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下)

“果真如此?”

迦越半信半疑,可此時他正修煉到緊要關頭,萬不能半途而廢,更遑論冒冒失失地闖進衆仙鹹集的太岳山脈中去,也只好相信是這個原因了。

“放心啦,天隐魔神鎖蘇醒片刻是不會傷了你的心肝寶貝兒的!”聖翼打趣一聲,接着語氣嚴肅了些:“你還是專心修煉吧,魔族裏面早就流傳你散功重修的消息,抓緊時間,遲則生變!”

談及此事,迦越的神色愈發冷漠狠厲起來,他冷笑一聲,傲然道:“那幾個廢物也想跟我迦越争?哼,等我修為恢複了,必要他們為今日的所作所為後悔!”

太岳山脈。

白鹿青崖宮一間靜室之中,元诩毫無意識地躺在寒玉床上,因為周圍被她布下了隐匿靈禁,而掌控白鹿青崖宮的大長老也不會窺探宮中之人,一時間她的異狀倒是沒有被人發覺。

無數纖細至極的血色細線從心口處冒了出來,迅速擴散開去,眨眼功夫,不論是猶帶着幾分驚怒之色的臉上,還是握得緊緊的拳頭,這具靈軀的每一個角落都被覆蓋了去。若教人看見,必會覺得猙獰可怕至極。

而元诩神魂之中,一粒血色深沉的菱形晶體不知何時竟悄然浮現而出,雖然與周圍格格不入,一出現便遭到四面八方無盡神魂之力的壓制,但它依舊巋然不動。以元诩在神魂之術上的造詣,竟然三十多年全然沒有察覺分毫,不得不說天隐魔神鎖當真乃是奪天地之造化的奇寶啊!

血色菱形晶體通體光芒宛如呼吸般閃耀,時暗時明,每一次閃爍都有無數血色光芒欲要侵蝕掉旁邊的神魂。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蘇醒并非由主人控制,天隐魔神鎖得不到來自主人的支持,因此分外孱弱,無論閃爍了多少次,依舊沒能侵蝕掉哪怕一星半點的神魂。

不多時,血色菱形晶體漸漸光芒黯淡,接着仿佛一個泡沫般消散在神魂之中,再一次無影無蹤了。它似乎耗盡了力量,只能不甘不願地重新潛伏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元诩漸漸轉醒過來,神志依舊有些恍惚,可卻立即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來。

“糟糕!師尊發現我了!”

驚怒、惶恐、忐忑、絕望、不甘……種種情緒一一浮上心頭,她坐起身,怔怔半晌,神色幾度變換,一句話也沒有說。

元诩曾經以為自己很勇敢,敢反抗天下第一強者靈帝親自安排好的命運;她也曾經以為自己有資格驕傲,因為她絕非那些庸庸碌碌的靈修,而是備受天道眷顧的天命之子。

一直以來,她雖不曾表示,卻遠比迦越更加在乎關乎于己的尊嚴、榮辱。她何等自我,從不在乎旁人是何想法,也就更無談信任與否;她何等高傲,從不肯纡尊降貴,哪怕是天命也不能讓她低頭臣服。這是她一生最榮耀的優點,卻也将會是她這一生悲劇的根源。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師尊僅僅是一個神念降臨,就能讓自己毫無反抗之力。這并不是由于修為上的差距,因為師尊只是一絲神念加持,沒有攻擊之力;這是來自于內心深處,她對師尊的敬畏——抑或說恐懼。

她恐懼,她不敢直面師尊,只敢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謀劃些事情,只敢選擇逃之夭夭而非拼個魚死網破——雖然後者本也不可能實現,可她連想都不曾想過。

她恐懼,她害怕面對來自自己曾最為敬愛的人的殺戮,直到現在仍心存一絲幻想——這一切只不過是個噩夢,師尊是不可能要殺她的。她不敢相信現實,可也不敢相信靈帝。

軟弱又無能的可悲生靈啊,只能選擇不戰而逃,只能選擇讓恐懼的事實沒有發生的機會。

她有什麽資格自認勇敢?她有什麽資格驕傲?

其實,她不也是白發醫者曾說過的,那可悲的存在中的一員嗎?

元诩呆呆望着對面那扇屏風,仿佛要看出一朵花來,一瞬也不瞬。萬千紛繁心緒肆虐,一時間她只覺心力交瘁。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不要掙紮了……逃不了了!天命如此,我無能為力……”

“我真的好累啊!我想回數歷山……做一棵樹,才是這世上最大的幸福吧!”

頹喪的情緒仿佛一浪高過一浪的潮水,逐漸将她淹沒,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雙腿,靠在牆壁上,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只是想活着,像在數歷山的無盡歲月一般,沒有紛擾,沒有憂愁,朝看旭日,夕賞煙霞……我不在乎究竟是高高在上的玄靈還是地位卑下的散修,也不在乎是誰的徒弟,生而在世,我如何沒有權力選擇我的人生,非要受天命受師尊的擺布?我不甘心!”

元诩猛地擡起頭來,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宛如黑夜之中光芒穿盡千層烏雲的寒星,宛如無盡冰冷之中搖曳着的一點火光,帶着震懾人心的力量,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她漸漸将心中諸多情緒收拾好,又恢複了一貫的神态,只是那眉眼間的冷漠與鋒銳卻更深了幾分。

元诩緩緩站起,微微仰着頭,不知是對着無盡虛空之上高不可攀的存在還是對着百萬裏之遙靈界中的靈帝,說出她這一生都在踐行的誓言:“我,絕不認輸!生死,皆為本心役使,而非由你掌控!”

檢查過自己的情況後,元诩離開了靜室,出了白鹿青崖宮,不知去往何方。

九霄開明宮,青冥殿。

一如往常般孤寂的青冥殿裏,少君元玖站在大開的軒窗前,望着遙遠處無盡雲霧籠罩的峰巒,眉頭深鎖,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

他的神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似乎受了重創,不過氣息卻是更勝以往,倒是令人費解。

“漱芫大人竟然回來了?她沒有死?”良久,他才自言自語出聲,“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沒死,那師尊的謀劃呢?”思及此處,他的眉頭漸漸松開了一些,“師尊應該不會再繼續了……”

忽然,一陣清風吹來,偌大的青冥殿中忽然多出了一人,可元玖卻似毫無察覺,直到他終于轉身準備去處理掉這些日子的公務時,才恍然驚覺。

“參見陛下!”

能在元玖毫無察覺下進入青冥殿的人,整個靈族恐怕也只有靈帝一人了。

靈帝微微一笑,這些天來他終于能放下壓在心頭幾萬年的擔子,心情好了不少,是以也愈發和顏悅色起來,“玖兒,今日師尊前來,不談國事,你稱我為師即可。”

元玖察覺到靈帝的情緒變化,心中自然是有着幾分寬慰,靈帝對他亦師亦父,他當然應該為此感到高興,“師尊,今日您心情甚好,徒兒擅自揣測,難道是因為漱芫大人回來了?”

“的确如此,師尊等了四萬年,四萬年啊!”靈帝感慨一聲,“她在魔界受了傷,這些日子正在琅玹殿中閉關調養,用不了多久就能恢複。”

見靈帝如此欣喜,而且似乎也極為篤定,以元玖對靈帝的尊崇,自然不會再懷疑什麽,當下他也很是欣慰,連道:“漱芫大人對靈族有赫赫之功,此番歷經劫難重返靈族,當真是天佑我族!”

靈帝瞥了眼元玖,見他雖有欣喜之色,卻難掩一分憂愁,如何猜不到他心中在想些什麽,只是卻難得起了戲弄他的心思,似笑非笑道:“可師尊卻覺得你并不很高興啊!這是為何?”

“呃……徒兒豈敢?只是……只是想到魔族的無恥行徑,大為憤慨,想要請求師尊對魔族宣戰而已!”元玖冷不防被靈帝一問,不由大窘,立即裝模作樣,随便扯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哼!”

聽見元玖提起此事,靈帝震怒非常,當即便道:“此事過段時間再提,孤總歸不會讓冥煙好過便是!”

冥煙,便是魔族次聖。

“此事先不提了,”因為魔族之事被提起,靈帝也沒了戲弄的心情,直截了當地說道:“恕兒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元玖心中一驚,不知道師尊忽然詢問究竟有何緣由,一時間竟沒有回話。

“不用緊張!先前只是猜測,今日看你反應,師尊倒是确定了。是鳳修銘那小子告訴你的?”靈帝一笑,又看看雖然一臉鎮定,但其實心中已是驚濤駭浪的元玖,道:“師尊的确曾經有過那等謀劃,确實對恕兒多有虧欠,但漱芫既然已經回來了,師尊便不會再動她了,你放心便是!”

聽見靈帝坦率承認,又許下了承諾,元玖不知自己該如何反應,究竟是要憤怒他曾對恕兒的算計,還是要感激他的手下留情,糾結許久才悶聲道:“師尊,這話你應該對師妹說。”

“呵呵,你當師尊不知道你的心思嗎?”靈帝嘲弄地睨他一眼,“白然已經找到恕兒了,就在人界太岳山脈,你去接她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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