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霍臨晞本能地把呂文維往後一推,原本去掏證件的手飛快地劈了過去。
刀鋒驟然上提,劃過了呂文維的胸口,離着原本要刺穿的心髒差了兩公分。
呂文維的前襟被劃開了一個口子,衣服擋了一下,皮膚綻出了一點血跡。
霍臨晞眼前模糊地掃到了血色,憤怒從頭燒到腳,他一把緊緊握住了黑衣男人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擰,同時提腿屈膝,準備把男人踢飛。
男人的眼睛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大概是沒想到眼前這個小白臉一樣的男人竟然不好對付。
沒想到此人竟然還有同夥。就在這時,剛剛和他假裝伴侶登機的女人在他身後一把掐住了呂文維的喉嚨,唧唧哇哇不知道吼了句什麽。
霍臨晞要發力的腿瞬時停住。
呂文維被掐得說不出話。登機口的空姐驚魂未定地充當翻譯,用英語和霍臨晞說,她說,你不放手,她就掐死那位女士。
登機口發生這種事,在一個正常國家早就有空警奔來了。然而,此時并沒有。
霍臨晞:“你先放開她。”
空姐斷斷續續地翻譯了這句。
被霍臨晞擰着手腕的男人吼了句什麽,掐着呂文維的那個女人露出一絲猶豫,空姐臉色一青,不知道該不該翻譯。
不用翻譯,霍臨晞猜出來了,他必定是說了什麽宗教用語,讓那女人不要管他,快點解決了呂文維。
呂文維的臉越來越白,眼珠上翻,有窒息的傾向。
沒有談判的必要了。
霍臨晞捉着男人的手腕猛地往下一壓,金屬刀清脆墜地。他一腳把刀踢遠,來不及顧那男人,一拳朝那女人面門打過去。
女人竟然不躲不閃,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拳,可畢竟是個女人,掐着呂文維脖子的手被迫一松。
呂文維激烈地咳嗽起來,空氣如刀割一般地滑過喉嚨,淩厲的痛感讓她雙腿難支,滑着跪下來。
她被突然湧入氣管的空氣嗆出了眼淚,眼前一片模糊,感官頓時失去了精密,一瞬間只感覺到了一個高大的影子似乎在她膝蓋磕地前環抱住了她。
霍臨晞這輩子頭回對女人下手,剛剛是呂文維生死攸關,他毫不猶豫,下手快而狠,這會兒他潛意識裏遲疑了兩秒,就見那女人一團漆黑地撲了過來,動作有種詭異的瘋狂。
霍臨晞抱着懷裏的人連續後撤了幾步,手掌帶着溫度撫過呂文維的背脊,平複她的不适。呂文維從劇烈的咳嗽裏緩過來,胸腔隐隐生疼,她終于能開口說了句,“我沒事,你當心!”
剛剛發着懵的空姐此時拿起對講機一通報警,整個機場響起尖銳的鈴聲來。
霍臨晞把呂文維放在登機口的椅子上,屈膝發力,兩手按在椅背上,接力騰起了一個角度。女人并無章法,就算有也被厚重的衣着裹地放不開手腳。她撲至面前,霍臨晞正欲以起一個旋腳踢飛她,突然聽到呂文維驚呼一聲,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她見那女人裹身的黑衣裏露出了一點端倪,一時不敢确認,下意識地先阻止了霍臨晞朝她腹部踢。霍臨晞此時也覺出了什麽,原本踢出去的腿硬生生收了回來,差點抽筋。他以兩手為軸,轉了半圈,把呂文維護在身後。
方才那持刀的男人手腕被霍臨晞那一折折脫了力,此時将那把刀撿起,卻在原地猶豫片刻,不太敢貿然上前。霍臨晞看上去竟然像個很有身法的保镖,一時判斷不出此人是不是個特種兵。
孕婦,孩童,正常社會裏被保護的弱者,在邪門歪道裏眼裏則是更好使的工具。霍臨晞接受的教育這麽多年已經深入貫徹到了骨子裏,對着孕婦,哪怕是個恐怖分子,也無論如何下不去腳了。
呂文維被霍臨晞以一個臂長的半徑護在圓周中心,他以身子護着呂文維,隔開女人張牙舞爪、看上去竟有些可笑的攻擊。
男人觀察了一會,大概是斷定了霍臨晞下不了手,嘴角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他吹了一聲口哨,女人轉過身來。
他晃了晃手中的折疊刀,女人就明白過來。女人飛快地迎上去兩步,那把折疊刀便落在她手裏。男人隔着幾步遠準備觀戰,準備收漁翁之利。
霍臨晞和呂文維相看一眼,眼神都相當複雜。
當年他是因為母親的焦慮而去學武,從枯燥的武學裏逐漸琢磨出味道,那是幾年後的事了。武師傅講,習武先修心,習武當扶弱。
揮拳向孕婦,霍臨晞這輩子沒想過會遇到這種選擇。
別說他,呂文維身為女人,都下不了手。
然而,此時,女人橫刀而來,并不因為自己身份特殊就有所保留,霍臨晞沒法選擇把她踢飛,只好硬着頭皮迎着她近身。
對付一個持刀的女人對他來說并不難,難的是他一手要護着身後的呂文維,同時要兼顧不能把對方傷得太狠,還要留心那同夥的男人随時可能偷襲。
警報聲足足響了有幾分鐘,仍然沒見有人趕來幫忙,霍臨晞恨不能此刻有三頭六臂。
女人身高不低,一揮刀直直朝霍臨晞頸部刺去,她沒有什麽受過培訓的技巧,完全是靠着莫名其妙的仇恨積蓄的蠻力,霍臨晞本可以矮着身子避開,但他身後是必須保護的人,于是寧願冒自己受傷的風險,左手單手橫肘擋了一下,右手飛快地把呂文維往自己另一側一帶。
刀鋒割過他左手袖口,白襯衫立即滲出了血跡。霍臨晞擡手握住了女人的手腕,一用力,傷口就勢裂開,“嘶”了一聲。
此時隔岸觀火的男人動了起來,霍臨晞還沒來得及把那把刀奪下來,男人已經兩步之遙。呂文維來不及心疼,已然覺得自己是個拖累,她迅速判斷了下情勢,在霍臨晞剛要放開那女人時,她甩開了牽着自己的那只手,朝剛剛進來那安檢口跑,男人随即追了過去。
霍臨晞一驚,他此時和那女人近在咫尺,看得清她黑衣之下略凸起的肚子。他不得不狠皺了下眉,咬了下舌尖,奪下那把刀的同時原地起腳,精确地控制了腳下力度,一個旋腿朝女人的肩踢過去。女人踉跄兩步,沒有摔倒。霍臨晞朝呂文維的方向狂奔,左袖口沿路滴下來一條血淋淋的标記。
呂文維別的運動不在行,跑步很行,畢竟是穿着幾十斤重的防彈衣到處走的人。從登機口到安檢口,大約千來米,她一路用了全速,不到三分鐘已經能看見安檢口的零星幾個警察。
她喊了句救命,身後的男人緊跟而至,将她撲倒在地。
男人從兜裏摸出來一支鋼筆,拔開筆帽,正要狠狠地朝她的動脈刺下去。
那鋼筆并不是普通鋼筆,如刀鋒般尖銳。
安檢口的警察們此時終于有了反應,朝她跑過去。
霍臨晞看到這一幕時,只離她幾米,魂兒差點飛了。他不及細想,把手上的折疊刀一折,甩了出去。
呂文維用盡全力掙紮,男人一擊不中,再要刺下去時,後腦勺被折疊刀的刀背打中,頓了一下。趕來的兩個警察按住了他,一人一邊拽他從呂文維身上起來。
霍臨晞腳下一軟,一個踉跄,一把把呂文維拉起來,摟在懷裏。呂文維精疲力竭地抱住了他。
呂文維從當年報道I戰開始,記不清自己曾經多少次遇上危險。
劫後逃生的感覺并不陌生,呂文維和它熟了之後甚至連冷汗都不怎麽出了,十指四梢也不會控制不住地發顫了,她甚至覺得,基本上和跑了一場馬拉松是差不多的生理感受。
不過這一次卻是不同,以往面對的是槍炮,而這回面對的是人,前者是冷冰冰無意識的武器,後者則是被仇恨澆築起的活生生的□□。呂文維的憤怒感比無力感更強。等她終于靠在霍臨晞懷裏,積蓄良久的悲涼感從上到下澆灌了幾乎透支的身體。
她和同在戰地的同行建立起了戰友一般的情誼,可以交心,可以患難,卻沒有在他們面前顯示出脆弱來,因為脆弱是很容易傳染的情緒,有一點外露痕跡就容易把大家心照不宣地共同築起的堅不可摧瓦解了。
可霍臨晞和她真正朝夕相對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她此時緊緊抱住了他,被職業性堅韌封印了很久的脆弱終于奪路而出,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了他肩上。
霍臨晞虛着受傷的那只手,抱着懷裏的人,仍是高度戒備的狀态,确認了好一會是沒事了,才把剛剛差點飛了的魂兒撿回來咽進肚子裏。
呂文維在他懷裏蹭幹了眼淚,視線逐漸清晰,一擡頭便看到了霍臨晞剛剛一路奔過來的一圈血跡,她迅速回過神來,捏住了霍臨晞虛着的手臂,把他被染紅一片的袖子推上去。
傷口原本不深,卻因為發力時綻開,看着很有點驚悚。呂文維朝四周看了看,除了正押着那男人走遠的警察,并無人可以求助。和正常國家不同,這機場冷清地不像個交通樞紐。
霍臨晞拉起她,拍了拍她腦袋,輕聲說,“飛機上應該有急救藥品和紗布。沒多遠,走快兩步。”
呂文維跟着他,随着那傷口仍然不斷滲出血來,兩眼和鼻尖都被映紅了一圈,忍不住搓着鼻尖小聲說,“對不起,拖累你了。”
霍臨晞回頭看她一眼,嘶了一聲:“好疼……”
呂文維更內疚了,沒想出能再說點什麽,就聽到霍臨晞以一種十分無奈的口吻說,“心好疼,你跟我這麽客氣。”
呂文維:“……”
“這點小傷,不過流點血,比我上次傷得輕多了。”霍臨晞摟着她走,“要是我不來,你真出點什麽事,才該內疚。”
呂文維低低地“哦”了一聲。
他倆走到半途,剛剛那名空姐沿着血跡找過來了,面帶焦灼地提着藥盒,一見他們方大松了口氣,趕緊從裏面拿出基礎的消毒和包紮用品來。
空姐受過基本訓練,包紮很利索,不多時給霍臨晞傷口清洗完,迅速包好止住了血。
呂文維和她說:“多謝你。”
空姐用英語說:“不不不,要是讓他們上了飛機,後果更不堪設想,還得多謝你丈夫。”
霍臨晞聽了這話,嘴角微微提起來看她,有點像個壞笑。
呂文維無奈,看他那個笑就知道他在期待什麽,于是不更正這錯誤信息,“說不上謝。原本就是沖我來的。”
霍臨晞湊到她耳邊:“老婆。”
這一聲和他平時賣乖很不一樣,竟然多了一點“我已經被官方認證”了的認真,同時又充滿撩人的暧昧,分寸卡得非常微妙。呂文維聽的耳根子有點癢,心想你一定有個很牛逼的臺詞老師。
霍臨晞的眼睛很迷人,亮晶晶的,對着自己的時候尤其,總讓她覺得他很期待自己說點什麽。呂文維剛剛被他英雄救美,既感動又心疼,然而那兩個字還是叫不出口,一低頭,拿起霍臨晞的手吻了一下。霍臨晞順手就把手指插入了她的指縫裏,緊扣着她。
空姐可能是覺得自己有點亮,于是朝他倆說,“因為突發情況,乘客們剛剛重新進行了一次安檢,你們可以再休息休息等待登機。”說完拎着藥箱走遠了。
在S國這種地方,公共場合的牽手都有點驚世駭俗。呂文維頓有點臉紅,霍臨晞笑起來,把她的手扣得更緊了。
無論是飛國內,還是飛去歐洲,從S國出發都得中轉,飛去中轉地的飛機每天只此一班,呂文維不想讓霍臨晞陪他回國,太折騰。霍臨晞只說先飛了這班,再看時間随機決定,要是真的趕不及,就送她到中轉地,然後直接飛去霍臨瑞那。
但現在他受了傷,呂文維反而不放心了。
她為了方便采訪,商務簽是辦了好些地方,這時有心想陪着他過去,卻又覺得不太合适,從這班飛機起飛開始,她想開口好幾次,又欲言又止。
霍臨晞是有些疲累,将受傷的手放在軟枕上,合眼休息了一路,直到飛機降落,他突然開口:“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呂文維頓了下,有點驚訝他發現了:“你……你不是睡了一路嗎?”
霍臨晞笑道:“心有靈犀呗。”
呂文維猶豫道:“可是……不是說你哥低調嘛,我這身份去不太好?”
霍臨晞一擡眉:“什麽身份?弟媳嗎?”
呂文維覺得他仗着自己受傷,很有點嚣張,瞄他一眼。
霍臨晞不以為杵,樂呵呵地搓着她手指:“某些人,明明就想陪我去,還挺矜持。”
他還得寸進尺上了!
呂文維正準備回擊時,霍臨晞湊過來在她耳邊說,“是我想你陪。給個面子好嗎?”
說完又乘機親她一口,順便還撒嬌:“你看我只有一只手能使勁了,還有這麽長路程,太可憐了。”
呂文維默不作聲摸手機。
霍臨晞:“答不答應嘛……”
“打給領導請假。”
霍臨晞當即給她表演了只用眼神表示如下意思:“老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人”。
呂文維:“……”
這人招術和技能太多樣,變化多端,很不好對付。
呂文維撥通了電話:“領導,我已經安全離開S國。有點私事,晚幾天去社裏報道,剛剛路上寫了篇稿,是一篇突發長稿。等下發你。”
領導在那頭問:“什麽突發?小唐跟進了沒有?”
呂文維:“X新聞社記者,也就是我——被恐怖組織追殺。小唐啊,她在市中心跟爆炸呢,那也是個突發。”
那頭李迪差點跳起來,聲音都劈叉了:“什麽?!你現在怎麽樣!”
呂文維:“剛剛和您彙報過了啊,安全。等下稿子發過去您自個看細節哈。飛機上寫了四小時,寫得很詳細。”
李總擦了下一頭冷汗:“呂文維啊,你給我好好休息幾天。不用請假,本來也沒預備讓你這麽快上班的。”
呂文維笑說:“多謝領導。領導真是好人啊。”
“你還嬉皮笑臉的!這事我要和你嚴肅談談!不及時彙報,要是你有點什麽,啊?……我們怎麽和你家人交待?”
呂文維頓了下,誠懇地自我檢讨:“領導。這次确實是我的問題。實在是我沒想到那篇故事在他們那反響那麽大,也沒想到,那些人說了要我命就真的想要我命……”
霍臨晞在旁邊聽的半是心驚肉跳半是慶幸,李迪不敢想的要是他也不敢想。
直到呂文維和李迪态度良好地描述完了情況,他倆下了飛機,真正走進了機場的公共區域,看到滿眼的奢侈品店,霍臨晞才算真的安下心來。
“每次來這轉機,都感慨石油上的城市真是窮奢極欲,遍地都是錢味。可這種富裕像海市蜃樓一樣迷人眼,虛幻又空洞。”呂文維說,“不過,這次來,啥感覺都沒,只覺得回歸人間了。”
霍臨晞低頭在手機上買好了機票,聽到她的滿腹感慨,摟過她說:“時間趕不及,沒法帶你去感受下人間窮奢極欲的酒店。在候機廳将就一下,上了飛機可以好好睡。”
從在全球幾乎最奢華貴賓候機廳到上了那班飛機,呂文維得出一個結論,霍臨晞的“将就”約等于自己的“窮奢極欲”。
霍臨晞說上了飛機好好睡,原來并不是順口随便說,是一句真實描述。
這班飛機頭等艙都是私密性極好的單間,有洗漱沐浴的隔間,日常用品一應俱全,除了面積小點和酒店也沒多大分別。呂文維依稀記得看過那麽一篇新聞,估計這一張機票的價格可能能頂她公寓的首付。
巨大的階級鴻溝啊!呂文維躺在舒适的單人床上,默默心想。
不過也沒想多久,床墊太舒服,香氛很怡人,在高空的密閉空間裏她竟然出奇地有安全感,沒有心思思考人生,很快睡着了。
一覺醒來,點了個米其林級別的餐,吃完後看了看時間,離降落還有半小時了。
呂文維心道,時間果然是相對的,在奢華頭等艙裏睡覺和在經濟艙玩手機,顯然前者的時間流逝得更快。這種感覺就像她偶爾回國看父母,感覺24小時比她在戰火紛飛的國家足足短了一倍有餘。
她推開舷窗的遮光板朝外看。雲端之上,是一碧如洗的廣袤天空,這一片無際的蒼天之下,有人掙紮度日,在連綿戰火裏企首仰望的,不過溫飽而已。有人……比如這座飛機上頭等艙的乘客,只為舒适的幾小時就可一擲千金。
她看着機身穿過雲海,油然而生了一種罪惡感。她想,和霍臨晞在一起,仿佛是給自己喂慢性麻醉劑一樣,身體和靈魂都太過舒适了,也許很快就會依賴上瘾。
呂文維深嘆了口氣,想起章立秋曾經給她的發的各種八卦上世紀女明星嫁豪門的文章。雖然她沒怎麽仔細看,但也大概了解那生活模式的一般規律。所謂由奢入儉難,一旦見過,體驗過,那些普通人,尤其是很多平民出身的女明星,寧願忍受糟糕透頂的婚姻,也不願意阻斷頂級圈層的生活。
現在的女明星因為賺得多,很少嫁豪門了,但那些放話要做獨立女性的明星們,也絲毫不敢松懈。打壓新人,争奪C位,手段也并不美好,每個邁入第一圈層的女明星都不是好惹的。無他,雲端的生活無法令人放下,一旦失去光環,很容易陷入迷失和茫然。
呂文維的思緒票得無邊無際,有點心煩,于是低頭刷了下手機,結果在朋友圈看到她媽剛剛轉發的文章:《那些長大才明白的道理:門當戶對真的很重要》。
呂文維:“……”
仿佛是老天爺隔着屏幕對她發出驚醒。
呂文維把手機按滅了,伸手從艙內的小冰櫃拿了支氣泡水灌了一瓶,然後聽到有人輕叩她的艙門。
☆、別辜負他
她輕一推門,霍臨晞探進來:“還有十分鐘落地了。我來看看你醒了沒。”
霍臨晞也好好睡了個覺,看着神清氣爽。呂文維一見他那張臉,什麽麻醉劑啊門當戶對啊全部抛到了九霄雲外,湊上去親了他唇一下。
霍臨晞把門一帶,側身給了她一個深吻,直到飛機開始明顯地往下降,才放開她,說,“看來休息好了心情好啊……”
呂文維盯着他看了好一會,突然說:“哎!你要不是霍臨晞多好。”
霍臨晞:“那我該是誰?”
呂文維笑說:“就是個長得特別好看的普通人。”
“普通人怎麽能追得上你?”霍臨晞意味深長地看她,“我光是想辦法去找你都動用了很多關系。”
呂文維倒是沒往這個思路想,不由自主地愣了下。
霍臨晞好像很明白她在想什麽,不想讓她繼續思路,從口袋裏摸出耳機來,給了她一個,自己戴了另一只:“聽首歌,就到了。”
女聲情意綿長地從音質極好的耳機裏淌出來:
I know there is pain in your heart……
you are coverd in scars
wish you could see what I do
Cause babe everything you are,is everything to me
Everything you are,is everything I need……
呂文維看了他一眼,霍臨晞喉口輕輕一動,目光朝下避開了她的注視。
呂文維心想,還真是……怪可愛的。
一首表白的歌聽完,巨大的飛機穩穩落在了跑道上。
從機場到婚禮舉行的古堡,大約有四五小時車程。霍臨晞上飛機時給他哥發了信息,因此早早就有司機和保镖在機場候着了。
帶着呂文維則純屬先斬後奏,霍臨晞還一刻不停摟着她,很紮眼。霍家司機和保镖們沒料到,小霍少不但受了傷,還帶了個女人,頓覺不好交代,站那禮車旁面面相觑了會兒。
要是個交際性的派對當然沒什麽。但這是霍家長子的婚禮,來的都是霍家和鄭家的故交,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帶個不知是誰的女人就很有點問題。
呂文維看出來這幾個人為難,說:“我是為了照顧他的傷來的。要是不方便我等下班飛機回去。”
霍臨晞原本還氣性挺好,聽到這句,把呂文維摟緊了,“不準走。”
然後他一皺眉,吊着受傷的胳膊對司機:“怎麽?準備讓我開車?”
司機感到了他極大的不悅,連忙開車門。
呂文維看了一眼,心想霍臨晞果然是少爺,手下人常年察言觀色,以至他不用發火,皺個眉就挺有威懾力。
她突然想起看過他的幾部作品和那真人秀來,心生感慨:霍臨晞為了拍戲,還真是挺能吃苦的。尤其,他還不是為了賺錢……
司機躬身,把手掌墊在車門頂上。
呂文維有點想笑,霍臨晞對她說:“你先進。”
呂文維“哦”了一聲,鑽進車裏,朝霍臨晞笑道:“喲呵,少爺啊……”
霍臨晞朝沖她眨個眼,然後繞到車尾。
歐洲小城要涼得多,霍臨晞套了一件西裝,正好蓋上自己的傷,他又從行李裏拿了件外套,上車後給呂文維披着。
由機場開出不到三十公裏,已經是“上帝後花園”般的景致,呂文維開下一點窗,一路看着四周山丘起伏,透進來的空氣澄清透亮,甚至有些清甜,如置身天然大氧吧。湖泊如鏡,和天空一樣湛藍,偶有山泉流淌之聲于幽谷裏回響,令人心向往之,遙想山中深處會有些什麽樣的奇景。這裏,天然就是個頂級的度假勝地。
霍臨晞手臂上包着紗布,西裝是定做的,緊緊箍着,其實挺不舒服,但他沒吭聲。呂文維看外面,他看她的側臉。
“你喜歡這?”霍臨晞見她很久沒轉頭,問。
“還能有人不喜歡嗎?”呂文維說:“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吧。你嫂子真會挑地方。你哥也對她真好。一大圈人跑這種地方來得花多少錢。”
霍臨晞笑笑,“不是我哥對她好。是我哥對霍家媳婦好。”
呂文維愣了下,随即明白過來:“有錢人都愛搞家族聯姻那套,利益最大化,是吧。我倒是看過一篇報道,某個財團大千金的婚姻就很失敗,她頂着重重阻力一定要嫁給平民百姓,結果雞飛狗跳,對方離婚還分走了幾十億。如果都是有錢人,哪怕不愛也必定沒那麽難看,所以……”
霍臨晞攏過她親了下她頭發:“你是不是在飛機上就想這些了?”
呂文維:“我……”
霍臨晞揉了揉她發頂:“霍家生意和我無關。我從畢業那天起就決定了。”
呂文維“嗯?”了一聲。
“一來,我哥是個很有野心,也很敏銳的人,我不想和他兄弟相争,二來……”霍臨晞看了看她:“二來,我想娶我喜歡的人。”
呂文維暗自屏了下呼吸。
霍存勳有多少身家她其實沒概念,他從二十年前起就很低調,網上只有那時候的數據。二十年前,霍存勳就是頂級富豪了,當時的傳媒揣測他身家至少十億,那麽,以這飛速發展的二十年,恐怕翻個十倍百倍也都正常。
單靠拍戲恐怕幾輩子也賺不到這麽多錢,說不要就不要了,呂文維想,你真狠。
霍臨晞掰過她的臉,按在自己肩上,“這麽看我,是在胡思亂想什麽呢?”
“想你呢,要是經商,是什麽樣?”
霍臨晞輕笑了一聲,“我要是經商,你肯定不喜歡。還是……當當小鮮肉,讨你的歡心。”
呂文維瞄到駕駛位的司機輕微地抖了抖肩膀,用手肘輕推下他,說,“我等下要看看,你在你家人面前說話也是這種沒正形的樣子嗎?”
“我覺得這話挺正經。”霍臨晞輕聲說,“我從來都覺得,人不能太貪心,要了這個,往往就得不到那個了。”
“所以你這麽大的名氣,也不舍棄自由多去賺點錢?”
“不光是自由這麽簡單。你這麽忙,我再忙,還能有時間陪你嗎?”
呂文維的下巴輕輕蹭着他肩膀,覺得這話很貼心,但又有點她耽誤了他的事業之嫌。
霍臨晞又仿佛解釋道,“接代言之類的事情會讓我爸覺得丢臉面,我當演員,他已經很不贊同,總不能真的激出他心髒病吧。所以,我也不光是為了自己。”
“嚯~少爺真是不一樣。”呂文維撇了撇嘴,光她聽章立秋嘴巴裏說出來的明星争搶代言的八卦就能數完十個手指,結果這位還刻意不接。
“別取笑我。不得已嘛。”
呂文維于是不笑他了,把手繞到他手上那只胳膊上輕按了下,“還疼嗎?你該不該吃點藥防感染。”
“爸爸這幾年出門都有醫生跟着,等會給他看看,小傷,不用擔心。”霍臨晞拍拍她的手。
他倆一路溫聲細語地交流,霍臨晞和她講這座城的人文藝術歷史,呂文維聽得入神,一直到能看見婚禮舉辦地周邊的度假酒店。
酒店占地面積相當大,似是傍山而建,司機繞着開了一圈,呂文維楞沒發現大門在哪。九曲十八彎的構造如迷宮一般,一眼看不出到底是何規模。
“霍總把這包下來了。”司機終于停下車來,說,“所以很安全。”
這話是對霍臨晞說的。
司機下了車,打開車門。霍臨晞剛要下車,想起來點什麽,偏過一點頭,對呂文維說,“等會兒你先入住,梳洗一下。婚禮就在晚上,你沒有合适的禮服,我幫你去借一件。”
司機原本躬着身子,聽到這句有些遲疑地擡起頭看了眼呂文維。
呂文維看到司機的表情,淡淡笑了下,說,“我在房間裏就行,不必去了。我又不認識這裏的人,再說,你幫我去找誰借,太麻煩。”
霍臨晞頓了頓,沒立刻回應,拉着她的手下了車。
然後他就一路牽着不放,保镖們幫兩個人卸下行李,跟着。
酒店由上而下呈一個Z形,高層可以看見臨近的古堡和一整片山色。
婚房就是主樓頂層景觀最好的一整層,兩家長輩親友安排在兩邊翼樓,而霍家和鄭家人則住在婚房下一層。
給霍臨晞安排的套房毗鄰霍存勳和曼琳的房間,他牽着呂文維的手到達這層樓時,沒想到,得到了殊遇。本應該非常繁忙應付交際的新郎霍臨瑞不知何時就站在了電梯口,仿佛就是在等他。
“哥,你這時候怎麽有空抽身?”霍臨晞牽着呂文維的手沒放開,不怎麽以為意地和霍臨瑞打招呼。
“我為了你,不得不抽身哪。”霍臨瑞一身定制的西裝,嚴絲合縫地衣着和他的氣質非常合拍,他的目光從細框眼鏡裏透出來,即便在新婚之日,竟然還是有一絲冷峻。他擺了擺手,示意跟着的侍從避開了些。
呂文維從霍臨晞的手裏掙出來,伸出手到霍臨瑞跟前,彬彬有禮道,“您好。我是呂文維。”
霍臨瑞伸出手和她握了下,十分短暫地就松開了:“您好。久聞大名。”
霍臨晞一笑,“好像,不用我介紹?”
霍臨瑞朝呂文維點了下頭,然後說,“不介意我和我弟單獨聊兩句吧。”
呂文維還沒說話,霍臨晞說,“你先去房間裏,我等下就來。”
霍臨瑞伸手攔住了,“等等。呂小姐,我給你安排了一間景觀很不錯的賓客房,現在就叫人帶你過去。”
霍臨晞眼神一冷,但唇邊還是帶着一點笑意,“哥,你大喜日子。吵起來,不好看。”
呂文維走開兩步,“沒事,我本來也來得突兀。霍先生,抱歉了。”
霍臨晞一把把她拉回了身邊。
呂文維頭有點大,輕聲說,“我不介意。”
霍臨瑞客氣地說,“呂小姐是個靠譜人。不像我這個弟弟,任性慣了。”
大約是剛才用的力氣有些大,霍臨晞的白襯衫口印出了一些血跡出來,呂文維和霍臨瑞同時看見,均是一皺眉。
“弄疼你了沒有?剛剛沒注意。對不起。”霍臨晞問。
“沒有,我是怕你的傷口……”
霍臨瑞打斷兩個人:“你怎麽回事?”
霍臨晞比霍臨瑞高一些,表情嚴肅起來像是很有些壓迫性地看他,“哥,她請了假,千裏迢迢地跟我來,就為了照應我。你這麽做,很不給我面子。”
他這個弟弟一般情況下不怎麽在乎面子這回事,也是頭回跟他這樣說。霍臨瑞嘆了口氣,“臨晞,爸爸就在對面,你要怎麽交待?”
呂文維剛剛一直客客氣氣,聽到這裏卻是起了點暗火,“霍先生,我不知道來這古堡參加婚禮還需要穿越,請問是在封建王朝角色扮演嗎?”
霍臨晞笑起來。
霍臨瑞偏過一點身子對着呂文維,他也就着霍臨晞的笑提了下唇,給了個不自然的笑意,“不好意思。呂小姐,讓你見笑了。不過,我們家是有些規矩,和普通人家不太一樣。”
呂文維道,“霍老先生我是沒見過,但略有耳聞。他是大慈善家,我對他一向很是景仰。今天卻聽你這麽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