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天衍命星盤還在溫養,就算能用,要能使元嬰期靈修喪命,【改則】引來的雷劫自己能接下來嗎?之後的氣運之劫又會何等可怕?
便是能僥幸逃命,眼前這魔族也定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一旦不能在他反應不及前殺掉他,那被他把消息傳回魔族……
想必,作為鬼族盟友的魔族,是不會介意派出修為高強的魔來取自己性命的。
“難道我要死在這裏了嗎?真是可笑,剛剛從僞黃泉裏逃出來,現在卻要去真黃泉了?”元诩并不畏懼死亡,但總歸有些意難平,“可我,真的不甘心啊!”
“即便師尊別有所圖,可總歸是師尊,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如果知道會死在這裏,也許我該帶師尊給的那件傳訊靈器,告訴他可以開始複生那位了吧?”
“鳳哥哥,我還沒能報答你的恩情,還沒能跟你去洪荒闖蕩,還沒能聽你和虛凰講許多遠古上古的事情……”
“還有元玖師兄,我甚至還沒能告訴他,我嫉妒他很久了……真的不甘心啊,他是困擾我這麽多年的執念,憑什麽我因此備受煎熬,他卻全然不知,半點折磨都不曾經受?這種從頭到尾,都只是我在自作多情的感覺,真是太不爽了!”
她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那雙眼中也再沒有憤怒、氣惱、不甘,也不如往常一般清明通透,只餘一片深沉的漠然,冷冰冰的了無生氣,顯然已經決定做最後一搏。
她這般模樣落到蕭衍眼中,只覺得心中一陣莫名的驚悸之感。
他不是沒有見過元诩冷漠時的模樣,可同樣修行過分魂離神術的他知道元诩只是用【拟神】模拟出來那等狀态罷了;可此時,元诩卻好似真的冷到骨子裏去了。那雙漆黑的眸子深邃而幽冷,不帶分毫惡意,卻很難教人放松下來。那是真正的單純的漠視,遠比什麽威脅、兇狠的目光可怕,就好像真的已經別無他念,剝離了一切的情緒,除他自身之外,世間萬物皆是一般模樣,盡數可誅!
難道就這麽看着她去死嗎?
蕭衍神色陡然蒼白,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到什麽可怕的、難以接受的事情。
不,不可以!
蕭衍緩緩閉上眼睛,心神沉浸入神魂世界。
神魂世界與先前無異,蒼穹低垂,千裏孤墳。一身素缟的蕭衍緩緩走到那座墳茔之前,對着墓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神色看似冷漠,卻不難發現其中流露出的一絲悲怆之色。
“父親大人,請賜聖劍!”
他的語調平平淡淡,可這八個字方一出口,整個神魂世界驟然大變,千裏荒原消失不見,低垂的蒼穹變得漆黑如墨,無數星光接連亮起,熠熠生輝。
那座墳茔靜靜漂浮在虛空之中,大約三息之後,墓碑上出現一道細長裂痕。接着裂痕越來越大,最後墓碑“砰”地一聲碎成粉末,一道刺目耀眼至極的劍光突兀閃現,直直朝蕭衍斬來。
那劍光恢弘可怖,可蕭衍卻不閃不避,只是靜靜盯着它。
劍光的速度極快只一瞬便到了蕭衍身前,甚至觸到了蕭衍額頭,鋒銳縱橫的劍氣甚至在他額頭劃開一道細長血痕。
蕭衍恍若未覺,沒有絲毫退避之意,目光決然。
元诩手中光芒一閃,出現了一口漆黑長劍,正是三年多前在元嬰靈修遺府中得到的那一口。這幾年元诩也常常拿出來研究研究,可惜這口劍委實古怪,與尋常飛劍大不相同,不能認主,自然也就無法知道它的詳細信息。因此元诩也沒放在心上,只是随手扔在儲物袋裏。
此時拿出來,是因為元诩的确沒什麽強力的攻擊型靈器,只好拿它出來裝裝樣子,暫時迷惑迦越。
“你當真要再做糾纏?”
迦越卻是高高揚起了下颌,一副高傲之色,“懸黎,我處處忍讓,你卻不知好歹,今日命喪于此,也是你的命數!”
“想要我死?”元诩提劍遙指迦越,“那你就先死吧!”
迦越眉頭一擰,當真有些火氣了,可不等他發作,一道浩大、輝煌、仿佛能斬斷時空的劍光驟然升起,那劍光在元诩看來極慢,但落到迦越眼中,只覺快得如同奔雷,剎那便到了眼前。
電光火石間,迦越來不及細想,那種源于神魂的恐懼令他意識到了這一劍的恐怖,神色立時嚴肅起來。
虛空之中陡然出現密密麻麻上百個虛影,他的身形恍如鬼魅,遠超同為凝神期的其他靈靈修。
然而劍光恐怖異常,一劍揮下,迦越只覺周圍時空隐隐震顫,來自于周圍虛空的強大束縛之力立即将他的身法打亂,虛影一個個如泡沫般消散,他的步伐也變得尤為緩慢。
“時間流速變了!”
迦越驚愕至極,這簡直難以想象!
即便是他的師尊,迦陵,殺戮之道的巅峰強者,劍修中的頂尖人物,一劍之下,也不可能引動時間流速的變化。
靈修界早有說法,時空之道,乃是天道才能掌控的,靈修不可能做到。
——可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迦越心中大罵晦氣,這一劍引動了時空之力,他此處的時間流速太過迅速,他的身法雖然強大,但也沒可能贏得過時間!他的速度被壓制得越來越慢,而且因為周圍虛空扭曲破碎,挪移道符、空間靈器是用不了的,在劍光落下前他逃不出劍光籠罩的範圍!
而在旁觀的元诩眼中,只覺得這一切簡直玄妙至極。
劍光落下的速度越來越慢,而迦越的速度更是慢得離譜。但她清楚地看見迦越變得異常通紅的雙眸,那是他已經竭盡全力的表現。
“時空之道!”連元诩這等博聞廣識之人也忍不住大驚失色,“時空只有天道才能掌控!”
她既是天機靈修,對天道的感悟自然遠超旁人。修行有許多條道路,譬如殺戮之道、聖德之道、掠奪之道、天機之道……但有兩種是靈修無法掌控的,那便是陰陽之道與時空之道。
陰陽分,則天地成,萬物生,這是創世之道,亦是天地最為本源的大道,它包含了生死、輪回等諸多道路,但就是它下屬的那些道路,也有許多是不能修行的。
時空變化,乃是規則,而規則是不能被掌控的。時空在本質上是統一的,是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基礎,因此天道不容它被靈修掌控。
元诩的【改則】,即為“改變規則”的意思,但這只是小小的修改,以符合自身的需要,而且規則本身具有強大的穩定性,即使偶爾被修改了些,之後也會很快調整回去。想要修改時空規則?即便元诩修煉至靈帝的境界,也是絕無可能的。
——因為【改則】本質上是天道的賜予,等于天道給了她一定的特權。但是時空之道是絕不容被掌控的,天道又怎會讓【改則】具備這等能力?
元诩的震驚可想而知了。
“能掌控時空,這絕不是蕭衍的能力,應該是那口長劍本身的威能!”元诩心念百轉,一下子想到了許多,“一定是先天靈寶!在天地初分之時孕育而出的蘊含時空之道的那件靈寶,與占的本體——天機靈寶——一樣的存在!”
“先天靈寶啊……”即便以元诩的心性,也難得起了一絲貪念,“要是我靈族有了這樣一件時空靈寶,那鬼族豈敢挑釁?”
不過只是短短一瞬間,她又将這想法壓了下去,“蕭衍體內有天師的印記,想必也是因為這件先天靈寶——看來,他早被人盯上了,休說是我,即便是聖靈大人親自前來,恐怕也讨不了好!罷了,我靈族有封絕古禁鎮壓,與鬼族雖多有摩擦,可到底傷不了根本,這件寶物,也并不是非要不可……”
劍光輝煌耀眼,誰也不能看見此時蕭衍的狀态。
他雙眸緊閉,手持長劍,一動不動,做出一個斜斜揮下的姿勢。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的臉色此時極其蒼白,連握着劍柄的手都在顫抖,仿佛一下子損失了大量的精血、本源,已是重傷在身。
漸漸地,他的手上出現了一片猙獰的灼傷痕跡,而且那痕跡還有不斷往上蔓延的痕跡,委實可怖至極。
由此可見,即便蕭衍這一擊威力浩大,但對他造成的負擔亦是不小,也無怪乎他以前從未動用過。
蕭衍的狀态不好,迦越就更是險象環生。
身陷時空的雙重束縛之下,迦越幾乎只能看着那劍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漸漸地,劍光的氣息已經觸及到了他,可出乎他的意料,那浩大、輝煌的氣息沒有給他帶來許多傷害。
——因為這劍光與兩儀誅魔劍氣之類的純陽劍法有些相似,迦越也下意識認為這同屬純陽,不想卻是中性的,對偏向陰暗迷死的迦越而言沒有多大的壓制。
但沒有壓制迦越就能逃出生天了嗎?時空之道豈是那麽好對付的?
聖翼在一旁看見這等情況,大為驚怒,發出一聲短促尖銳的嘶鳴,雙翼一陣,就到了劍光旁,接着它眸中兇光一閃,額頭的青碧鱗片猛然亮起,蕩漾出一圈波紋漣漪。
伴随着青碧鱗片的變化,一道巨大的虛影在本就龐大的聖翼青魄蛇身後升起,那是一只與它極為相似的巨蛇,但它的目光遠比尚還稚嫩的聖翼來得冰冷、兇殘、可怖——那是聖翼青魄蛇遠古的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