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面
盛夏時節，上京天黑得晚，傍晚六點天邊也只是微微擦了點黑，帶着點絢爛少女的粉色晚霞。
白日裏的燥熱被晚間的清風吹得只剩下了幾絲夾雜着濕氣的悶。
宋星安踩着一雙裸色細跟，站在樓下路邊等她二哥宋盛禮。
她在大二的時候就一次性拿到了駕證，家裏也給她配了一輛低調的大奔，但她不喜歡開。
宋家人也知道她的顧慮，不強求，平時必須要出席參加一些宴會時則會讓宋盛禮去接她。
用他的話來說——
“大小姐，我都快成你的禦用司機了。”
宋星安想起自家二哥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忍俊不禁，嘴角的笑容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嘀——”
低沉的喇叭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路。
她擡頭望去，一輛張揚的紅色小跑從彎道漂移下來，穩穩當當地停在她面前。車窗大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搭在邊緣，見她一副回不過神的模樣，長指敲了敲。
目光順着那只手掠過手表，頓了頓，随後又不動聲響地看向男人的臉。
是林澈。
她皺着眉，帶着幾分不解：“怎麽是你？”
林澈笑了一聲，打趣地說：“我來給姐姐當專職司機不好嗎？”
宋星安狐疑地看了他好幾眼，對他的反常很不适應。
宋林兩家是世交，幾人從小在一起長大，說她是林澈姐姐也不過是占了多出來半小時的優勢，兩人的身高站在一起就看不出是姐弟。
這是林澈第一次在她面前叫她姐姐，即使是用這種打趣的語氣她也覺得很不正常。
“宋星安，你能不能快點？擱這吹晚風呢？”林大少爺耐心不過三秒，等了一會兒見人沒動作又故态複萌，皺着眉怼人。
宋星安：“……”
正常了。
她提着禮盒上車，頭一次不顧禮節将門摔得震天響。
林澈眉心跳了一下，壓着怒火一腳踩下油門。
改裝後的跑車一溜煙地竄了出去，只留下一條拖長的白煙。
這哪是開車啊，這分明是送命！
還好宋星安提前有準備，緊緊地拉着車把才沒有被甩出去。
幸好車道上沒什麽車，不然就這麽快的車速，萬一出來一輛車那就是一車兩命。
宋星安隔着空氣狠狠地瞪了幾眼男人露出的後腦勺，心裏想着再也不要坐他的車，就算走路也比沒命好。
林澈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死亡注視，腳底一松，跑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車窗邊呼嘯而過的狂風也變得溫柔起來。
“別罵了，這不慢下來了？”
“再說了，小爺這技術你還信不過？別說這大路了，小路小爺都照樣給你飙起來。”
話裏話外都是說不盡的狂妄，但他确實有那個資本。
宋星安懶得搭理他，放下手又扭頭去看窗外緩緩滑過的景色。
天色暗了下來，變成了一整塊的深藍色幕布。
夜晚的上京燈火通明，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炫得人眼花缭亂。夜色的遮攔下，或許有着數不清的見不得光的事。
她抿了抿唇，不願多想。
半個小時後，跑車的速度慢了下來，以十幾碼的速度通暢無阻地開進專屬的車道，好幾十輛豪車依次排着隊等着放行。
熟悉的別墅在眼前放大，宋星安卻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上大學後就搬了出來，除了家宴很少回來，這麽一算上次回到這竟然還是過年時的團圓日子，雖然最後也是以不歡而散的結局收場。
“自己家都不認識了？”
林澈挑釁的話在耳邊響起。
宋星安沒理他，打開門下車，将禮盒遞給一旁的仆人。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大門。
“大小姐歡迎回家。”一進門就有熟悉的阿姨跟過來朝着她打招呼，又朝着林澈點頭，“歡迎林少爺。”
她笑着點了點頭，又将身上披着的風衣脫下，遞給了她。
今日她穿了一身裁剪得體的淺紫連衣裙，細長的吊帶挂在瘦削的肩頭，淺紫的顏色襯得人皮膚更白，像是冬天化不開的雪。
為了不奪主角的光環，她沒化全妝只簡單地打了個底，用遮瑕将眼下的烏青遮住。随後又點了點唇釉，讓自己看上去有些血色。
宋星安平日裏很少出席宴會，一般都只是在同宋家私交密切的局上露個臉。
所以當她走進來的時候，好幾十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細細打量着那個受寵卻又和家裏不太合的宋家千金。
她已經習慣了這麽多人的注視，毫不在意地朝着大哥所在的方向走去。只是步子還沒邁開，就有一道身影擋在她面前。
深紫色的高定西服撞入眼簾，她詫異地擡頭去望，看見了林澈那張不爽的臉。
見她望過來，林澈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我和你一起去找大哥。”
她皺了皺眉又沒辦法趕人，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高大的身影将窈窕的身姿遮了完全，只在走動間露出一角淺紫色的裙角，搭在黑色的西裝褲上。
般配得刺眼。
宴會上的人惋惜又贊嘆，在場的人都是些老狐貍自然看出了林澈這一行為的目的。
他醋了，舍不得讓別人看他的公主。
衆人目光掠過那道幾乎重疊的身影又搖着頭收回視線。
只有一個半靠在露天陽臺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兩人的方向，直到兩人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
修長有力的指節握着高腳杯，透徹的酒液來回搖曳，撒下一層朦胧暧昧的光。
下一瞬男人仰頭将酒一飲而盡，凸出的喉結上下滾動。
同時另一只手将手機摁滅，黑色背景的聊天記錄一閃而過。
—
宋星安找到大哥宋聞昭的時候，他身邊圍了一大圈人，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笑容，或真或假看得人心煩。
她遠遠地朝着宋聞昭揮手，見他望過來又垂下手對他笑。
一向不茍言笑的男人黑眸裏染了點笑意，禮貌地同身邊的人致歉，大步朝着她走過來。
男人一身黑沉的西裝，身材高大魁梧帶着滿滿的安全感。
一走近，男人的大手就在她頭上揉了一把，将柔順的烏絲揉亂。宋星安低叫一聲大哥又伸出兩只小手試圖去阻攔。但力量懸殊，她兩只手也掙紮不過她大哥的一只手。
她只好耷拉着一張臉任人折騰。
宋聞昭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終究還是拉不下臉罵她。
他收回大手，又好好打量了一番好久沒見的妹妹，自上次的不歡而散她連他消息都很少回，更別說見面了。
還是那樣一張嫩白的瓜子臉，只是好像下巴更尖了，肉眼可見的帶着些憔悴。
他抿唇，避重就輕地挑了個話題：“要畢業了？”
宋星安點點頭：“嗯，拿到畢業證了。”
只差最後的畢業禮了。
随後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宋聞昭平時就話少，在軍隊時更是只和一群大老爺們打交道，說不通就用拳頭，很少和女孩子交流，更別說他捧在手心裏的妹妹了。
他蹙了蹙眉頭，又想起她學的是管理。
宋聞昭：“畢業要去你二哥公司上班嗎？他還差人手。”
他睜着眼睛說瞎話，若不是宴會名單上看到了宋盛禮這個人，他都快忘了自己除了妹妹外還有個弟弟，哪還能知道他公司差不差人手。
不過差也得差，不差也得差，大不了把宋盛禮踢了。
聽到這句話，宋星安的嘴唇止不住地抽了抽，她也知道自家大哥的德行，完全一妹控，根本不給二哥活路。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用啦，我能找到工作的。”
宋聞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那行，你去找你溫妍姐吧，她在二樓。”
宋星安聽話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溫妍，這場宴會的另一個主人，他大哥的未婚妻。
她熟門熟路地朝着二樓走，卻在目光瞥過沙發一角時停下了腳步。
男人的長腿在這個地方有些難以支開，只得半屈着搭在一起。昂貴的布料十分垂順，現出他筆直的腿骨。凸出的腳腕骨藏在黑色下，半動間能從褲腳窺見那一片冷白。
好白。
感嘆一聲，宋星安下意識地朝自己手腕看去，在心中對比一番。
男人背對着她靠在沙發上，雙眸阖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實皮的沙發上，壓出一個小小的窩。指甲修剪得整齊，微粉上有一道乳白的月牙。
心髒又突突地跳了起來，熟悉又陌生。
還沒見到男人的正臉她就有了幾分走不動路，腳死死地釘在地上邁不動半分。
“裴總！”
遠處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響，阖着眼眸的男人手指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敲打，像是沒聽見般。
此處隐秘，若是裏面的人不主動出聲，外面的人是找不到的。
她蹲在沙發背後，後知後覺有幾分不對勁。
別人叫他，她躲個什麽勁兒？
她氣惱地暗罵自己兩句，剛想要起身又被頭頂傳來的聲音吓得跌坐回去。
“宋小姐？”
清冷喑啞的嗓音微微拖長，帶着點漫不經心的意味。
是問句，卻是一種陳述的語氣。
宋星安手指抓了抓毛絨的地毯，慢半拍地擡頭和人對上視線。
他眼底一片平靜漆黑，像是看不出波紋的海面。
她的視線又往下移了幾分，落在男人那張臉上。
薄唇濃眉，鼻骨挺拔，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得人眉眼如畫，不似真人。
碎發搭在眉骨，有幾分淩亂，削弱了男人身上那股高冷的氣質，多了幾分意氣。
不同于上午那副高冷不可靠近的模樣，今晚的他好像多了幾分隐藏的桀骜，眉眼間都帶着不羁，動作散漫又矜貴。
相同的是依然扣到最上方的紐扣，禁欲又誘人。
在她的注視下，鋒利突出像是側放着冰塊一樣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