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5)
這已經是他們在太空中飄蕩的第七天,沙士占頹然坐在地上,手中握着一瓶快要見底的蘇姆酒,腦海中一片茫然。胸中一陣陣的鈍痛,沙士占咳嗽了下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就在将軍服下星河4號不久,蛋塔外一陣地動山搖,沙士占來不及有其它動作,就被迫随着蛋塔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跌下,幸而他運氣好,才堪堪躲過鋒利的發射器。
再接着就是劇烈的轟鳴聲,蛋塔整個被撞飛了出去,沙士占在裏面翻滾了幾圈,一頭撞在牆壁上暈了過去。等他醒來以後,蛋塔早飛出了第九星球,外面是一片漆黑。
沙士占摸了摸自己滴血的耳朵,他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第一天他還能鎮定地爬起來去找醫療艙,只可惜醫療艙也在連續翻滾撞擊中摔壞了,打也打不開。他給自己取了一份豪華套餐,一個人對着黑漆漆的窗外獨自慢慢享用。
他把自己醒過來的那天算作了第一天,蛋塔的各項操作系統都失靈了,只剩下最基本的原始功能,它像一顆蛋一樣,在空間內靠着助力燃料漫無目的地漂泊。
沙士占從匣子面前經過,郎周像睡着了一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沙士占靠着匣子坐下,他怎麽都不相信第九星球會被毀掉,這位少年将軍,那曾是多少敵人心頭的噩夢,又是多少人心中永不言敗的戰神。
第九星球就是在他的提議下建造的,以前的他們躲在荒蕪的流浪之地,既有野蠻的星際獵殺者,也有未知的災難,那時候每個人都心神惶惶,覺得能有一片休憩之地就是這一生最幸福的事,然而結果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子。
沙士占揉了揉鼓出來的額頭,疼,真疼,金錢腐蝕權利,權利滋生欲望,上層社會和下層貧民之間的溝壑越來越深,他早都忘了當初立志跟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是誰,聽說在外城,現在好了,再也沒有內外之分,沙士占把酒瓶往地上狠狠一摔,圓溜溜的瓶子貼着地面滾了幾圈停住了。
朗西,他又在哪裏?沙士占摸出一支星河3號,最後再看了眼将軍,星河3號具有極強的修複能力,卻也能損傷人們的心智,以前他們服用都有嚴格的劑量控制和監管,會有人随時注意被連接的意識力,以便發生不測時能及時将他們從危險的邊緣拉回來。
沙士占一口将裏面的試劑全部飲進,來吧,這毛蛋的世界,還不如在幻象中沉淪。他緩緩閉上眼睛,場景陡然一轉,身體一輕已經處在一片純淨的海灘上,有個身材火辣的女郎一搖一擺朝他走來,“我尊貴的客人,歡迎來到伊甸園,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告訴我”女郎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在他唇上輕輕一點,“我會滿足你的一切願望。”
沙士占哈哈大笑,一把摟住她的小蠻腰,擡起她的下巴輕輕一吻,火辣的女郎變成了俊俏的少年,他羞澀地偎依在沙士占懷中,眉眼含情,“我的主人,你回來了。”
郎周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他不是在叢林中厮殺,就是在末日中逃亡,總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聚在他的周圍,把他捧上最高位,然後一切存檔再重啓,各種類型的任務真是多姿多彩,有時候連他都分不清游戲還是現實,比如現在他是潘西斯星球的将軍,是整個大聯盟元帥之位呼聲最高的那個人。
他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夫人,有一個可愛活潑的女兒,他有着最完美的履歷,有着最幸福的家庭。
“我的将軍,早上好。”他優雅的夫人在女仆的引領下,找到花園中靜坐的他。
“早上好,17”他的夫人名叫17,他不去想這有什麽特殊意義,他不關注。他只是機械地重複着每一天的生活,為了大聯盟元帥的位置而努力。
17穿着淡藍色的筒裙,上面綴滿了米色的小雛菊,她把手中的托盤放在他面前的圓桌上,“将軍,你的早茶。”
她的一舉一動都特別賞心悅目,不愧是大聯盟最具人氣的明星,當初和她結婚純粹是為了提升個人形象,就連孩子也是提取了兩個人的最優基因,用基因譜培育打造出來的。
郎周突然拔出桌下的光劍,毫不猶豫地刺入她的額頭,大聯盟最耀眼的玫瑰就像是卡屏了一樣,呆呆地站在那裏。郎周抹去掌心湧現的一長串加密信息,起身大步往花園外走去。
他不在乎誰是奸細,也不在乎信息是否真實,他只知道擋在他前進路上的所有絆腳石,統統都要踢去。
大聯盟成立的第十七個年頭,潘西斯的年輕将軍郎周以百分之九十七的民意支持,登上了大聯盟元帥的寶座,他鐵血冷酷,擁有極高的精神力和自由意志,民衆狂熱地擁護他崇拜他,自從聯盟進入了新紀元。
郎周站在高高的白塔之上,俯視着底下弱小如蝼蟻的星球居民,他們的歡呼聲如同潮水一樣一波波湧了過來,又瞬間退的幹幹淨淨,周遭的景色陡然一轉,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密閉的純白空間,他聽見朗西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響起:“哥哥,如果你能破解出這段密碼,說明事情已經到了最嚴重的地步。”
郎周握緊掌心,一呼一吸之間皆有相似的頻率,星河藥劑的致幻作用果然厲害,他被困在一個又一個虛幻的将軍夢中,差點走不出來。當初朗西研制星河4號的時候,曾在他的記憶中植入三段密碼,當時朗西是怎麽說的,郎周皺了下眉頭,他的記憶好像缺了一塊兒。
“哥哥,我重啓了靈魂計劃,就在庫勒海。”郎周震驚地擡起頭來,這簡直比他聽到當初潘西斯蟲族擁有超強的生命力和繁殖力還要震驚。
靈魂計劃是當初異麥軍團提出的,最初主要是提取人類的意識力用來控制蟲族,後來變得有些不可控制,由于實驗過程太慘無人道,被他給禁了,他知道八大議會中有人仍不死心,想借着靈魂計劃得到永恒的生命,故而把星河系列的藥劑也嚴格管控了起來,靈魂計劃作為第九星球的最高機密,被永久地封存在了庫勒海。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計劃會被偷偷的開啓,還是他最親的弟弟。他的弟弟,可是第九星球最溫和最善良的少尉,他怎麽會,郎周握緊雙拳,手指狠狠掐入掌心,可是他一點痛也感覺不到。
“我們用了大批的星球居民,潘西斯蟲族甚至是蟲族和人類的結合體,哦,我很抱歉哥哥,有一陣子庫勒海不太平靜,不過雨季都這樣。”郎周能想象到他說這話的樣子,一定是微微偏頭,眼尾上挑,眸子裏的笑意又清又淺,任誰看了他都生不出責備之意,“哥哥,我不想我的族人們再流浪下去,靈魂計劃可能是我們最好的契機。”
朗西一點點向他展示實驗成果,可他根本不想聽,冷硬如他也不敢直面這輝煌背後血淋淋的現實,那都是鮮活的生命啊,就那樣被生生的分離。
郎周枯立在原地,第一次心生疲憊之意,這種心态他在茫茫雪原跋涉數月之久找不到方向時沒有;面對敵人兇猛的火力壓制身邊隊友一個個倒下時沒有;被最信任的人設計俘虜虐待時沒有;即便是第九星球想要毀滅時,他也不曾有過這個念頭,忽然之間他感覺自己走不下去了。
朗西的語氣忽然變得生硬起來,就像他平時的樣子,郎周靜靜地聽着,他年幼的弟弟何時長成了他的模樣,而他不知,“我把靈魂計劃最核心的部分植入到你的意識力中,我需要你尋找一個強大的靈魂來開啓這段被封存的密碼,哥哥,我已經找到出路了,我将在奧蘭多等你歸來。”
完美的奧蘭多、漂亮的奧蘭多,就像他們靈魂計劃裏捕捉到的記憶一樣,只要他的哥哥能找到一個強大的靈魂,用她來開啓時空之門,庫勒海底的靈魂計劃全部鋪開,服用了星河系列的居民們将不再受藥劑所困,他們的靈魂将會翺翔在這塊自由的星球上,不再害怕強大的敵人,不再有世俗的紛紛擾擾,他們想變成蟲族就是蟲族,想入侵獵殺者的腦海也輕而易舉,他們将在這個宇宙中所向披靡,因為他們是靈魂的永生者。
郎周忽然明白了一切,可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奧蘭多,他捕捉到的那段記憶,也不過來自一個傳奇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