漸漸靠近了一處密林,夜色早已降臨,天空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開始飄下細碎的雪花,不多時地面便積起了一層雪。

年長男子環顧了四周一圈,微微皺眉,似乎并不滿意,但現在情況特殊,也容不得他講究。于是他大手一揚,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大聲道:“就在這裏休息!天亮前出發!”

聞言,早已疲累不堪的車隊連忙停了下來,各自準備着安營,騎兵們則仍舊繃緊了神經,在外圍巡視,提防着隐匿于黑暗之中的敵人。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車隊,很快,營地便安置好了,樹林之中燃起了一堆篝火,不少一路颠簸的人離開了馬車,圍着篝火取暖,三三兩兩說着話。

一位看起來大概五十歲的男子從馬車上下來,他雖然已經有些老态,但舉手投足間都儒雅非凡,依稀能看出年輕時也是個翩翩白玉郎。

他走到年長男子和少年面前。

兩人齊齊站起身來,恭敬道:“父親!”

老者神色中有着顯而易見的疲憊,不過仍然強自打起精神,雙手虛按,欣慰道:“你們也累了一天,坐下說話。”

說着他也不講究什麽,徑直在二人身邊坐下,嘆了口氣,“阿謙,阿昕,這次我薛家遭此大難,真是難為你們了。”

“父親這說的是什麽話?”年長男子——也就是薛謙連忙回答,“我們都是薛家的人,這都是我們應當做的。倒是父親您,年歲已經大了,還要這般奔波勞碌,真教我們做兒子羞愧。”

薛昕也在一旁點頭稱是。

老者自嘲一笑,搖搖頭道:“沒想到我薛韞也有這一天,也要下舉家遷徙的命令。皇後娘娘病重,二弟在朝中也有不少麻煩事,屋漏偏逢連夜雨啊!不趁現在趕緊離開沐南城,萬一皇後娘娘真的不幸……那我們薛家可就當真萬劫不複了。”

三十年過去,薛韞也早不是當年的少年,此時他已是薛家家主,因為和唐攬月關系不錯,自己能力也相當出衆,薛家的勢力已遠非三十年前可比。不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些年多少招惹了不少仇敵,此番唐攬月病重,眼見着就要遭逢不幸,唐家的勢力必然會受到削弱,而與唐家一個陣營的薛家也難免有許多麻煩。四面楚歌之中,薛韞只好做出了這等舉家遷徙的決定——壯士斷腕,才能搏一線生機;若還不韬光養晦,那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薛謙與薛昕都是薛家子弟,經歷過薛家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時候,此時淪落到這等境地,不免也心有戚戚,一時間竟沒有說話。

“哎——我說這些做什麽?”薛韞見兩人臉色沉重,暗覺方才言語實在是滅自己威風,連忙轉移話題道,“來找你們不是為了說這些喪氣話的,我有別的事情。”

薛謙與薛昕忙看了過來。

卻見薛韞小心翼翼地從衣襟裏取出了一個繡工精美的荷包,神色中帶着幾分懷念與迷惘,不舍地擦了擦上面繡着的一朵藍紫色鳶尾,接着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将荷包遞給薛謙,道:“這東西我保存了三十餘年,現在我将它給你,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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