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 而那些故人們,死的死,散的散,……

這一夜, 好像所有人都突然老了許多。

林懷榆在為裴韞安排一切的同時還聯系了葉白博士,所以他們才能來得那麽及時,将喬爾押送回了軍部, 順便把林懷榆這個重要證人一塊帶了回去。

在回軍部的路上,林懷榆向葉白簡短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從那以後, 葉白的眉頭就再也沒松開過。

只是葉白就算軍銜再高,說白了也只是個博士, 這些事情,沒有裴韞的授權, 是處于她責任範圍之外的,而現在由于裴韞下落不明,還被治管局扣上了一頂不清不楚的帽子,連帶着葉白在軍部中行事都變得不方便了起來。

好在裴韞不在, 按照慣例, 應當由亞伯拉罕上将暫時坐鎮,亞伯拉罕一把年紀, 頗有些閑雲野鶴之風,雖然葉白剛把喬爾帶回軍部, 後者便立刻被嚴加看管,但亞伯拉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并非完全不允許探視。

林懷榆花了些錢打通關系,再加上并沒有受到亞伯拉罕實質上的阻礙,頗為輕松地便換取了十分鐘的探視權。

他進去之後,坐到喬爾對面,第一句話便是:“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堅定地認定裴韞就是兇手,為什麽甚至不給她辯解的機會就要置她于死地?

即使只認識了喬爾短短一天, 但是林懷榆知道,眼前這個青年絕不是那種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瘋子,相反,他有時候甚至理智得吓人,比如在礦洞實驗室中,裴韞逃走之後,喬爾便不發一語地在他身上裝上了信號屏/蔽/器,讓他無法用光腦聯系到裴韞,自然也沒法告訴她,喬爾等人已經跟上了她!

像他這樣的人,究竟是為什麽才會在裴韞試圖反抗時,如此急迫地想要殺死裴韞?

除非他早就認定了裴韞就是兇手!

喬爾直到現在,看起來仍有些精神恍惚,他手上帶着特制的手铐,不過林懷榆覺得,即便沒有任何束縛,他也并不會逃跑。

與先前意氣風發的樣子截然不同,喬爾嘴唇蒼白,顫抖着開口問他:“那個人……”

“死了。”林懷榆回答。

威廉的飛船生生吃下了那一發粒子炮,連飛船都被炸成破銅爛鐵了,更何況他一個血肉之軀,被救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不僅缺胳膊少腿,五髒都爛成了一灘肉泥,林懷榆找了好久,才幫他拼湊出了一具完整的軀體。

聽見林懷榆毫不留情面的兩個字,喬爾幾乎僵在了原地,那根驕傲的脊梁被人命壓彎,瞬間佝偻了下去。

他既然會進入治管局工作,到底還是心向正義的,因為自己的魯莽沖動害死一個無辜的人,對方的死狀還那麽慘烈,即便是個道德底線不那麽高的普通人都受不住,何況自诩“為聯盟澆灌正義之花”的治管局督查喬爾呢?

他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在我來軍部開會的前一天晚上,我收到了上面讓我調查神族中毒死亡事件的委派,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封直接發送到我光腦上的匿名信,那封信上說,裴上将在返回伽馬星系之後有三天銷聲匿跡,之後就突然爆發了神族死亡事件,這兩者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讓我注意裴上将的動向。”

“還有呢?”林懷榆問,他知道,喬爾說的這些證據根本只能算是懷疑,完全無法構成完整的證據鏈,如果光憑這些就懷疑裴韞,未免有些太牽強。

“信上還說,那些殺死神族的毒素是蟲族的毒素,來自裴上将私自建造的地下實驗室。”

林懷榆驀地擡起頭,如果發匿名信的人意在誣陷裴韞,那他的目的可能有許多種,但是喬爾卻說,那人在信中提到了蘭斯洛特的蟲族培養實驗室,那麽事情就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

難道是蘭斯洛特破釜沉舟,不惜讓自己十幾年來的心血毀于一旦,也要拉裴韞下水?

林懷榆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想。

如果只是為了害裴韞,沒必要這麽大費周章,從十幾年前就開始計劃,最終卻只是落得個同歸于盡的下場,明明還有其他簡單的辦法,沒必要選這麽複雜的一條路。

可還能是為什麽?

林懷榆定了定神,暫時不去深究,看着喬爾,繼續問道:“所以,你就先入為主地覺得阿韞有罪?”

喬爾有些難堪地避過他的目光,在破案之前便已經帶着有色眼鏡假定某人有罪,這是查案的大忌,可是這樁案子社會影響力巨大,又好不容易才輪到他們治管局插手,如果他想升遷的話,這案子是個好機會。

可他沒想到的是,對方或許正是利用了他急功近利這一點,這才釀成了這樁慘劇。

“我在閱讀了那封匿名信之後,确實覺得裴上将很有嫌疑,可是一直都不敢确定,直到她偷偷前往實驗室時。”

“你是什麽時候在她身上裝了追蹤裝置,裝到了哪裏?”

喬爾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她下車時,我扶了她一下,趁着那個瞬間,我把追蹤器裝到了她的光腦上,那是治管局最新研發的追蹤産品,直徑毫米大小,只要粘上物體就會立刻融化成膠狀物質,我想如果用它的話,裴上将一定發現不了。”

林懷榆眼神一暗,市面上常見的追蹤産品是沒辦法裝到光腦上的,因為那樣會影響光腦的信號收發,很容易被發現,一般都是粘到被追蹤者的衣服或者随身物品上,他事先提醒過裴韞換衣服,卻沒想到喬爾是在光腦上動了手腳。

審問室的門被敲了兩下,林懷榆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

他站起來向外走去,手剛接觸到門把手,卻又突然頓了頓。

他回過頭,眼神冰冷,與往常在裴韞面前撒潑打滾的林懷榆判若兩人,毫無感情地對喬爾說:“你知道阿韞臨走前對我說了什麽嗎?”

喬爾茫然地擡起頭。

“你還記得我們在捷夫家門口發現的培養皿嗎?”

喬爾猶疑地點點頭,不知道林懷榆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或許你沒有注意到,那上面的标志和實驗室玻璃罐上的标志一樣。”

喬爾瞳孔微縮,渾身肌肉無意識地繃緊,他下意識地想讓林懷榆不要再說了,可是林懷榆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繼續毫不留情地說道:“除非你覺得阿韞在任職聯盟上将的同時,還能兼任邪/教首領,那麽,不得不承認,你被利用了。”

林懷榆走出去,關上門,聽到門裏傳來一聲痛苦的吼叫。

其實這些話,他完全可以不告訴喬爾,讓他仍然對自己的錯誤判斷心存一絲希望,至少不會完全瘋魔,但是一想到死無全屍的威廉和如今不知所蹤的裴韞,他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燒得他渾身生疼。

林懷榆站在審訊室門口,大口喘息了幾下,才勉強把那股想毀掉一切的沖動壓了下去。

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聽說了威廉的噩耗之後,克莉絲汀連夜從牛頓星系趕了過來,只想見他最後一面。

在這個已經很少有人自體懷孕的時代,克莉絲汀堅持用自己的身軀孕育她和威廉的孩子,卻沒想到她肚子裏的孩子還沒出生,就沒了父親。

查理斯和葉白放心不下,一直陪在克莉絲汀身邊,生怕這位嬌弱的omega承受不住,連帶着肚子裏的孩子一塊出事,卻沒想到,在見到威廉遺體的那一刻,她竟然出奇的平靜。

盡管經過醫療艙的“治療”,威廉的身體看起來已經沒有那麽可怖了,但是死人畢竟沒有自我修複功能,有一些裂口,會永遠留在他的身體上,包括臉上的那些猙獰傷痕。

克莉絲汀見了,卻并不害怕,反而輕柔地伸手撫上威廉完好的那半張臉,又好像生怕弄疼他似的,還沒碰到便又将手收了回來。

林懷榆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克莉絲汀留戀地看了威廉最後一眼,伸手抹了抹眼角溢出來的淚花,卻沒有任由眼淚留下來。

她扭過頭,扶着大肚子往外走,恰好和林懷榆打了照面。

林懷榆幾乎不敢看她,克莉絲汀卻沖他擠出了一個微笑,上前幾步走到他身前:“林先生,我雖然不知道威廉為什麽會來着,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而死,但是,您答應我,替他完成他的理想,好嗎?”

林懷榆愣了愣,重重地點了下頭。

克莉絲汀來得急,走得也急,威廉的遺體被火化之後,她便帶着他回了牛頓,只剩下林懷榆查理斯和葉白三人。

裴韞的辦公室被封禁調查,三人作為昔日和裴韞關系匪淺的人,自然也會時刻受到軍部的監督,不能再随意出入軍部,三人便來到了查理斯的實驗室。

看着那些實驗儀器,從前查理斯覺得,它們雖然沒有溫度,卻是他最熟悉的東西,說是最好的朋友也不為過,可現在看着,卻莫名覺得有些陌生。

明明就在幾個月前,他還在這裏對鲲鵬芯片中蘊含的情感高談闊論,卻沒想到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人類戰勝了他們曾以為最大的敵人,卻與此同時隐隐窺見了更大的陰謀。

而那些故人們,死的死,散的散,裴韞背負着不屬于她的污名逃亡,連威廉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

世事變遷,實在讓人難以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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