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韞從力場牢中出去之後, 立刻打開了另外兩間力場牢的牢門,幾人前腳剛出星艦大牢,後腳捷夫的翅膀就終于捅破了皮肉。
膜質的前翅與正常蟲族不同, 上面還帶着骨骼,在空中一振, 将其上的血水甩開, 接着便帶着捷夫飛了起來。
牠的翅膀似乎比普通蟲族還有有力,一下便帶着捷夫飛過了力場與天花板之間的空隙, 直向着衆人沖刺過來!
裴韞眼疾手快,把一幹人都護在了自己身後, 迅速地按下了星艦大牢艙門的關閉鍵。
艙門徑直落了下來,捷夫的速度卻比艙門下落的速度還要快!
裴韞無意中一瞥,發現捷夫原本綠豆大的小眼睛此刻被那一雙複眼撐得眼眦裂開,而那雙原本屬于人類的嘴, 此刻用于遮蔽口腔的嘴唇早已蕩然無存, 只剩下一對棒狀的下颚須,和留着膿的喙。
“轟!”
“哐!”
兩聲巨響過後, 星艦大牢的艙門朝外微微凸起了一塊。
就在剛剛,就在捷夫也馬上要跟着他們出來的瞬間, 艙門落了下去,似乎比人類時候智商低了不少的捷夫不懂得要剎車, 一下撞在了艙門上。
艙門受了輕傷,不知道裏面的捷夫是否還健在,亦或者腦袋已經炸成了一灘漿糊,不過不管怎麽樣,裴韞都不打算小看牠,帶着其他人迅速撤離出了飛船。
通訊器被她拆了, 她沒法在出飛船之前讓哈維森等人做好準備,但是剛打開飛船的艙門,她卻發現衆人早就已經嚴陣以待了。
A3小隊的所有隊員,包括哈維森,所有人都穿着厚厚的防護服,甚至還帶着防毒面具,把自己捂得嚴絲合縫,看得出來完全不打算讓蟲族寄生體有機可乘。
“裴上将,請您穿上隔離服,為了保證其他人的安全,我們将在所有人穿上隔離服之前與你們保持五米以上的距離,請諒解。”哈維森将幾套隔離服放在不遠處的地上,示意他們來拿,完全沒有他們已經得救了的喜悅。
裴韞點點頭。
這才是正确的做法,如果哈維森沒有這麽做,她回去之後反而要讓他寫檢讨。
衆人剛剛劫後餘生,目前都還很聽話,二話不說就套上了隔離服。
在隔離服和防護服的雙重保護下,哈維森才敢靠近裴韞,沖她敬了個軍禮,才說道:“上将,請求下一步指示。”
裴韞想了想,冷靜地說:“飛船裏的寄生類蟲族不确定是否存活,一會兒等我們的飛船升空之後,立刻炸毀,等A1、A2出完任務,武器庫充足之後再來徹底清除,如果必要,炸毀整顆德爾塔。”
“現在先組織被害者上船,在飛船上完成身份登記任務。”裴韞說着,看了看麗莎,用眼神示意哈維森道,“那個omega右手傷得很嚴重,可能會有信息素洩露,一會兒治療的時候注意點,別派alpha去。”
哈維森又敬了個禮:“是!”
說罷,便跑開了。
軍部的人都受過專業的訓練,執行起命令來有條不紊,很快便将幾人在飛船上安置好了。
他們每個人都有一件單獨的屋子,用來接受是否被寄生的檢查。
在重新坐回屋子裏的那一刻,裴韞還是不免心裏一緊。
雖然銀河海盜團飛船裏的牢房和這間屋子完全不能相提并論,這裏的牆壁上有一些為了緩解太空旅行中常見的焦慮感而專門做的裝飾,設施也很完備,不僅有椅子,甚至有幹淨柔軟的床,但是在經歷了那樣的一段幽閉時光之後再回到這種封閉環境,只要是人,心裏還是會有點不舒服的。
更何況他們現在也不能完全放下心來。
與寄生類蟲族的感染者共處一室了那麽久,雖然并沒有直接接觸,但總還是有被寄生的風險,雖然概率很小,但這種高社會危害性的東西,軍部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很快,醫用機器人從牆面上伸出了一只機械臂,一個可愛的機械音響了起來:“請您像我一樣,伸出手臂,現在将為您進行抽血檢查。”
裴韞乖乖照做,有種自己還在上幼兒園的錯覺。
無菌針插入手臂并不疼,對裴韞這種皮糙肉厚的老戰損來說,幾乎連點感覺都沒有。
有些泛黑的靜脈血液裝滿了10毫升的醫用試管,醫用機器人再次用抑揚頓挫的可愛聲調說道:“感謝您的配合,将在十分鐘後為您出具結果。”
好不容易有個能讓快要過載的大腦休息一下的機會,裴韞百無聊賴地放空了十分鐘,直到小機器人可愛的聲音再次響起:“您的檢測結果是:無風險。感謝您的使用,如果還滿意的話,請為醫用小機器人1號點個好評哦~”
裴韞有些無語地聽完了這種她還以為只有在餐館的服務生機器人嘴裏才會聽到的話,但還是很好脾氣地給了它一個好評。
什麽時候軍用飛船裏的醫用小機器人都和路邊的飯店用一個系統了?
監測的結果不出所料,裴韞甚至還有閑心想這些,她覺得,看來回去之後是該跟查理斯說一聲讓他把系統翻新翻新了,軍部的系統怎麽能這麽兒戲?
然後再給自己小小地放個假,不如就從現在開始吧,放到……從伽馬落地之後好了。
裴韞自顧自地在心裏跟自己立下了約定,畢竟,人要是一直工作,心理可是會出問題的。
她把隔離服脫掉,把自己摔在了床上,伸了個懶腰。
哈維森他們現在應該正忙着整理受害人們的資料和口供,而她在醫用機器人采血之前就已經把自己的那份通過飛船內部的通訊頻道發過去了,應該暫時沒有人會來打擾她。
裴韞擡起左手手臂,想看一下現在的時間,卻發現自己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對了,光腦在銀河海盜團的飛船上,現在應該一起被炸成灰了,裴韞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突然覺得沒有了光腦,還挺不習慣的。
不過她其實也知道,她不習慣的并不是少了光腦,而是突然閑下來的自己。
一片寂靜之後,飛船的通訊頻道突然“滴滴”地響了起來。
裴韞的思緒突然被打斷,她立刻翻身下床,在剛才醫用機器人手臂伸出的地方找到了通訊接口,接起了電話。
那頭的人卻好像先愣了愣,接着葉白的聲音傳了出來:“看來裴上将沒什麽事啊,電話接得這麽快。”
動作能快就快,能利索就利索,這是裴韞這些年來在軍部工作時養成的習慣。
然而聽到葉白聲音的那一瞬間,她卻也怔了一下:“葉白?”
她有些詫異地問道:“你怎麽也來了?”
飛船的通訊網絡不像光腦,僅能覆蓋這架飛船,因此通訊頻道只有飛船內的人才能使用,現在她沒有光腦,葉白能通過通訊頻道與她聯系,說明葉白現在也在這架飛船上。
電話那頭的葉白沉聲道:“這正是我想跟你說的,裴,在伽馬進入游戲之前,囑咐查理斯把調查的事情交給我,你猜我查到了什麽?”
“什麽?”葉白博士的風格還是一如既往的懸疑,總喜歡吊人胃口,但裴上将卻不是個會上當的人,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在調查莊周科技的時候遇到了一些阻力,具體的等到了伽馬再跟你說,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現在告訴你。”葉白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們不放心治管局那幫廢物的調查結果,重新申請了對受害者們失蹤地的搜查令,你猜結果怎麽樣?我們在捷夫家裏發現了大量的蟲族标本,而其中,恰恰少了個寄生類蟲族。”
“你說什麽?”裴韞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在飼養蟲族?不……等等,他很有可能是在用那些蟲族做實驗,之前捷夫提到過,他和他的外祖母都是生物學家,所以研究蟲族也情有可原……”
“不。”葉白迅速打斷了她,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是實驗,捷夫是一種崇拜蟲族的邪/教,Cos/mic Deity的信徒,這個邪/教我之前就聽說過,他們認為蟲族是來自宇宙的神,攻擊人類的目的不是填飽自己的肚子,而是幫助人類實現進化。”
裴韞“啧”了一聲。
葉白繼續說道:“很離譜對不對?還有更離譜的。他們不僅覺得蟲族是神,還要把他們的‘神’時刻帶在身上,就像古時候人們總喜歡在脖子上挂個觀音覺得那樣就能保平安一樣,他們會把蟲族的标本或者蟲族的卵一直帶在身上。”
葉白說得太有畫面感,裴韞光想想就覺得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有進食的胃裏一陣翻湧。
“不過既然要能帶在身上,當然不能是太大的那種,所有這些傻孩子們一般選擇的都是蟲卵或者蟲族的幼崽,我們推測,捷夫攜帶的就是蟲卵。”
“所以,”裴韞接着她的話說道,“他并不是被廢星上的寄生類蟲族寄生了,而是被自己攜帶的蟲族寄生了?”
“很有可能。”
“這這太離譜了。”裴韞一口否認,“他被寄生的時候表現得和平時一樣。”
“但事實很可能就是這樣。”葉白用科學家的語氣說道,“畢竟這些人把蟲族看成是神,那麽被神寄生,或許會被他們看成榮耀的一種。”
裴韞下意識地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話可說。
“放下吧,小裴韞。”葉白放緩了語氣,“我看了你的報告,我知道你肯定在為無辜市民的死而自責,不過,這并不是你的錯。”
裴韞的眼神暗了下來。
葉白說的或許有道理,可是,為什麽會這麽巧?
為什麽蟲卵被他攜帶了那麽久,卻偏偏會在繁殖巢裏被激活?
即便捷夫視被蟲族寄生為一種榮耀,那之前他在廢星上單獨行動的時間也很多,為什麽偏要選在那個時候?
“算了,先不說這些了,告訴你個好消息。”葉白的語氣歡快了起來,好像要幫裴韞忘掉那些不好的回憶一樣,“你救出來的小朋友們,全部都呈現無風險。”
“是嗎,那太好了。”裴韞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道。
“不過有個小朋友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呢。”葉白又開始故弄玄虛,“那個叫林懷榆的總裁,他好像和你很熟,我聽查理斯說,那天他看見你要被空間場傳送走,他二話不說就撲了上去,你們在廢星上沒發生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