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在劫難逃何辭死(八)

從霍君承要求元诩出戰開始,瞿非白就怒氣沖沖,若不是宋瀾攔着,他可早就罵開來了。此時聽見元诩說話,知道她必是沒有活命的把握,再也忍不住了,惡狠狠地一一瞪了那些叫嚣着要讓元诩迎敵的三府靈修一眼,大聲道:“讓一個金丹期的女修去迎敵,你們真是好大的氣魄!天機靈修又如何?至于你們這般畏懼如虎?霍君承,我雖然修為差點,可他也別想那麽簡單解決我!你們別再強迫元诩了,我來!”

此言一出,無論是九淵府還是另外兩府的學員都面有愧色,他們的确沒想過自己攔住容淺予,畢竟命可只有一條,能有別人扛上,誰願自尋死路?

“真是只有一根筋的家夥,腦子轉不過彎來!”

霍君承心中暗罵一句,剛想找些理由否了他的請戰,沒想到容淺予倒是先拒絕了。

他冷笑一聲,一反常态,神色傲慢,不屑地瞥了眼滿臉怒色的瞿非白,“你是何人?師承哪位仙君?”

“九淵府瞿非白,并無師承!”

“哼,明明一個個都死到臨頭,還自以為有多了不得!一個連師承都沒有的散修,還想選我做對手?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容淺予不再理會瞿非白,目光轉回元诩身上,翻手取出四根碧綠竹簽夾在五指之間,“既然你是寧仙君的徒弟,我也不會欺你,我本命靈器有十四根靈簽,對付你我只用四根!”

“果真有些不對勁,雖然與他只有一面之緣,可他應當不是這等性子的人呀!”元诩若有所思,見容淺予只拿出四根靈簽,心中嗤笑,“這家夥倒是越來越虛僞了,欺我不知靈簽蔔筮的玄妙?哼,故作姿态!”

修煉靈簽蔔筮之道的天機靈修,雖然可能有許多靈簽,但真正擅長的也就其中幾根靈簽——雖然如此,也足以應付絕大多數情況,是以常人不知這一奧秘。

她在這裏想東想西,卻不知白然與夜明簡直後悔得要死!

“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要是恕兒出事了,我這條命都懸了!”

白然欲哭無淚,天知道事情怎麽會到這一地步!靈界到太岳山脈無盡遙遠,在他看來元玖僅僅合虛期巅峰,絕無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趕來!

“完了完了,這下麻煩了!”夜明氣得幾乎要跳腳,一雙拳頭握得死死的,咔咔作響,“聽說靈帝陛下很寵愛她,她要是出事了,我豈不更慘?”

正當二人焦急之時,白然忽然一怔,感應到儲物袋中的傳訊令牌有些異動,連不動聲色地分出一縷神念進入其中。

“白然,我已經到了太岳山脈,看住恕兒,不要讓她又跑了!”

“元玖!”一下子仿佛從地獄到了仙境,白然大喜,連傳訊道:“你可要快點來,情況有些不妙!”

“知道了!”

“我終于要回去啦!”白然心中美滋滋的,忍不住感慨一句,見元诩似乎仍在與容淺予說着什麽,想了想,興奮傳音道:“元恕,我是白然!元玖已經到了太岳山脈,你放心吧,即便身份暴露了,誰也不敢欺負你!嘿嘿,讓人族那些可惡的家夥瞧瞧我靈族玄靈的厲害!”

“!”

元诩只感覺被一道紫霄天雷狠狠劈中,神魂一震,恍惚間身子狠狠一晃。她震驚地瞪大了眼,同一瞬間驚愕、恐懼、絕望、痛苦……無數情緒湧上心頭,讓她幾乎忍不住就要找到白然讓他說個明白。

“你怎麽了?”卻是蕭衍見她神色異樣,低聲詢問。

元诩沉默着,慢慢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一個字也沒有再說。

“元诩,你究竟怎麽了?”

蕭衍不可謂不震驚,與元诩相識三十餘年來,他見過元诩冷淡漠然的目光,見過她戲谑含笑的目光,見過她譏诮厭惡的目光,見過她冷酷無情的目光,卻獨獨沒有見過這樣心喪若死絕望至極的目光。那雙與自己非常相似的鳳眼再沒有尋常的神采飛揚,再沒有一貫的堅韌淩厲,仿佛涸轍之鲋,只剩絕望。

“師兄來了?”元诩心中喃喃道,“師兄來了?”

她忽然輕笑一聲,自嘲一笑,“原來不管如何,都是在劫難逃嗎?天命,這就是天命嗎!可既然注定了天命難違,為什麽要将【改則】賜予我?難道無論如何我都只能是一個只能按照你的規劃存在的木偶,玩物,戲子嗎?”

“哈哈……”元诩大笑起來,笑得渾身顫抖,笑得難以自持,“我不會屈服的!即便是死我也不會按你的規劃而來!我元诩這條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你笑什麽?”容淺予心中奇怪,冷聲問道。

“我笑什麽?”

元诩止住笑聲,神色詭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直看得他渾身不對勁。仿佛欣賞夠了容淺予的神色,她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怎麽,當我不知道靈簽蔔筮的玄妙?”

容淺予瞳孔一縮,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你究竟是什麽人?”

元诩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回頭朝瞿非白粲然一笑,笑容灑脫至極,傳音道:“謝謝你,瞿非白,如果還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

“什,什麽意思?”瞿非白莫名其妙,卻直覺元诩話裏的意思有些不妙,連道:“你可別逞強,我知道是霍君承那家夥逼你的,你才不是大長老的徒弟!別怕,讓我來,我可不會那麽容易死了的!”

“謝謝,不過沒事,我會拖住他的,你多保重!”

瞿非白還想說什麽,可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蘇晉忽然伸手拉住他,淡淡道:“先看看,真有不測,再上前幫忙也不遲。”

瞿非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終于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都誤會了什麽,咕哝道:“原來你真不喜歡她啊?可也不能這樣啊,她才金丹期,怎麽能讓她去送死,不行,我還是要阻止她!”

“蠢貨!看着便是!”蘇晉忍無可忍,低聲叱道,“霍君承和蕭衍一個樣,工于算計,什麽時候失算過?而且,元诩此人,絕不一般!”

元诩一步踏出渾天白璃佩籠罩範圍,右手探出,剎那之間雙眸變作銀白之色,臉上再無絲毫情緒,漠然得如同一個精美的陶瓷人偶,“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

一枚黑白兩色的八棱法盤從她手心冉冉升起,漸漸變大。與此同時,這一片天地中天道的波動陡然劇烈了起來,所有人都感覺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在漠然旁觀,在欣賞着每個人的狼狽與得意。

“你……你……”容淺予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元诩,渾身顫抖,臉上也浮現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紅,“你是三十年前,三十年前那人……”

“是我。”

“賤人!”談千澈神色一厲,怒叱一聲,想起這三十年來的種種,心中大恨,揚手便是一道恢弘劍氣。

“你的對手是我!”

一切都進展得極為順利,除了元诩奇怪的反應,蕭衍又豈會讓談千澈有機會傷到元诩,當即亦是一劍斬去,攔住談千澈。

戰鬥一觸即發,賀蘭謙與莊玄星、梁之鈞豈會在一旁看着?很快,寒煙澤內處處開始了生死殺戮。

容淺予那雙灰白而沒有絲毫生氣的眼睛死死盯着元诩,似乎即便已經盲目三十餘年,也仍舊改變不了習慣。

“是你!我終于找到你了!三十年,三十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受着死氣的煎熬!你知道那種滋味嗎?一點一點地将自己的神魂割裂開,只為将與神魂糾纏在一起的死氣剝離!不,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這三十年對你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對我卻是一個漫長得可怕的噩夢!元诩是嗎?當年你将我打入活生生的地獄,現在,我也要将你拖進來!”

容淺予的神色猙獰可怖,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他一揚手,眼前出現一個圓形竹筒,十四根碧綠靈簽齊聚。

接着他也不管元诩有什麽反應,神色也變得冷漠高缈起來,聲音不似活人,“穆穆天道,冥冥天數,歆享吾奉,憐爾蒼生!”

随着真言念出,容淺予周圍虛空之中無端升騰起蒙蒙血霧,血霧之中似乎還飄蕩着一個個虛幻的魂靈,或人或獸,每一個都是猙獰恐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正嘶聲慘叫,卻終究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朝圓形竹筒伸出手,動作雖然依舊緩慢,但比起三十年前卻要快上不少,顯然即便這三十年因為死氣耽誤了修行,他對天機的感應卻沒有受到影響,反倒日漸深厚起來。

——而且看他的動作,便知他竟不打算試探,而是直接用出最強的攻擊!

眼前恍如鬼域,可元诩卻視若無睹,神色冰冷,無思無想無心。遠比當年更加強大詭異的天衍命星盤咔咔轉動,她手中法訣一變,聲音空洞,“天行有常,五十截一。”

剎那間,周圍虛空扭曲,風起雲湧,杳冥低垂。一股浩大得恐怖的神念徘徊于寒煙澤上空,雖然不言不語,但任何一人都能察覺到那神念之中的勃然怒意,仿佛被卑微的存在觸犯了威嚴,正引動天地元力,勢要雷霆一擊,滅殺下方卑微的蝼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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