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下一個世界副本,開啓

這條消息要是放在之前的任何一天發過來,穆晚都會在打探清楚是“真心實意”還是“請君入甕”後,再決定應對辦法,然而這會兒已經來不及分辨。

她迅速回消息,“原因?”

按照企望號信息技術團隊的速度,昨夜植入的新型病毒,大約花十個小時可以找到突破口。這麽早認輸,不是其一貫風格。

對方等上一會兒才發來消息,“飛船檢測到北方有巨型生物靠近,綜合情報考慮,強攻擊性的概率非常高。請立即消除中控系統病毒,企望號将提前駛離星球。”

穆晚和淩寒對視,穆晚想的是“這次的五蛸倒幫了她一把”,淩寒想的是“分別來得這麽快”。

“準備好了嗎?”穆晚問淩寒。不論是一場惡戰,還是登船。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在準備,只是始終沒有準備好。

淩寒換了個話題,“打算怎麽回複?”

穆晚迅速語音輸入,同時穿好鞋襪,“巨型生物多大?預計多久抵達?”按照之前的經驗,五蛸的移動速度非常快,她必須弄清楚自己和淩寒還有多少準備時間。

對面這次回複得很快,“高約12米,寬約6米,預計8分鐘。”

“給我15分鐘時間。”穆晚已經在腦子裏迅速計算,他們驅車前往飛船所在的海灣口需要大約10分鐘,且登船時間另算。當見識到五蛸的攻擊力,為了保證船體安全,企望號可能未等到滿載就會啓動。她之所以多要7分鐘,一是給段雪松、易璇等人留下時間,二是因為15分鐘夠絕大部分玩家趕到海灣口。

“不接受任何提高風險的做法,請立即做出決定。”

穆晚起身一邊朝淩寒歪下腦袋,示意抓緊時間出發,一邊語音輸入回複企望號,“飛船中控系統的控制權在我手中,想平安駛離,你們沒得選。”

果然,這次對面陷入沉默,遲遲沒有發來消息。

穆晚一一敲響段雪松、懷波、易璇的房門,淩寒緊随其後。

除去兩人,段雪松和懷波也被巨大聲響驚醒,這會兒已經迅速換好衣服跟上。

房間裏的易璇慌忙收拾昨夜忘記整理的行李和日用品,待匆匆來到車庫和大部隊彙合,才發現車已經發動。

段雪松坐駕駛位,穆晚打開手腕上的電腦,“傳下去,所有玩家以最快速度趕到海灣口,什麽都不用說,秘密登船。”

懷波聽到她這句話顧不得問原因,直接歡呼出聲。終于要熬出頭,他可再也不想饑一餐飽一頓的。

易璇梳着頭發探過來,“要回去了嗎?”她有些興奮,這意味着很快可以再來一次。

段雪松一腳油門下去,加速非常明顯。

電腦光屏上終于顯示回複,“企望號存在的目的以逃生為主,未配備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應對巨型生物困難。為保護船體安全,更為了人類共同的未來,不以15分鐘為限,請務必在飛船常規武器耗盡前,徹底清除病毒!”

這是把底牌亮出來,又給她戴上“人類共同未來”的高帽子,再順便感嘆號威脅。

“不以15分鐘為限”,大概是船長最後的強勢。

等來差不多的回應,穆晚讓段雪松把車停下,她得駕駛麟角號先拖住五蛸。

剛打開車門,淩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墨淵般的眼睛直視,“一起。”

別想把他撇下,不可能的事。

懷波正想說統共一臺機甲,小屁孩跟着去能幹什麽,就見穆晚一躍跳出後座,換另一條手臂抄着男孩的腰,把人從車裏抱下去。

“好。”

本來也要帶上他。她從兜裏摸出一個無線耳機塞進男孩耳朵裏,方便一會兒聯系。

沒顧得上“欣賞”淩寒臉上懵掉的表情,穆晚已經松開懷裏的人,展臂攀上車尾,幾個利索的動作掀開油布,迅速進入機艙。

等到麟角號一把将他撈起來,淩寒才反應過來,渾身僵硬筆直地坐在機甲臂彎裏。

被少女當成小孩子抱在懷裏的感覺,見鬼地羞恥!和暗爽!

易璇探出頭來,攥緊白嫩嫩的拳頭,“穆晚,加油!”

懷波也笑嘻嘻,“船上等你。”要是換成其他異性,他一定會把“船”的發音模糊,聽起來有那麽點像“床”,可是面對穆晚,他不敢也不會造次。

段雪松朝她擺擺手,“飛船上見。”接下來一腳油門到底,卸掉麟角號的小卡車開出了推背感。

機甲的速度非常可觀,穆晚在三分鐘內将淩寒送到企望號占地區域上空。

現在還沒到基因檢測時間,然而通電高栅外已經聚集了許多人,想必不少是被警報吸引過來的。

現場的人哪裏見過機甲載人這種操作,工作人員當即舉起喇叭和武器警告。

“通知你們船長,中控系統問題解決方案在我手裏。”穆晚直接停在飛船入口。

工作人員緊張地朝對講機說上幾句,很快擡頭,“船長有請。”

“不用,告訴他,照顧好這個孩子。我會及時給他想要的東西。”

穆晚正要操縱機甲将淩寒放下,卻被按下艙門按鈕。

麟角號露出少女表情略詫異的臉,正迎上男孩看起來像游走在火山爆發、憤怒邊緣的眼神。

“不要再冒險,現在就讓飛船啓動。”

他早應該猜到,那多要來的7分鐘是給其他玩家争取的。

他一路守護,只希望她能平安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可是明明勝利近在咫尺,她還要折騰什麽?

穆晚清楚她在做什麽。

正因為感受得到精神源力對玩家而言是和性命同等重要的東西,她才會在有把握的基礎上選擇給其他玩家拖延時間。

五百餘人的精神源力系于她一念之間,沒什麽可猶豫的。

備用樣機的武器都給已經給麟角號安裝上,這次她至少可以嘗試先破壞掉五蛸的聲波攻擊。

心之所至,力所能及,如此而已。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我不會勉強。”

對上少女認真的眼神,淩寒氣得頻頻點頭,十歲男孩的肺快要鼓炸。

好啊,她又覺得自己“不會逞強”、“會有分寸”是不是?總想不起來什麽叫“萬無一失”?

一定要去是吧?可以,“除非帶上我!”

湊近的男孩眼仁漆黑,目光決絕。透過他清秀的面龐,穆晚有那麽一瞬間仿佛看到高傲的野貓背後,朦胧的猛虎身影。

她一時間有些心潮澎湃,同時難免惋惜。這樣的孩子要是能夠遵循正常的時間線長大,多半會成為意志堅忍的成年人,與更多人交流互動,探索更豐富的人生可能,然而他不會長大,他的年齡鎖定在十歲。

穆晚搖頭,帶上他有害無益,“我把你當大人看,相信你一定明白原因。”

從見淩寒第一面起,眼前這個孩子所表現出來的沉穩和冷靜就讓她覺得,可以在“講道理”這件事情上和他平等相待。眼下是條件真的不允許,“而且時間緊……”

穆晚的“迫”字還沒來得及出口,淩寒已經欺身貼近,朝她的唇吻下來。

不是蜻蜓點水,也不是淺嘗辄止,反而攻城略地,帶着懲罰的愠怒。穆晚第一次知道,接吻這種事情可以在氣息、力道、甚至糾纏的掠奪中明顯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她震撼到不能呼吸,整個人因為受限在機艙內而無法後仰回避,腦子第一次因為一個孩子的突然襲擊而運轉宕機。

每當她想開口,唇瓣就會被柔軟又堅決的清甜攫取,重新陷入撕咬。次次如此,無法逃離。

從一開始的疑惑,逐漸轉變為震撼,就算再不願意相信,男孩的親密舉動也遠超過尋常姐弟的邊界!

之前相處的點點滴滴如暴雨傾盆而下,她忽然覺出好幾處可疑。第一個試探的親吻,第一次提議與她同床共枕,這會兒都像是拼湊謎底的碎片,一塊塊落在眼前。

可是,怎麽會?

淩寒氣昏了頭,早在F市的時候他就該把抛下他的賬跟穆晚算清楚。他應該告訴她,這個世界裏的任何一樣東西,任何一個人都傷害不到他,無論去到哪裏,她都可以,也應該帶上他。可是她在沒将他納入考慮範圍的情況下,再一次選擇以身犯險,還說什麽把他當大人看。正好,他也從來不是個孩子,索性在她離開前讓她徹底認清楚這一點。

呼吸越來越灼熱,穆晚終于反應過來,指尖顫抖地去操作麟角號。她的腦子還是不夠冷靜,就好像人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迷茫,也從來沒有這般清醒。

雙手被握住,男孩不舍又珍重地在她唇角吻了吻,這才主動分開。

淩寒濛了霧的眼睛裏有着化不開的失落,仿佛剛才的舉動不僅沒有讓他得到撫慰,反而讓他失去了重要的東西,

“你也應該把我當大人看。”垂着的眼眸看不見情緒,卻難掩語氣裏的自嘲。

兩人的氣息都是亂的,穆晚回過神來,內心已經駭浪滔天。但凡淩寒大一點,十四五歲,她都可以理解這種末世裏快速發展為生死之交,被扭曲理解為男女之情的可能,然而她面對的是個年僅十歲,卻真的認為她應該把他當成大人看待的孩子。

這種發展過于荒唐,其感受無異于染指了不谙世事的溫室花朵。

穆晚內心越震撼,臉上反而越發波瀾不驚。她“鎮定”地将人從臂彎裏放下,就好像剛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在這裏等着。”

說完,機艙合上,麟角號直接朝高空而去。

時間緊迫,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不管淩寒抱的是什麽心思,很快就會結束了。只要快點完成任務。

眼看着麟角號飛走,淩寒臉上更加蒼白。

他剛才的舉動竟然被穆晚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輕輕掀過去?他的癡纏與渴望,她一點都感覺不到?

對吻技陷入深深自省的淩寒沉默朝其中一個工作人員走過去,冷飕飕直視他的眼睛,“你們逃生艙的位置在哪?”

工作人員剛才還在為驚世駭俗的一幕震驚到內心“卧槽”,這會兒就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竟莫名其妙領着他往逃生艙去,連一旁其他工作人員也好像完全意識不到哪裏有毛病。

升在空中,穆晚很容易就看到那龐然大物。它們好像可以一直膨脹下去,只要有充足的“食物”。

她來到五蛸近前,才發現大家夥正遭到攻擊,罕見地顯得有些狼狽。巨大的腕足将城市建築掃得破碎淩亂,四處是大廈樓宇傾倒的聲音。

五蛸身後跟着一列龐大的車隊,且是熟悉的面孔——和衷軍。

自從調查過研發中心的情況,許信發現了喪屍病毒的“升級模式”。通過吞噬同類聚合、獲得增益。這種進化方式有點逆生态,畢竟大部分生物都是通過增加種群數量、繁衍後代取勝。

雖然聚合的進化方向提高了反擊難度,不過這也意味着可以一擊消滅掉更多喪屍病毒。眼前這只五蛸就由和衷軍中途發現,沿途持續追蹤。

要抓就抓個大的,他們把壓箱底都招呼給了眼前這只怪獸,誓要拿下。

眼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現一臺機甲,目力極好的曹宏博示意許信看過去。

等到麟角號懸停空中,所有和衷軍成員都已經留意到天空那個黑點。

重型狙擊炮迅速裝彈,瞄準,發射,轟穿五蛸身體。

緊接着,更加密集的彈雨三百六十五度環繞攻擊,人們只能看到巨大的五蛸身上不斷增加的彈孔,以及腕足試圖擡起卻難以保持平衡的焦灼。

康佟第一個激動起來。他滴個老天,駕駛這玩意兒簡直帥飛,不管裏面是誰,他要跟對方拜把子,讓對方給他也試一試機。管你什麽怪物,一番炮轟讓它找不到北!

他要加入!康佟抽過旁邊曹宏博的狙擊槍,略過用瞄準鏡,直接朝巨大的目标扣響一槍。“喔吼!”

穆晚第二個槍狙擊炮剛發出,企望號傳來消息,“檢測到海域有高約30米,寬約15米的超巨型生物靠近,速度極快,3分鐘內抵達。如再不清除病毒,飛船危矣!”

穆晚倒吸一口涼氣,“放人進船,我馬上趕到。”

她打開通話揚聲器,和衷軍立即聽到熟悉的少女聲音,“海域有高30米的怪獸靠近,3分鐘內抵達。企望號即将起飛,盡快避難。”話音一落,機甲抛下五蛸,朝海灣口飛去。

康佟愣住,指着空中黑點問,“那裏面,是我家晚妹沒錯吧?”他不會認錯聲音。

上次穆晚和頭兒起沖突,他急得頻頻給曹宏博使眼色,然而曹宏博跟沒看到一樣故意無視。等到穆晚劫持頭兒,他則被吓懵了。

本來以為再也遇不上,沒想到他的晚妹玩上機甲?啊啊啊!!!

“應該是穆晚,不過不是你家晚妹。”曹宏博故意将“你家”二字說得極重,無情揭穿真相。

康佟才不在意這些,他只覺得驕傲快要沖破頭顱,靈魂出竅。

巨大的五蛸受傷嚴重,卻莫名其妙開始朝海域的方向移動。許信瞳孔收縮,眼下這種情況,應該是海裏那只在“召喚”,意圖吞噬。他們的彈藥不多了,沒能将12米高的五腕怪拿下,面對30米高的毫無勝算。

“宏博,你帶人迅速朝北方撤離,我稍後跟你們彙合。”

一旁的曹宏博老實下車,康佟卻坐着不動,“頭兒,你要去找穆晚是不是?我也去。”他一副屁股釘在座位上的樣子。

許信知道他死皮賴臉,就算這會兒不讓他去,回頭也會找車跟上的性子,當即一腳油門車頭對準海灣口。

企望號開始加快“檢測”速度。此時不區分基因優劣,只要運氣好能在這個時候排隊進入,就相當于拿到船票。

玩家們的編號已經由穆晚傳給企望號,及時趕到的玩家壓抑着興奮,從自動驗證通道進入飛船領域,不敢相信事情居然進展得這麽順利。

有那一直等在附近觀察形勢的人湊上來問情況,為什麽今天檢測速度這麽快,為什麽有人提前進入飛船。工作人員只一句話,“有資格登船嗎?有的話你現在也可以進。”

淩寒在企望號裏如入無人之境,更大巨型海怪靠近這件事讓整個飛船裏知情的工作人員異常緊張。

不出意外,穆晚果然很快趕回來,等在飛船外的人注意力轉移到“為什麽今天檢測速度這麽快,且只進不出”這件事上,兩次見到同一臺黑亮色機甲,居然見怪不怪。

穆晚剛從機艙內出來,就被身着白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黑着臉堵在門口。

“我是船長,先處理病毒。”他之前就聽下屬來報,一個操縱機甲的少女要跟他談中控系統的事。中控系統目前只有病毒一個問題。

穆晚擡手操縱電腦删除病毒,“已清理,随時可以起飛。”忙完這些,她切換到一側無線耳機,“淩寒,你在哪裏?我回來了。”

淩寒還在生氣,他不願意說話。

站在飛船大堂架空二層,于工作人員忙碌的身影流中,他一眼瞧見了那個紮馬尾,對着耳機說話的少女。

仿佛察覺到他的視線,穆晚忽然擡頭,與他的目光瞬間相對。

耳機裏傳來溫柔的嗓音,“找到你了。”然而很快,仿佛想到什麽,穆晚的眼神又從放松迅速轉變成糾結與為難。

心裏頭一咯噔,淩寒這會兒一點都不氣了,不僅不氣,而且有些心虛。沖動之下做的事他不後悔,但不代表不會無措。

“下來吧,我有話對你說。”穆晚盡量讓自己語調平靜。不用等到游戲重啓或輪回,她要在離開前告訴“眼前”這個淩寒,他對她的好感,可以有許多宣洩的出口,變成剛才那樣,于他一個孩子而言,實則已經扭曲。她也喜歡他,可不是他期待的那樣。

淩寒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仍舊筆直立在二樓一動不動,兩人就這樣靜靜對視。

周圍的人分外忙碌,沒人留意到一個少女和一個男孩視線暗流湧動。

時間仿佛按下快進鍵,飛船外的人焦灼等待入內,飛船裏的人興奮跟着工作人員入住。

“你欠我一個解釋。”穆晚再度出聲。

淩寒終于不緊不慢朝她的方向走來。男孩身形瘦削也挺直,像一株碧瑩翠竹,只要沾着春日裏的霧,就會長成蕭蕭修竹。

終于面對面,眼前的男孩仰頭,目光無懼接觸,未答先問,“假如再等十年,你能接受我嗎?”

穆晚原本準備了許多話,然而這些都在淩寒的眼神和問題中化成了泡沫,風一吹就輕飄飄五彩缤紛揚散。

“能嗎?”淩寒上前一步。

氣息貼近,周圍吵雜的聲音如潮水退去。熟悉的感覺再度湧上來,明明只是個孩子,偏偏全身上下都是壓迫感;明明這次身後沒有麟角號艙體的阻擋,卻又仿佛多了道無形的牆,讓她無處躲藏。

穆晚壓下心底那些翻滾的情緒,“我沒辦法去假設還沒有發生的事。不過直覺告訴我,十年後我們還會是好朋友。”

直接回答“能”或者“不能”,都算不上準确,只能将內心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好,朋友嗎?淩寒輕笑,眼神難得染上譏诮,“穆晚,你連假設都不敢。”

既然是這樣,他沒什麽想聽,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男孩轉身離去的落寞背影,在某個一瞬間讓穆晚覺得有些難受。其實也許是“能”的,但她不希望男孩的感情繼續扭曲下去。

“快看!那是什麽?”等在海灣口的人指向不遠處的巨型生物。之前被鋼筋叢林擋住的五蛸身形徹底暴露在淺海,不止如此,另外一只更大的、形似章魚的巨型生物也在靠近,并且已經用巨大的腕足将“稍小”的一只卷到腕足下方,直接塞進“肚子”裏。

他們之前還在猜測警報、巨響到底是什麽,此刻紛紛爆發出驚呼。

“放我們上船!我們也要進去!”有人想明白企望號一系列不尋常動作的原因,這會兒争相要沖破通電的高栅。工作人員情急之下開槍,卻惹來反擊。一時間踩踏聲,哀嚎聲不斷。

已經在飛船裏的段雪松望着外面的慘況,面色凝重。懷波皺起眉頭。易璇不忍看下去,下意識扭過頭去。

30米高的五蛸将同類吞下,本能驅使着它迅速朝能量聚集的海灣口靠近。

船長那邊統計已有三千餘人登船,“立即啓動飛船!”一聲令下,飛船入口開始關閉,藏在船身下的助推器徐徐露出。

人群意識到他們被抛棄,有人朝飛船開槍,有人因為翻越高栅直接電焦在地,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在踩踏中沒了呼吸。

就在此時,龐大的五蛸朝飛船發出悠遠的低鳴。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上耳朵,然而于事無補,這聲音仿佛能通過他們身上的細胞産生共鳴。不僅如此,連企望號的助推器展開也無故卡住。

船長怒憤交加地望過來,質問穆晚是否有将病毒清理完畢。

她當然已經清理完畢,并且猜測不破壞掉聲波攻擊就沒辦法啓動飛船。穆晚答完船長的問題,強撐着鑽進麟角號,啓動、升空,狙擊炮對準五蛸。

船長也當即下令,常規導彈對準巨型怪物。

下一秒,黑色血霧在空中炸開,悠遠的低鳴戛然而止。

導彈不止一枚,幾乎不帶喘息間隙地朝五蛸身體上落下去,精準打擊。

人們驚惶地望向那被炮彈轟出巨洞的生物,現場一時間鴉雀無聲。他們幾乎忘記,文明也讓他們發展出足以對抗單個巨怪的武器,可是人類又究竟怎樣莫名敗給一場喪屍病毒的蔓延。

打擊完最後一顆導彈,轟擊停止,硝煙驟停。正當人們以為巨型生物被擊敗時,五蛸受傷的身體迅速壓縮,伸展,變形成傘蓋狀。“傘蓋”吸覆身下海水,如球膨脹。肌理點點變薄變淡,龐然“水球”大過飛船,折射陽光,遮天蔽日。

人們張大嘴,被巨物的恐懼支配,腦子裏想的都是“還沒結束?”就像在吹氣球,一邊不确定還能不能吹得更大,一邊猜測什麽時候會爆掉。

下一刻,“傘蓋”将身體裏的海水用力下壓。浩渺的水牆朝海岸席卷過來。

“海嘯!它在制造海嘯!”

自然的力量無情地掃過海岸邊的沙、掃過廢棄的建築,也掃過擁擠的人群。驚呼聲淹沒進洶湧的海水,原本守在飛船外的人們如一片片被瀑布卷走的落葉,轉眼消失在洪流裏。

企望號內的人迅速在中控系統提示下找到最近的安全帶綁好,倒數幾秒後,巨大的銀色飛船帶着三千餘人駛向太空。

度過加速的十幾分鐘,人們終于可以重新活動。無論穆晚怎樣通過耳機呼喚淩寒,對面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有的人因為加速度而嘔吐,立刻有打掃機器人過來處理;有的人恍若劫後重生,痛哭流涕;更多的人靜靜呆立,沒有出聲,他們逃離了那顆充滿喪屍病毒的星球,而沒能登船的人卻永遠留在了下面,也許是海嘯中,也許是怪物的巨腹裏。

康佟一臉茫然,他怎麽就上了飛船呢?是了,他和頭兒看到朝五腕怪發射狙擊炮的機甲就在飛船上方,直接爆破掉栅欄沖進來。可是進來後他找到了穆晚,頭兒又去哪了呢?

耳機裏終于傳來聲音,只不過不是淩寒,而是許信。

“穆晚,我把你身邊的孩子帶回星球了,他身體裏喪屍病毒的抗體,是人類共同的希望。祝你接下來一切順遂。”

要不是被安全帶綁着,穆晚幾乎要原地彈起。許信怎麽能?!

“許信!”她下意識喊出聲,“讓我和他說話!”

可惜通訊中斷。

飛船已經沖出大氣層,就算她通過逃生艙回到地面,也不可能帶着淩寒再乘上企望號。這一局,她徹徹底底地輸了!

穆晚難受地閉上眼睛,這種倒在攀登山巅最後一步的感覺讓她有些眩暈。

假如知道跟淩寒的分別來得這麽快,最後一句話她不會那樣說。

飛船平穩,穆晚閉上眼睛,安靜等待屬于她的回歸。

視野裏能看見雲層,逃生艙裏,許信瞥一眼旁邊閉着眼睛,指尖摩挲耳機的淩寒,“為什麽讓我銷毀其它逃生艙,還跟穆晚說那樣一些話?你跟我回到地面的目的是什麽?”

他有太多的疑惑,比之看到淩寒還活着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淩寒的腦子裏此刻反複回憶和穆晚相遇、相識的一幕幕,那些畫面就像燈光照射下的舞臺中心,聲光的全部集中。這段旅程因為有她,風景生動,心漸蘇醒。得知足。

他緩緩開口,聲音透過耳麥傳到許信耳朵裏,有種超出年齡的不真實,“我根本沒注射疫苗,免疫只因為,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傷害到我。你能聽到倒數計時的聲音嗎?”淩寒勾起唇,“十、九、八”。

就像穆晚的腦子裏有個聲音,讓她帶着他“成功逃離”一樣,從有記憶起,他的腦子裏也有一條牢不可破,或許可以稱之為“信念”的東西。它的內容是——不要逃離。

“三、二、一。”

畫面定格在許信疑惑的表情、S市被海水沖刷後的髒亂、五蛸恢複原形潛入海底的背影、穆晚閉着眼睛纖長的睫毛上……

下一個世界副本,開啓。

“失敗了,她也沒能成功。”全透明的圓形建築裏,女人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鏡,說完這句話後唇角下抿。

巨幕屏上密密麻麻瑩亮着各項數值,身着黑色制服的技術人員正在忙着連結第二個副本的數據。

“這還是他第一次不僅沒有殺死,甚至沒有屏蔽能夠識別到他的玩家,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看第二個副本的情況吧。”男人的視線穿過投影面板,落在監控室內兩個透明的游戲倉上。

左邊游戲倉內的男人身形修長,五官雖然精致異常,卻也淩厲得好似不近人情。右邊的少女有着讓人過目難忘的驚豔容貌,與穆晚長得一模一樣。

男人忽然想到什麽,擡頭問一旁的女人,“送去研究所的那個人情況怎麽樣?”

“治療手段全部用上後有所好轉,她賭對了。”女人的視投向游戲倉裏的少女。

“值得拿命來賭,感情一定很好。”男人算是給這個話題做出總結。

與此同時,遙遠的城市另一端,一個臉色蠟黃的女人在逃生倉裏睜開眼睛。

所有現實裏的記憶如潮水湧上來,嗆得她想流淚。成功了,她拿到了獎勵,可以做更複雜的事,也可以直接用精神源力換取更優渥的生活。

游戲倉外,吃下致幻類藥物的男人趴在桌子上,口水順着張開的嘴流出來。那個人是她法定意義上的伴侶,她總害怕得不到,總害怕配不上,所以嫁給這樣一個男人曾經還覺得是幸運。

她手忙腳亂點開《臨淵》的游戲說明,眼睛飛速掃過提示信息,然而等到看到其中某條,女人布滿血絲的眼睛睜得極大。

不,不可能的。

“進入本游戲後,玩家的現實記憶将被暫時隐藏,全憑直覺和意志完成逃生。所有副本均為一次性,NPC反應高度接近真實人類,給您絕佳的沉浸式體驗。”

一次性,嗎?女人眼睛一黑,因為游戲倉裏維持身體機能的營養液耗盡卻無人添加而昏過去。游戲倉面板上,玩家ID顯示——易璇。

體育場上,身形颀長的男人躺在草地上曬太陽,所有關于這個角色的信息全部湧入腦海。

淩寒甚至懶得睜開眼睛,任由陽光恣意打在他淩厲的眉眼上。

明明只一瞬間,卻仿佛過了很久。他已經開始想念她的目光,她的睡顏,她柔軟的唇……

“看!那邊是不是今年寰大選過來的交換生?”

“應該是應該是!快!去看看有沒有順眼的!”

附近兩個男Beta勾肩搭背朝體育場外走去。

寰大的一百名交換生,也是這個游戲副本的玩家,此刻正在消化腦子裏系統的介紹。

穆晚沒想到她末世任務失敗竟然沒有回到現實世界,而是迅速進入第二個副本。

又是“護送一名NPC成功逃生”,還真是……

這次目标很近,穆晚将目光投向寬闊的綠茵場。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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