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陌路◎
季語白側身避開, 宮玉桑撲了個空,眼尾都發紅了。
她與他拉出一段距離,聲音含着冰霜道:“你我夫妻情盡, 有什麽話直說。”
宮玉桑凄凄的用指腹擦擦眼淚,淚珠子在手背滾落:“你要休了我?”
季語白面無表情:“你是季優的父親,我不會這麽做從而讓季優蒙羞。但,你我從此異路,名份上是夫妻,實際上便是陌生人。”
宮玉桑眼睛大睜,眼淚一顆一顆滾落, 邊抽泣邊急道:“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吧!我告訴你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季語白嘲諷道:“你的話有半分可信嗎?”
宮玉桑被這話刺得身形搖晃一下,很快立住,他道:“你可以去問青竹、紅竹。”
季語白未可置否,臉上沒見得信多少:“你一個騙我不夠, 還要加兩個, 組團來騙麽?”
宮玉桑身體微微一愣, 聽着季語白陰陽怪氣的話, 險些眼淚又掉了下來。他咬住了下唇,眼中氤氲一片,似是一朵在風中被摧殘的玫瑰,可憐極了。
若是旁人看到他這幅模樣,定要心生憐憫,季語白見慣他扮柔弱,只當眼瞎看不到。
宮玉桑:“這次全是真的。”
季語白:“所以以前全是假的。”
宮玉桑的臉上血色倏然退下, 含着水霧看着言辭如刀的季語白, 大約是看出來季語白确實不吃這套了, 他定定情緒, 緩緩道:“君後是個極度自私淺薄的人,我小時候他便物盡其用的拿我争寵,大冬天推入水池中、喂食不消化的木薯粉···”
“這些你以前跟我說過,跳過。”季語白沒什麽耐心聽他那麽多過得多可憐的話。
以前聽他說話,全是廢話也覺有意思。
現在聽他說話,哪怕句句真知都覺枯燥心煩。
“董相的權勢越來越大了,君後得到密信。董相待母皇死後,朝堂紊亂之際,便會殺入皇宮入主中宮。當時太醫說,母皇活不過一年。
魚魚,你出生在手握重兵的季國公府,又是地位尊崇的嫡女。你不知道作為一個皇室血統又沒有實權嫡子的悲哀。為了自身活命,也為了君後和宮玉珠活命,我必須去找有兵權做靠的嫡女聯姻。
那個時候你并不知道事情有多難辦,君後與我精挑細選了三家人,平陽公府并不在備選裏面。
又經過篩選,我選了年歲相仿名聲優異的莫小公爺。”
回憶起莫懷柔對宮玉桑神情款款的樣子,季語白腳底竄出一股郁氣:“你勾引了她?所以,那日在未央湖,她才不惜得罪我,也深情款款的對你訴說思念。”
宮玉桑:“用了點小手段,我對她并無真心。”
季語白:“呵。”
宮玉桑:“鎮國公從開頭的極力反對莫懷柔與我成婚,到後來松口。不過她也提出條件,成婚後,我們兩人不得在上京城生活,得回老家十年。
以此避開上京城的朝堂上與董相的争權奪利。或者說,鎮國公當時實力不濟,不敢跟董相硬碰硬。”
季語白覺得聽這些甚是寒心,寒到極致,反而憤怒壓下去,冷靜冒出來,她走到案桌前,翻開案牍開始批閱扯散腦子的注意力道:“平陽公府就敢跟董相硬砰了嗎?你就不怕平陽公府被董相給碰碎了麽?”
宮玉桑對季語白連話都不想聽深感無奈,卻也只能好好的說着,偶爾能聽幾個字也是好的:“抱歉,如果只是看兵權,鎮國公與平陽公府實力相當,莫懷柔名聲好上許多,當妻主更加合适。可有天君後跟我說,平陽公府含着一個青衣令的秘密,只要得到了就能控制住平陽公府。
能控制平陽公府,這對無法掌控鎮國公府的君後,是一個多麽大的誘惑。
這之後到了景園小築那天,我朝着你噴了五石散,致使你性情失控從而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魚魚,我向天發誓,這些粉末并非我準備的,并不知裏面是什麽東西。”
“嗯,不知道是什麽,還敢往我身上用。你真是跟你父親一樣的自私涼薄草菅人命。”季語白一心二用,将心中憤懑、惱恨、悲涼、痛苦全彙聚在壁上,在案牍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歪歪斜斜的字。
“我們發生了那些事後,你當時跳窗就跑了,而我一個月後,被太醫診斷出懷孕。我是真的讨厭這個莫名懷上的孩子,她讓我的生活陷入另一個牢籠鉗制。
君後命令我必須養胎,我怨恨他,不願意照做。又覺的,生在皇室又并非是過好生活,不如不來世上受苦,便萌生落胎的心思。君後派紅竹看管我,我一直下不了手。
而後的日子,你對我越發的好,我的心也慢慢的動搖喜歡你。而我,明明動心卻不知自己已經動心,于是就有了董相宮變那日服用堕胎藥的事。
你當時就在那裏,你看得出的,我并不想吃那藥,我想保住孩子。是你···誤會了,而我不敢解釋,才服用了那些堕胎藥。
可是我遭到報應了呀,我在床上躺了幾個月,日日全身都僵痛。”
季語白停住毛筆,手指顫抖,寫不出一個字,那日,她差點失去了季優,想到這個她便心痛得無法呼吸,冷言:“自作孽不可活。”
宮玉桑殷切的看着季語白:“君後一直希望我找到青衣令的秘密,前幾月我想知道,你沒說。後來,我便再也沒動過這個心思了,靈慧寺那次是意外得知青衣令的秘密。這件事,我并未告訴任何人的。”
禦書房安靜下來。
深深的懊悔快擊穿季語白的心髒,她胸膛起伏巨大,喘口粗氣,一時沖動,青衣令的秘密她合盤托出給了宮玉桑。如果他找到私章龍玺,那她真成了宮玉桑喂養的猛獸,指哪咬哪!
聲音府上三尺寒冰:“你是想用這個威脅我嗎?”
“不是,不是的。”宮玉桑急切的說道,接着便從袖口裏掏出一枚印章,放到季語白案桌前:“這是祖母留下的私章龍玺,也就是蠱王。魚魚,所有的事情,我都告訴你了。我真的什麽都沒騙你了。”宮玉桑拿出私章龍玺,滿懷希望的看着季語白。
季語白最是心軟,只要真心認錯,她不會太過計較的。
私章龍玺年代久遠,泛着作古的光澤,毫不起眼,或許稍微不注意,就會将它跟垃圾一起處理掉。
誰能想象得到,這個就是能掌控平陽公府生死的東西。
宮玉桑明明可以掌控季語白,卻選擇了将這東西還給她。
這讓季語白感到更加郁怒:“你用這個當投名狀抵消以前的罪過,希望我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你在用恩情要挾我?”
宮玉桑大驚失色,心猛地被人拽出身體,放在地上踩了一腳,眼淚從眼角滑落:“魚魚何必說得如此難聽,我···我只是想求一個···一個···”
季語白揚起手,止住宮玉桑的聲音道:“桑桑,功和過是不能相抵的,你明白嗎?一個殺人犯殺了一個人,又救了一個人 ,不能因為這樣就刑不加身。”
希望落空,宮玉桑全身僵直看向季語白,被她無情的臉龐激得身體上的溫度一點點消失,他失聲道:“看在看在···季優的份上,再原諒我最後一次。”
季語白深深閉上眼睛:“我給過你機會的。如果上次魚頭箭的事情發生後,你跟我坦白這些,我或許會生氣,但絕不會–
如此失望。”
“我想過坦白的,可是我怕···我怕再次失去···”宮玉桑泣不成聲,哭的真情實意。
“今日的公務不少,我們這種兒女私情的小事卻占用禦書房國家大事這麽長時間了,大為不妥。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季語白不想糾纏這件事情。
事情發生了,
傷害造成了,
回過頭,真相浮現就求原諒。
她覺得自己是個被人戲耍的三歲稚童,愚蠢而天真。
“我···”宮玉桑眼睛殷殷的看着季語白,見到她伏在案上不再擡眼,知曉今日也得不到什麽結果。眼底流出委屈道:“看在我生季優的份上能不能原諒我。”
“福貴帶近衛進來,送客。”
宮玉桑不願離開:“我不會打擾你的。”
“趕出去!”
“你說什麽!”宮玉桑何曾見過如此冷血的季語白,一下子懵了,眼裏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
“得罪。”近衛走進來架着宮玉桑往外走。
季語白不應聲,直到宮玉桑離開,她才擡頭,擱下筆,露出一雙痛苦的眼睛。
越是喜歡得深,造成的傷害就越重,
–
栖鳳樓,碧源閣。
燈火輝煌,
季語白坐在主位上用飯,金容和蒙都尉邊彙報最近得來的消息。
蒙都尉開口就是粗鄙話:“艹她奶奶的,我昨日才知宗令老王爺曾今議儲過。您說她會不會是賊心不死,汲汲營營想謀奪皇位。她這個有重大作案嫌疑啊。”
金容揚手去打蒙都尉的腦袋:“照你這樣說,雲王也有嫌疑了,她也被議儲過。”
蒙都尉沒聽懂金容的話外話,一想還真有嫌疑:“對,說不準她們兩聯合起來一起謀奪皇位。”
金容:“你這豬腦子–”
近來因宮玉桑的事情,季語白心情都不好,聽不得吵鬧,出言提醒:“還有其他發現嗎?”
金容收斂神色便道:“有。屬下查到,這幾有人看到一位老奶奶偷偷出沒在莫家村荒山野林邊上,後來看不到人了。村民覺得是鬼,做了幾場法事。
屬下細細詢問了一下容貌形态,有點像老王爺。”
蒙都尉不服氣:“我就說是老王爺,你剛還反駁我。你這推出來的嫌疑人跟我說的不是一樣的麽?”
季語白放下碗筷:“确定嗎?”
金容:“确定。不過,屬下詢問過莫家村購魚記錄,無人曾今有人購買。屬下後來去了,您說過要去查荒林,那裏寥無人煙卻有座三進空房子,着實有些奇怪。”
一直覺得莫家村有問題,事不宜遲,季語白道:“這樣,清點一隊輕裝人馬,我們夜探莫家村。”
金容忙道:“是不是太着急了,屬下還沒準備好。”
季語白:“愚蠢!等你準備好了,對方早跑幹淨了。”
金容心裏戚戚,攝政王近來越來越冷了,脾氣也越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