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十一步
夏日太陽出來的早,此刻外邊已是天光大乍,暖洋洋地灑下光線,透過玻璃灑在桌上。
餐桌前。
兩人無言地分坐在一邊,面前擺着一碗看上去就令人食欲大增的雞絲粥。
宋星安細指捏着湯勺,腦海裏思緒很亂。
仿佛昨天醉酒帶來的混亂還沒有消失,幾乎不能自主思考。
她不斷回憶昨晚發生的一切。
最後卡在了那個清脆的巴掌上。
心髒緊了緊。
宋星安默默嘆氣一聲,不知道得買什麽才能給段賀宴賠罪了。
思緒紛飛,不斷飄忽,又開始放映下午對接時的那一幕。
猛然卡住。手指動了動。
時光倒流。
如果她沒有記錯,在那一巴掌前,是段賀宴湊過來跟她說——
裴燼沒有未婚妻?
她想笑又不敢笑。
生怕這只是自己捏造出來的片段。
畢竟昨晚做的連環夢逼真到像是真實發生的。
宋星安垂着頭,嘴角忍不住動了動,又被她竭力壓下。
脊背不斷起伏,遠處看上去就像是在哭,又懂事地不想讓別人發現。
裴燼皺了皺眉,長指頓住,過了好幾秒又放下手中的湯勺。
輕聲開口解釋:“你的包落在酒吧了,所以就擅自帶你回我家了。”
“次卧東西太多,所以讓你睡的主卧。”
他頓了頓,又低聲補充道:“床單枕套這些都是新換的,沒用過。”
見對方還是沒有動靜,裴燼閉了閉眼,啞着嗓子道歉:“安安,對不……”
話還沒說完,突然對上那雙發亮蘊滿了笑意的杏眸。
裴燼愣住,嘴裏的話被吞了進去。
“啊?你說什麽?”宋星安不解地擡頭。
前面的發展她理理也算是明白了,但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段賀宴這麽大一個活人換成了裴燼。
心裏也隐秘地冒出了些不好意思。
她斷片後沒做些什麽過分出格的事情吧?
腦海裏劃過那個豔麗的夢。
還有八塊腹肌。
餐桌上一片寂靜。
兩人四目相對,均是沉默。
最後是宋星安肚子的響聲打斷尴尬。
她不好意思地朝裴燼笑了笑,低頭将粥一口一口地往嘴裏送。
怎麽會!
同一件尴尬的事情!!
發生兩遍,還相隔不久!!!
她以為沒什麽比宿醉醒來,發現自己素面朝天在暗戀對象家裏更尴尬的事了。
可她的肚子告訴她——
可以有的。
不要害怕,沒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現在宋星安恨不得将自己的頭埋進碗裏,一輩子都不擡起來。
頓了幾秒。
她恍惚間好像聽見對面傳來了一聲短促的輕笑聲。
很輕很短,快到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宋星安胡亂将粥喝完,連味道都沒嘗出幾分就放下湯匙匆匆告別。
裴燼沒說話,只是将她送到門口,目送着她回家。
陡然間讓宋星安想起了中學時代看過的文章。
不知道是課本上的,還是課外的。
是龍應臺先生勾勒的一幕,父母在身後看着自己子女離開的背影。
就跟這個場景差不了多少。
宋星安關上門,站在玄關處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随後輕嗤一聲。
那她和裴燼算是什麽關系?
沒有答案。
但她一直想有個答案。
不止于朋友。
宋盛禮出差遲遲不歸,宋星安天天頂着周安的目光坐上25樓的電梯,只覺得頭大。
她總感覺那個目光裏夾雜了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哄。
可能還誤解了什麽。
宋星安每天都忙得腳不着地,就連說好的給段賀宴的賠罪也遲遲沒有提上日程。
還有和餘晚晚一早就越好的狂歡。
不過——
宋星安揉了揉眉心,唇角勾了起來。
想來餘晚晚也沒有時間出來玩,不僅要應付家裏緊鑼密鼓的相親,還要安撫陳少的脾氣。
可能夠得忙。
時間很快就晃了過去,到了周末。
林澈在樓下等她。
宋星安透過落地窗瞥了兩眼,看到那輛張揚的紅色超跑就有幾分頭疼。
當初太鬼迷心竅,竟真的答應了林澈的邀請。
雖然是為了看賽車中的裴燼。
但她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有幾分虧了。
萬一裴燼不去呢?那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腦海裏這樣胡思亂想着,宋星安還是好好收拾了一番。
總不能給弟弟丢臉。
等一上車,宋星安就閉着眼靠在座椅上。
一副很疲憊的樣子,成功将林澈嘴裏的話憋了回去。
一路無言。
開始宋星安只是想裝睡逃過叽叽喳喳的鬥嘴,結果沒想到後來睡意上頭,是真的睡了過去。
一路睡到了比賽現場。
今天的比賽是在野外,一段崎岖的山路。
光是在臺上看着,宋星安一顆心就提到嗓子處,不自覺朝後倒退半步。
看上去就十分恐怖。
更別說以一百八十碼的速度在上面狂飙。
宋星安捏了捏手指,将目光移開。
猛地,她突然就不想讓裴燼來了。
虧了就虧了吧,這太危險了。
光是看了一眼,她的心就一直狂跳,直到現在也沒有停下來。
宋星安退了兩步,站在頂臺處的休息區。
休息區東西一應俱全,還有幾把太陽傘撐着,專門為女生遮陽。
宋星安坐在高腳凳上。
眼神四處飄蕩。
林澈下車後就臭着一張臉離開了,好像是被人叫去交代些什麽事情。
将她一個人丢在這裏。
段賀宴也不見蹤影,周圍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
……
臭小子。
宋星安正在心裏吐槽着,陡然間。
一股透心涼的冰爽從小臂處一路滲透,冰到了她的天靈蓋。
宋星安吓得打了個激靈,立即扭頭往側面看。
見到是林澈,提到嗓子眼的心髒才緩緩下落,回到了遠原處。
“……”宋星安皺眉看林澈,語氣有幾分不爽,“林澈!你多大個人了,還這麽幼稚!”
林澈單手拎着兩聽冰可樂站在一旁,側頭挑眉看她:“誰知道你還像小時候一樣不經吓啊,就一罐冰可樂,把你吓成這樣。”
随手,動作娴熟地将可樂丢給她。
宋星安一頓,熟撚地接住,白他一眼,又垂下頭拉開拉環,仰頭喝了一口。
夏日炎熱,即使這邊擺了許多制造冷氣的機器,也仍是熱得不行。
一口冰可樂下去,宋星安覺得渾身都舒坦了。
人斷斷續續地來,時不時有跑車轟鳴剎車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然後戛然而止。
好像玩賽車的人都喜歡用一個急剎來證明自己的技術。
宋星安對這些沒興趣。
目光在來來往往的高挑個子中晃蕩。
全是陌生的臉。
她一下失了興致,收回目光。
宋星安走到太陽傘裏半躺下,語氣淡淡地拒絕了好幾個上來搭讪的人。
思緒亂飄。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高三還是大一的時候,曾經發了一個碎片。
是譴責林澈玩賽車的。
林澈性子桀骜臭屁,經常和那群富家子弟厮混在一起。
賽車就是其中一個熱門的項目。
為了給他老師一個交代,宋星安都不知道自己打車去了多少個賽車場,将人從狹窄的空間中扯出去。
然後挂着笑臉給老師道歉。
自她懂事起,幾乎林澈的請家長都是她去的。
她會讓餘晚晚給她畫一個成熟的妝,裝成林澈的姐姐去應付。
她在盡自己的力量彌補那一部分空缺。
那次,林澈不知道發了什麽瘋。
她找到他的時候,林澈雙目發紅,死活不下車,還硬拉着她上了副駕。
外面大雨淋漓,風聲呼嘯。
林澈一腳踩下去,跑車濺起無數水坑。
當時,她覺得自己就要交代在那了,在一個漆黑的雨夜。
開始心跳急促,像是要透過嗓子眼跳出來。
後來,她竟然神奇地平靜了下來。
她甚至在想,一命還一命,就這樣死去,不痛苦也還行。
宋星安眨了眨眼,将眼眶裏的那股濕氣壓了下去。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那次以後,宋星安心中的愧疚少了一大半。
她第一次有勇氣拒絕了林澈的不合理的要求,将自己從“給他當媽”的泥潭中拔.出.來。
重新變得像自己。
“裴總!”
“裴神,裴神你還真來了啊?”
“……”
右邊入口處驟然傳來一陣喧嚣。
宋星安慢半拍地擡眸,朝那邊望去。
入口處站了七八個人,有些她見過,都是拽得不行的公子哥。
此刻,沒有人坐着,全都站起來圍在中間那個高挑的身影周圍。
臉上寫滿了驚喜和意外。
晃神兩秒。
宋星安又慢吞吞地将目光從下往上移。
落到那張好幾天沒見的臉上。
裴燼。
他真的來了。
猝不及防地。
宋星安出神的目光被裴燼捕捉到。
兩人四目相對。
隔得太遠,裴燼眼底裏的神色看不真切。
但宋星安後背莫名爬上一層寒氣,慢慢蔓延到指尖。
她抿唇,笑了笑,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就算是打過招呼。
那次斷片後。
宋星安仔細地,從頭到尾地,将事情的經過梳理了一遍。
最後發現自己是鬧了個烏龍。
鄭沁她也想起來,是個顏控十足的妹妹,曾經跟在她二哥身後當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跟屁蟲。
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消失了。
原來是又跟在裴燼身後去當跟屁蟲了。
前面落下一層陰影,将刺眼的光線遮了大半。
一雙定制的皮鞋出現在宋星安的視線中。
她頓了頓,沒有擡頭。
“安安。”男人低沉喑啞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宋星安暗嘆一口氣,知道避無可避。
緩慢地擡眼,和人對上視線。
“燼哥。”一聲有氣無力的招呼。
餘光中瞥到那道挺拔的身影在她旁邊坐下。
随後兩人相對無言。
恍惚間,又回到了兩人初見時的距離。
明明知道未婚妻只是一個烏龍,但宋星安心裏仍像插了一根刺一樣。
梗得她不想搭理身邊的人。
周身空氣尴尬到令人窒息。
還好,沒多久就有人走過來,打破沉寂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