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南月質問林愛月從何得知,愛月說詹旭給她托夢了。瑤族信奉祖先,相信先祖與後輩間存在着聯系,南月不敢再疑。
南月說:“快二十年了,只要你好好的,媽媽什麽也不去想。”這意思,要她也別再想了。
愛月答:“我明天下午六點的飛機,三點就去機場。”她會繼續好好讀書,好好生活。
南月默然看了她許久,最終只說:“好。”
這夜愛月當然沒有睡着。她的父親,從一個人人敬仰的偉大工程師,淪為一個卑鄙無恥的罪人,不見屍首,不立墓碑,這要她怎麽接受?怎麽相信?
輾轉到夜半,她起身去廁所,洗手時不經意向鏡子一瞥,長發別在左肩,脖頸間一直蔓延進胸前的斑斑吻痕,惹眼地紅。
——應紹華。
愛月一頭紮進枕頭,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當年應紹華正讀高中,執掌亞際的是他的父親應澤懷,她聽他說起過,應澤懷身體抱恙,早已隐退養病,多年不再過問應氏霸業。
那麽關于這樁往事,他究竟知道多少?亞際到底從中扮演怎樣的角色?他的立場又是如何?她終于明白了南月的心,這任何一個問題要查起來,都無從入手,甚至在巨大的猜疑面前,根本無法開始。
林愛月從未感到過孤單。從小父母疼愛,朋友相伴,開心時有人與她歡慶,難過時有人陪她解愁。
可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不過是單槍匹馬。
……
林楚平和南月說要送愛月去機場,林決及時趕到:“我送好了。”
路上,兩人依舊沒什麽話。林決欲言又止。昨天晚飯後他聽到應紹華給愛月打了電話,說晚上有空陪她,她卻說家中親戚到訪走不開。可,昨晚分明沒什麽親戚。
想關心一句她的心情,卻又怕多餘。
愛月也想關心一下他和潘允琪的狀态,也怕多餘。
送到機場,林決走了,他多愛月幾天假期,還不到回去的時候。
到了艙門前,應紹華站在階梯下,唇角揚着抹笑,攤開一只手迎她。愛月走上前,将手放入他掌心,随他進入機艙,他懷抱着她,在沙發上落了座。
起飛了,空姐過來問應紹華喝什麽,應紹華看向懷中小女人,發現她在失神。
“寶貝,怎麽了?”
愛月回過神,看向他的眸,深如夜空,璨若星辰。真溫柔啊,她才發現從很早很早的時候,她早已在這雙眸中失陷了。
她往他心口靠了靠:“沒什麽,就是有點累了。”
“要不要喝點東西?”
愛月搖頭。應紹華一邊打發空姐走掉,一邊又說:“我抱你進去休息。”
她輕輕呢了聲,再搖頭,環在他背後的手緊了緊,說:“我想這樣抱着你。”
應紹華低頭看她,驀地吻了下來。
徐溯剛想過來,見到這邊沙發後露出男人的半個腦袋,正垂着,輕微晃動,便又坐下。
他吻完了,擡起頭,與她靜靜對視着,她忽然就笑了,應紹華眉頭皺了皺:“笑什麽?”
愛月把目光從他沾滿口紅的嘴唇移開:“沒什麽。”
應紹華調了調坐姿,讓她以最舒服的姿勢依偎他,手掌在她大腿上輕輕拍打,像哄個嬰兒那樣:“睡吧,到了我叫你。”
“好。”她閉上了眼。
沒過一會兒,感覺到他擡了擡手,空姐給他拿過來什麽,他往她頭上一罩,她的視線覆上黑暗,不刺眼了,很舒服。然後他身子微傾,動手脫掉她的鞋,再往後一靠,将她雙腿放上沙發。
接着,他的氣息湊了過來,彌漫在她鼻息間,她很熟悉的,他獨有的氣息。未幾,那氣息離去了。是他想吻她,又怕擾了她。
還好他為她戴上了眼罩,不然他便能發現,她的眼眶正發紅。
這個男人是愛她的。
為了她棄公司利益不顧,為了她操辦她珍視的事業,為了她在整個亞洲往往返返。像現在這樣,為了她能安然熟睡,他連筆記本都不打開,生怕敲鍵盤的聲音擾到了她。
他是愛她的。
——可為什麽?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誰?如果知道,為什麽要把她箍在身邊?把一個他帝國的罪人的女兒留在身邊,寵她愛她,為什麽?他有什麽目的?
如果不知道,那他真的愛她。
她突然多麽希望,就是後者。
到達東京是兩個多小時後,愛月也真的睡着了。
“寶貝?寶貝?”
她緩緩睜眼,他的俊顏迎接着她,勾唇一笑,道:“我們到了。”
愛月迷糊地點頭,應紹華抱起她,往艙門走去。徐溯和顧崇站在前方,顧崇見到應紹華,臉色微變,語氣也尴尬:“……先生。”
應紹華止步,看向顧崇,後者有些支吾,微垂着頭,說:“您的臉上……”
他還不知所以,愛月擡頭看他,也尴尬了,憋住笑伸手擦去他唇角的口紅。然而,她今天塗的是固體口紅,幾小時不吃不喝,那顏色沾住了,抹不幹淨。
她擦了幾遍擦不掉,直接湊上去吻他,伸出舌頭去舔,他不明白為什麽,但縱容着她任性。
愛月離開他,看着他“洗”幹淨了的唇,笑:“好啦。”
應紹華繼續往前走,下屬早已颔首退避。
回到家裏,一番收拾便到了休息時間,明天應紹華行程滿當,早早抱着愛月上了床。
就算明天空閑,也會早早抱她上床。
溫存過後,他抱着她,頭一歪,就此睡去。愛月伏在他心口,盯着窗外那月亮,一動不動,眼睛都不眨。漸漸地,她感受到緊貼着她的心跳平靜了,喘息也均勻了,是他睡着了。
愛月緩緩擡頭,半起身,凝住他俊顏。
鼻尖莫名湧上酸意,她低頭輕輕吻了他一下,離開,舍不得,又再吻一下。反複了幾次,她再吻下來時,被他猛然瘋狂反噬。她想逃開,他按住她的腰,已不允許。
應紹華用力吻了她一通,放開她,她小聲喘氣,聽到他暗啞的聲線染滿欲望:“想勾引我,為什麽要等到我睡着?”
不等她回答,他便猛地翻身,将她壓在了身下。
……
林決走出接機口時,看到等在那裏的人,是顧崇。他十分意外,走向顧崇:“顧總?”
顧崇微笑:“林總,下午好,我來接您。”
林決臉色稍窘。真被當成大舅子了?
車子開動了,顧崇開車,林決坐在副駕,窗戶大開。經過兩個女孩身邊,女孩指着車裏的兩人激動地拉住同伴:“快看!這麽帥的兩個男的一定是情侶沒錯吧!”
林決想了想,還是問:“顧總找我有事?”
顧崇一笑,沒否認,卻是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是有件事。”
林決看住他。顧崇專注開車,沒什麽表情:“前兩天有黑客攻進了公司內網,沒能攔住。”
“得手了?他幹了什麽?”
“看了些內部資料。”
林決凝神:“需要我做什麽?”
“今天剛追查到地址,那個人,你應該認識,魏子煜。”
林決先是沒反應,接着愕然:“——愛月的同學?”
顧崇點頭。
“他看了什麽資料?”
顧崇沒回答,而後說:“希望你能提醒一下林小姐。”
林決皺眉。到了他這個級別,不許他知道的事,不多。他最終答:“我知道了,你放心。”
……
林愛月走出實驗室,潘允琪在走廊上等着她。工學部樓下有家很好吃的料理店,潘允琪時常過來。
兩人說笑着走到一樓,驀然一同止住腳步——林決站在樓下,一身西裝,一手插在口袋裏,正看着她們。準确來說,正看着潘允琪。
潘允琪臉色一沉,并不開心。愛月挽着她胳膊,主動走過去,笑眯眯道:“哥,你怎麽來了?”
林決看回愛月臉上:“找你。”
潘允琪憤懑地瞪了他一眼,甩掉愛月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琪琪……”愛月追了兩步。
林決在身後喊她:“我找你有事。”
愛月走回來,也沒去在意什麽事:“哥,你到底對琪琪怎麽想的?為什麽對她愛理不理的?你不喜歡她嗎?不喜歡她為什麽要親人家啊?”
林決習慣性答:“我的事你不要管。”
“……”愛月欲言又止,但這回答,的确是林決,“你找我什麽事?”
林決走近她一步,看了看別處:“你那個朋友,魏子煜,離他遠一點。”
愛月驚愕看他:“魏子煜?為什麽?魏子煜跟你有什麽關系?”
“別問了,他這個人很有問題,你以後盡量不要跟他來往。”
他對人講話,永遠是這副冷冰冰的語氣。愛月臉色不好看,也漠然看他,語氣冷淡:“我的事,你不要管。”
“你……”
“還有別的事嗎?”
“……”
……
晚上,三個女孩都在家。
潘允琪待在房間裏,愛月進來找她,像上次她趴在她面前問她是不是喜歡應紹華那樣,趴着問她:“琪琪,你真的很喜歡我哥麽?”
潘允琪別過臉,當即回答:“鬼才喜歡他。”
愛月才想說什麽,門鈴響了,她走出客廳,沈婳先去開了門,她随即愣住,門外的人是魏子煜。
有光亮閃過她的眼睛:“你來幹嘛?”
魏子煜面無表情,看向身後的愛月:“愛月,我找你有事。”
沈婳臉色一瞬失了色。
愛月十分為難地繞過沈婳,跟着魏子煜出去了。
他們沒走太遠,就在路口的電線杆下站着,愛月問他:“怎麽了,有什麽事?”
住宅區的路燈并不太亮,四周靜谧,無人往來。
魏子煜抿着唇,沒有馬上開口,愛月在他的臉上看不到她往常熟悉的溫和,想起今天林決的話,心頭驟然一緊。
良久,他終于開口:“我要跟你說些事,你有些心理準備。”
愛月心跳驟升:“……嗯。”
“你之前提過,你爸爸有個同事,叫魏骁,對不對?”
“是,你怎麽……”
“不是你現在的爸爸,對不對?”
愛月目瞪口呆。
魏子煜的神情,仿佛她從未相識:“他是你親生父親詹旭的助理。”
“我是他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