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啊,快！”
“可是……”
“你不去我替你去咯？”
“別……我這就去。”對話與腳踩草地的窸窣聲靠近，擾人清夢。
淩寒擡起手臂擋住眼睛。即使隔着眼皮，光線也開始讓人不舒服了。
“顧學長,這個禮物送給你。還有，我喜歡你……”女聲就在頭頂,越說話聲音越小,到後面“喜歡你”三個字幾乎聽不清。
淩寒有些煩悶，這個身份是SS級Alpha,相對于S級就夠一家子雞犬升天而言,罕見的後果是必然受到關注,果不其然有人告白。麻煩。
“拿回去，有喜歡的人了。”他手臂未擡，嘴巴一開一合算是回應了對方。
另外一個女聲憤然插嘴,“你不是沒跟誰确定關系嗎？難道是單戀？地下情？不睜開眼睛看看我們雪如嗎？她可是SS級Omega,跟你的契合度特別高,人美心善家世好，公認的嬌柔校花,喜歡她的人能夠排到聯大校門外……”
“莎莎,別說了。”雪如及時打斷,“顧學長,這是我親手做的禮物,你就當是普通朋友送的,收下吧……”語氣裏的憂郁和哀婉正常人聽了都會不忍拒絕。
淩寒因為這不放棄的嬌柔聲音擾了他的平靜，開始不耐煩。他姿勢未變，“自己留着。我喜歡能打的。你們礙着我曬太陽了。”
這個理由是淩寒臨時找的，不過卻十分貼合他目前的心情。
在碰到對的人之前可以有無數種預設和幻想，小巧或高挑、婉約或飒爽、靜若處子或動若脫兔……然而一旦遇到,對方即标準。穆晚是長在他“愛好”上的異性。
“你！平權運動早過了，Omega天生就不擅長戰鬥，這有什麽錯？而且雪如在系裏綜合評分第一，你只不過運氣好分化成Alpha，有什麽資格看不起非戰鬥系學生？”名叫葉莎莎的女生說話聲音開機關槍似的。
“莎莎，別說了，我們走吧，有人等着和顧學長說話呢……”
葉莎莎頓上一小會兒，朝另一個方向語調放軟，“同學我告訴你，這位顧學長非常傲慢，歧視Omega和Beta，不值得交往，你可別被他的信息素迷惑了。”
穆晚點頭，剛才的對話她都聽到了，這位顧學長只是有喜歡的人，且喜歡能打的，暫時看不出來是不是歧視。不過她無意向兩位女生表明态度，她想先見見這位任務目标，所以抓緊時間橫穿大半個體育場找過來。
“我有話想跟這位同學說。”
淩寒渾身一僵，手臂緩緩放下來，有些迷茫地睜開眼睛。
陽光刺目，天空水洗般清澈，他居然聽到了穆晚的聲音。
這麽快就出現幻聽？
他正笑自己荒唐，對面接下來的話卻讓他觸電般撐起上半身，直愣愣朝對方望過去。
那個熟悉的聲音說，“同學你好，我叫穆晚，可以認識一下嗎？”
逆着光的初時看不清少女模樣，可是那泛着暖色光芒的輪廓卻讓淩寒的心跳急速加快。短短的一瞬間，他經歷了不可置信、自我懷疑、驚訝、狂喜……等各種情緒，最後在眼睛适應了光線，看清楚穆晚時化為一灘柔軟的水，潤澤整片心田。
穆晚被這個忽然起身望向自己的男人略驚到。男人除了眉眼極為俊美淩厲之外，還隐約像一個人，準确地說，像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的結局和對她超出邊界的感情，于她而言雖然談不上遺憾，但總歸有些意難平。
本來以為離開第一個副本，一切從頭開始，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怎麽回事？
她甚至懷疑是否游戲因為節省經費，所以才讓她拯救的NPC走同一個建模。
只見男人站起身來，目光與她的視線鎖定，深吸一口氣後再睜眼，步步朝她走近。
男人身形極高，身高與眉眼同樣帶有不容忽視的壓迫感，這種熟悉的感覺在靠近後尤甚，讓穆晚不禁瞳孔放大。
太近了！明明身後是空曠的體育場，卻好似腳下墜着千斤重，無法拉開距離。
高大的身影朝她傾過來，男人的眼睛是晴空裏太陽照不進的深淵。
他彎腰低頭，嘴唇靠近耳朵，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回答，“同學你好，我叫淩寒。”
名字被聽覺抓住的瞬間，穆晚腦袋“嗡——”地陷入思考盲區，身體每一個細胞都随之僵硬。
莫名的慌張向四肢蔓延開，她還來不及意識到這種感覺因何襲來，淩寒已經開口說第二句，“十年已過，我們依然是好朋友，對嗎？”
——“假如再等十年，你能接受我嗎？”
——“我沒辦法去假設還沒有發生的事。不過直覺告訴我，十年後我們還會是好朋友。”
——“穆晚，你連假設都不敢。”
最後的對話一字一句，清晰在耳，然而就是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明晃晃出現在眼前。
穆晚覺得自己好像掉入一個神秘的時光黑洞，一睜眼，小男孩變成高出她許多的男人，既熟悉也陌生。
那句“你也應該把我當大人看。”赫然如一道亮光閃過腦海，許多之前覺得不理解的地方忽然想通。她攥緊拳頭壓低聲音，“你是不是本來就不是孩子？”
沉浸在重逢喜悅裏的淩寒如同惡作劇被抓了個現行，修長的身形釘在原地。
假如說之前的種種可以歸結為孩子的扭曲沖動，那麽穆晚忽然想明白的這點就意味着他蓄謀已久。
剛剛還氣場兩米八的男人轉眼無措，兩人就這樣臉頰相貼近在咫尺，保持着看起來如同耳鬓厮磨的親昵姿勢，卻陷入沉默。
沉默即是答案。
那些情緒上的慌張被沖淡，冷靜回爐，經過理智的精火鍛造，穆晚現在——很生氣。
所以這個奇奇怪怪的NPC從頭到尾套着小孩的皮囊，難怪年紀不大，既會操縱機甲，又會做菜，遇到什麽危險總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
原來無知之人是她！
一想到那個帶着幾分懲罰意味的親吻，穆晚更是由氣轉怒。
她扭過頭，以同樣只有對方聽得到的聲音說，“淩寒，你連坦白都不敢。”
在上一個世界副本，他到最後都在矜矜業業扮演一個孩子，做到最出格的一步，也不曾解釋原因，反而想先從她這裏要到答案，從頭到尾緊握主動權。
“這樣的朋友，我消受不起。”說完，穆晚沒有分給淩寒哪怕一個眼神，轉身離開。
這會兒的她懶得去“讨好”淩寒，讓對方同意随她逃出眼前這個副本。有些情緒不朝着當事人發洩，根本無法消解。
她之前甚至因為分別得過于倉促而後悔沒有說出淩寒想聽的回答。現在看來，還好沒有顧及“孩子”的身份，說出讓對方産生期待的回答，否則這會兒已經沒臉了。
越想越生氣，穆晚甚至小跑起來，仿佛只要跑起來，就能将那些煩人的情緒甩掉。
空氣大口灌入肺裏，帶着深秋被陽光照拂過的清冽，直到這一刻，她始才覺得游戲有難度。系統根本沒提示，她要護送逃生的NPC，是“這麽個東西”！
葉莎莎癡癡望着穆晚長發飛揚的背影，驚豔的感覺還未消退。長得比雪如還漂亮，不可能是聯大本校的學生，除非是交換生。
聯合大學作為霄國top1，每年都會從排名前10的高校裏抽出一所，邀請其挑選出來的學生進行持續一個學期的交換學習。今年的交換高校是寰大，所以應該是寰大的學生？
聽剛才的對話，這個叫穆晚的同學和顧學長應該不認識，可兩人怎麽又說起悄悄話？不僅說起悄悄話，轉頭就跑是什麽情況？
令人費解。葉莎莎擡頭想勸雪如，禮物人家不收就算了，不值得給自己找不痛快，然而雪如的眼睛卻一錯不錯盯着對面。
順着她的視線瞧過去，淩寒已經直起身望着少女離開的方向，一會兒犯愁似的輕蹙眉心，一會兒又竊喜似的唇角上抿，雖然都是微表情，可是心中沒準已經百轉千回。
更加令人費解了。
從來沒有被人忽視如此之久的雪如眼尾泛紅，将手中的禮物換到身後，“莎莎，我們走吧。”
“嗯？哦，好。”葉莎莎橫眼剜過淩寒，陪着失魂落魄的雪如打過來的方向回去。
一陣勁風吹過，淩寒微眯起眼睛。
校園裏連嘈雜聲都帶着青春氣息，她居然是跑着離開的，也未免……太可愛了。
淩寒無聲地咧開嘴角仰躺在綠茵場上，歡喜從四面八方攏過來，将他徹底淹沒。
等穆晚回到玩家大部隊，氣已經消掉大半。
她是個有着特殊任務，失敗後沒有正常回到自己世界的特例玩家。淩寒是個有着特殊提示，可以在不同副本裏保有記憶的特例NPC，或許這就是她和他相遇的原因。
按照目前這種情況看，她沒能成功帶淩寒逃生，好像就回不去屬于自己的世界。所以還是得讓淩寒配合，關系不能處糟。
系統這次給到的背景是：聯合大學內出現異象，整個封閉式學校裏的師生連同玩家一并陷入幻境，無論如何離不開學校。
玩家需要在100天內找出導致異象的NPC并殺死對方破壞幻境。順利踏出校門視為成功逃生。
穆晚擡頭睃巡。活力洋溢的聯大學生途經，視線好奇地落在他們這些，在體育場外圍集合的所謂寰大交換生身上，不排除其中有人特意過來圍觀。
沒有任何線索，須要從數量龐大的師生群體裏找出導致異象的NPC，看來這次的副本除了玩家數量變少，難度卻并沒有降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