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4)
那天在尚家的酒宴上,自從聽說将軍來了以後,郎西就離他而去。沙士占等了一會兒,沒看見人影頗覺無趣,正要轉身離去,忽然看見的侍衛隊簇擁着将軍匆匆往外走。
八大議員跟在後面個個面色隆重,他叔叔沙則普瞅了個機會對他說:“士占,快離開這裏,去外城。”
緊接着他就聽到宴賓樓內傳來一陣凄厲的哭喊,幾架最新型號的戰鬥機載着離子激光炮對着宴賓樓一陣狂轟亂炸,剛剛還在狂歡的賓客們瞬間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着一朵朵煙花騰空,還沉浸在這盛世美景。
沙士占腦海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緊跟着叔叔跑了兩步,“叔叔,郎西呢?”郎西方才進了宴賓樓,一直沒再出來。
沙則普面色一沉,“快走。”
沙士占還想再問,有人渾身是血地從火光中奔了出來,尚媚那張嬌豔的臉上盡是恐慌,她剛跑至中庭,一柄光劍從遠處而來沒入她的心髒,尚媚軟軟地倒在草地上,一雙圓溜溜地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藤本鸠,然而他卻看都懶得再多看她一眼,踩着她的屍體提着光劍朝傻愣着的衆人走來。
沙士占心下一驚,尚媚都死了而他叔叔竟然不管不問,內城怕是要變天了,當機立斷地從口袋中掏出飛行器,拼命地往外城逃去。沙士占逃出內城已經第三天了,這三天內外城之間的防護罩就再也沒開啓過,起初人們還以為系統出了什麽故障,等候運送物資的輕型艦在通行閘門前排起了長龍,而他所在的蛋塔也遭受了幾次攻擊,外城的日子本就艱辛,他們害怕被抛棄,徒留下一座空城。
內外城的信號傳輸也出了問題,沙士占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百無聊賴地晃蕩在蛋塔內,這裏面有最基本的儲備物資,足夠他存活上幾個月,現在雨季已經過去了,他可以盡情地在庫勒海上逍遙。
沙士占端着一杯熱飲在窗前欣賞庫勒海的美景,現在外面很熱,如果要出去的話他還得穿隔熱衣,他被流放到這裏時正值雨季,庫勒海終日都是陰雨密布,看的人心情郁郁。蛋塔忽然劇烈一搖,手中的熱飲傾瀉而出灑在他腿上,燙的沙士占咒罵了一聲,他剛想去換身衣服,窗外忽然墜下一個長方形的匣子,待看清裏面躺着的人,沙士占想都不想啓動機械手把匣子拖了進去。
“啓動最高級別防禦”蛋塔是座防禦性堡壘,有機會或許能保留一線生機,郎周冷聲吩咐道。
匣子內的人跟郎西一模一樣,但他不會這般嚴厲,沙士占猶豫了一下,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這個被困在液态晶鑽中的年輕将軍,如果不從外緣用正确的方式切割開,他可能會在裏面被困一輩子。
将軍啊,第九星球鐵血手腕的将軍啊,以一己之力壓的八大家族擡不起頭來,當然他們背地裏對他不會有什麽好感。
郎周立于其中,他目光沉穩神态冷靜,就像一座巍峨的山一樣,“中士,我命令你,立即啓動最高級防禦,派出蜂巢僚機潛入庫勒海第三次方,打開全部閘門。”
沙士占悠閑地打了個響指,“将軍,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他緩緩靠近晶鑽,伸出手指在上面輕輕一戳,牆壁凹陷很快又将他的手指彈了回去,“何況,我現在已經不是中士。”他早被他撸了頭銜,已經不再是他手下的士兵。
郎周面色平靜地看着他,“還有一刻鐘,第九星球将不複存在。”
沙士占樂了,他擺了個頗為輕佻的姿勢,雖然不知道将軍為何落到這種地步,而這裏平時也沒什麽人,“我的将軍,你在開玩笑嗎?”
真是天大的笑話,第九星球這麽多人,怎麽可能說毀滅就毀滅,而且號稱軍神的他不是一向體恤賤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第九星球被毀滅。
郎周語速不急不緩地爆出一長串密碼,“這是連接內城的通信的加密鑰,我給你十秒考慮時間。”
沙士占卻不相信他,他怎麽知道這會不會是将軍的私人密碼,萬一有人得了信息前來營救将軍,他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沙士占在操作臺上敲了幾個音符,“将軍,第九星球毀滅與我何幹?”
郎周擡眼看他,那驟然一暗的目光令沙士占不自覺地退後一步,腰抵着操作臺才忽然意識到,他現在被困在裏面,根本不能奈他何,沙士占舔了舔嘴唇,暧昧一笑,“能與将軍葬于一處,不負此生。”
郎周嘴唇緊抿,因為憤怒臉部的線條稍稍有些僵硬,他努力克制的模樣,卻看的沙士占心跳不已,真想給他一劑星河3號,看他意亂情迷的樣子,想想就帶感。郎周站着身體,雙腳輕移并立行了個标準的軍姿,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動作,但沙士占覺得周遭的風都有些肅穆,他依稀又看見了高臺之上威嚴的少年将軍,用那雙高貴冷漠的雙眼,不帶一絲感情地掃過狂熱追捧他的子民。
郎周緩緩擡手,對他行了個最高格的禮節,這手勢沙士占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博物影像中,将軍對着剛建好的第九星球;一次是對戰潘西斯蟲族,那次出征的七個縱隊,無一人生還,“請中士打開庫勒海第三次方水閘,在通信頻道內通知內城居民盡快服下星河3號,開啓蛋塔最高防禦。”
星河3號雖然有諸多争議,但它有一個明顯的優點,那就是服用之人的各項身體機能會被大幅度提高,他們将在惡劣的環境中更容易生存。
沙士占猛地擡頭,庫勒海下游有大量賤民聚集,雖然他看不起他們,平日也會獵殺幾個作樂,但要開打庫勒海将他們全部屠盡,沙士占自問還沒那個勇氣,他嘴唇動了動,“為什麽?”
郎周沒有回他,他雙手垂在身側,望着遠方一輪火球然然升起,當年為了禁止星河1號流行于世,他們把大量的殘次品和成品深埋入庫勒海,接着是星河2號,如果從庫勒海第三次方打開閘門,庫勒海往一個方向傾瀉,位于星球底部的稀有重力石會被擠散,第九星球大概會順着軌道的位置加速撞向潘西斯星球。
若是能飲下庫勒海裏的致幻劑,保不準能求得一線生機。
沙士占也注意到外面的大火球,咦,太陽不是早出來了嗎,只一剎那蛋塔最外層的玻璃光幕上不滿了細小的裂紋,沙士占大駭慌忙把蛋塔的防禦層打開,灼人的熱浪迎面撲來,沙士這感覺都快烤熟了,他手忙腳亂地開啓最高防禦,蛋塔的防禦罩是一層一層的,每一層都需要獨立密碼,他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手臂上已經布滿了水泡,沙士占再顧不得其它,求救般地望向郎周。
郎周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他面色有些慘白,大滴大滴的汗珠順着臉頰往下落,“開水閘,駛入庫勒海。”
蛋塔正位于庫勒海海邊,沙士占在操作臺上一陣胡戳,蛋塔的防禦層終于全部開啓,只是最外層的還是破壞掉了,沙士占合攏蛋塔在海面上翻滾,然而根本就不管用,他使勁按了按大壩上的超級中控,絲毫沒感受到外面萬馬奔騰的咆哮,“将軍,卡住了。”
郎周眨了下眼睛将汗珠擋在外面,晶瑩的水珠挂在他長長的睫毛上,似落非落,看上去有股驚心動魄的美,沙士占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心思想別的,“将軍。”
“把你的星河4號注入我的體內。”
沙士占心神一震,星河4號,他怎麽知道他有星河4號?難道将軍知道他跟郎西的關系。
郎周眉頭輕擰,“中士,我命令你把星河4號注入到我的體內。”
星河4號比星河3號更高一個級別,是用來重塑基因的,尚處于實驗階段,其它益處尚不明确,但它有個最大的弊端就是一旦服用後身體承受不了,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郎西把星河4號交給他的時候,千叮萬囑他輕易不要嘗試,沙士占還記得他當時的樣子,就像這樣眉頭微蹙,眼神中有悲憫,他知道他的實驗又失敗了,至于實驗內容是什麽,他從來不對他細說。
沙士占舌尖輕顫,他深呼吸了幾次才勉強開口道:“将軍,請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郎周沉默了一下,“中士,請努力活下去。”
桃紅色的液體順着管子一點點滴了進來,郎周用手捧住,小心翼翼地聚在掌心,他毫不遲疑地将它們全部送入嘴中,面色平靜地躺下,雙手交叉平放在腹部,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英勇的族人,請努力活下去,如果他能歸來,會為他們找到新的生路;他無畏的族人們,請勇敢地戰鬥下去,如若他日歸來,定會為他們鑄造不朽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