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依舊笑着搖搖頭,“怎會怪罪,這是規矩。”說着他雙手負于身後,泰然自若,步履輕盈地走進了宮門,一路上什麽意外都未曾發生。
“恭送殿下。”兩匹狴犴重新放下了腳,沖着宮門內喊了一聲,接着又齊齊閉眼睡下了。
陸慎進了宮門,一路上的靈族護衛都已得了指令,并不阻攔,因而他很快便來到了琅玹殿外。
“臣陸慎求見陛下!”陸慎屈膝跪下,三拜九叩。
但遠處用餘光瞥見的靈族護衛卻都微微蹙起了眉,這分明是最為莊重的跪拜禮,被陸慎做出來卻顯得極為輕佻散漫,失了原本的莊重。
“宣。”
靈帝的聲音從琅玹殿內傳出。
雖然不忿于這位玄靈殿下的舉止,但周圍的靈族護衛都沒有出聲,因為陛下不曾發話,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陸慎大步進了琅玹殿。
此時的琅玹殿迥異于先前的琅玹殿,元妙琅玹古樹不見了,大殿恢弘古拙,大氣磅礴,靈帝元滄坐在殿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走進來的陸慎。
方一進來,陸慎臉上一直挂着的笑意便消失不見,那張魅惑的臉上沒了笑意顯得極為違和。
他再次行了跪拜大禮,卻比先前在殿外更為輕佻,帶着更為明顯的敷衍之意。
“既然不想行禮,就不要行禮了!”靈帝的聲音中不含怒氣,反倒像是在說着些尋常之事一般平淡。
“陛下說笑了,臣豈敢逾越?”陸慎勾唇冷笑,“陛下可是我靈族之主,臣,豈敢不敬?”
“你……”靈帝剛想開口說什麽,忽然眸光一暗,陸慎身上落下一枚青色令牌,接着令牌上呲呲冒出白霧。白霧在空中飄散,最後化作飛灰落到了大殿地面之上。
“哦?”陸慎似乎也對自己的身份令牌的異變很是驚訝,但只是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冷冷笑道:“陛下,似乎有人不放心臣呢!”
“蒼央蜉蝣已經死了,令牌不會再出事了。”靈帝三言兩語揭過此事,“未曾宣召,你來靈邈山做什麽?難道忘了孤曾經說過的話嗎!”
“陛下可當真是護短啊!”陸慎譏諷了一句,卻到底還是沒有再糾纏着不放,“臣閉關多年,方一出關,便聽聞陛下竟讓元恕離開靈界游歷去了,果真有此事?”
靈帝面無表情,甚至都沒有在意一個臣子如此質問陛下實乃大不敬,很是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确有此事。恕兒進階返虛日久,自然應當離開靈界游歷一番。怎麽,陸慎你有意見嗎?”
“陛下以為呢?”陸慎柳眉倒豎,雙眸含怒,似乎靈帝方才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觸到了他的逆鱗,語氣森然,“我豈會沒有意見!”
他似是氣急了,連“臣”都不說了,改稱“我”。
“這是孤的意思!”靈帝對他的怒火絲毫不為所動,“陸慎,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陸慎怒極反笑,揚手就是一道靈力打向靈帝,“身份?我管他什麽身份!元滄,你才應該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元恕的命運,是早早決定好了的,難道你現在後悔了嗎?真把自己當成一個愛護徒兒的師尊了?假戲真做,還是入戲太深?”
此時的琅玹殿盡在靈帝的掌控之中,他只是眉頭微蹙,那道靈力便消失在半途之中,接着虛空中伸出一根根透明鎖鏈,将陸慎捆縛住,令他動彈不得。
“陸慎,你以為孤真的不會殺你嗎?”靈帝居高臨下地看着不住掙紮卻無濟于事的陸慎,燦金的眸子冰冷刺骨,“孤對你的寬宥也是有限的!”
陸慎氣極,媚色天成的臉變得異常猙獰,全無美感,怒吼道:“元滄,你答應過的事情,難道要我一一說出來嗎?你忘了,我可一字一句都記得再清楚不過!元恕,她不過只是個……”
他的後半句話沒有機會說出來,靈帝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陸慎面前,揚手就是一個耳光,力道之大,令陸慎半張臉都腫了起來,“誰給你的權力,直呼孤的名諱?又是誰借你的膽子,敢對孤動粗?孤答應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借此威脅于孤!”
靈帝的目光遙遙看向殿外,語調森然,一字一句道:“孤,乃靈族之主,千古一帝!”
“是嗎?也不過就是個虛情假意,道貌岸然,有所求而不能得的……”
“啪!”
陸慎的話被又一個耳光打斷,靈帝周身翻湧着沉沉的怒意,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冷酷:“陸慎,孤能讓你生,自然也能讓你死!孤行事,還輪不到你這蝼蟻指指點點!”
“今日之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便算了,再有下次,封絕古域裏可還缺不少強大的魂靈!”
靈帝大袖一揮,将陸慎甩到殿外,蘊含着雷霆之怒的聲音從殿內傳出,“滾!回你的清肅崖思過三百年,無诏不得踏出一步!”
靈邈山上空猛地陰暗了下來,雷雲湧動,電蛇隐現,沖天的靈壓令方圓萬裏之內所有靈族盡皆匍匐在地,瑟瑟發抖,連大氣也不敢出,唯恐觸怒龍顏。
震怒中的靈帝可不會收斂力道,即便陸慎是合虛期凝虛境的修為,也無法扛住至道靈修的随手一擊,他在地上滾了幾圈這才勉強止住,張口噴出一大口血,七妙霞光寶衣上血跡斑斑。他擡起頭來,眸中的不甘與憤怒依舊,卻沒有再出言不遜。
“好,很好,元滄,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分明不是什麽好東西,卻偏偏要做出這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蠱惑他人,追根究底,你也不比我高尚到哪裏去!”
“優柔寡斷,高傲自負,這是你最大的弱點——元滄,終有一日,你會因此痛苦狼狽,比我不堪千倍萬倍!”
陸慎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前所未有的狼狽,無視宮中靈族驚詫的眼神,一步步蹒跚着走向宮門。
“元滄,我不會認輸的,不會!”
青冥殿。
元玖被從入定中震醒,素來沉肅的臉上驚色難掩。
“陸慎不過區區玄靈,竟敢……竟敢……他哪裏來的膽子,敢對師尊如此不敬!”元玖眸光冷厲,“方才那是在師尊的【界】中,否則蒼央蜉蝣不會輕易被發現……哼,不過是個玄靈拜見,師尊竟打開了【界】……”
蒼央蜉蝣乃是洪荒中的奇異生靈,不同于其他蜉蝣的朝生暮死,它可以活極為漫長的歲月,但也有個缺點,那便是這漫長的歲月絕大部分都必須沉睡。它極為特殊,可以依附于任何死物,極難被發現,尋常都是在沉睡之中,但只要被主人催動,便會恢複清醒,将所見到的一切通過神魂感應傳遞給主人。這本是絕妙的監視寶物,奈何數量稀少,而且清醒時間極短,幾乎算得上是一次性消耗的物品,所以并沒有多少人能使用。
所有玄靈的身份令牌都要定期上交進行檢查,以防出現什麽意外。在這一過程中,少君自然是有機會接觸到令牌的。
【界】,是每個至道期靈修都擁有的一種特殊手段,身處【界】中,對【界】內所有事情都能完全掌控,因此靈帝輕易便發現了潛藏于令牌中的蒼央蜉蝣。
“師尊知道是我,否則不會将我從入定中震醒……”元玖喃喃自語,心中卻有幾分奇怪。
——平日裏師尊最為寵愛師妹,對他不甚親近,兩廂對比起來可以說是極為冷淡了。此次自己擅自行事,監察玄靈,竟沒有被立即懲罰,委實不太正常。
不多時,恐怖的靈壓從琅玹殿沖天而起,元玖臉色大變,恭敬跪伏于地,心念急轉:“師尊震怒,陸慎究竟做了什麽?”
琅玹殿。
“陸慎!”靈帝低沉的聲音在殿內回蕩,“早早便該是個死物,留你一命已是極限,還在妄想什麽!”
“哼!”
他緩緩走出幾步,整個大殿漸漸淡出,又恢複成了平日裏的琅玹殿。
“若不是因為……”靈帝伸手在纏着古樹的青綠藤蘿上狠狠一劃,“他豈能有命活到現在!”
片刻後,他收起了靈壓,又變得與平日裏別無二致,神色冰冷地看向殿外。
“臣元玖求見陛下!”
“進來吧。”
腳步聲由遠及近,爾後在身邊消失,靈帝轉過身,看着低頭不語的元玖,“你想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