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目的燈光、沸騰的人潮、熱烈的掌聲,在這充斥着浮華與喧嚣的世界中,他靜靜地站在舞臺中央,臉上挂着曾令千萬粉絲沉醉其中的迷人微笑。當他開口講話的那一刻,整個演唱會現場瞬時安靜了下來。
“接下來,我要翻唱一首老歌,想把它獻給一個即将奔赴遠方的朋友。她非常喜歡這首歌,說仿佛在遙遠的前世就曾聽到過它,不過那時她聽到的是一首禪詩,而這首歌現在聽起來卻像是一首情詩。但她告訴我,其實禪詩與情詩并沒有什麽不同,因為它們所表達的都是同一種情感,那就是——愛。愛是沒有大小高下之分的,所有的愛都是要将自己最美好的一切給予你所愛的人。下面我就将這首《見或不見》獻給那位我永遠的朋友,祝福她找尋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同時我也想把這首歌獻給所有的歌迷朋友,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擁有屬于自己的那份永恒的愛……”。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裏,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裏,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裏,不增不減……
當夢菡乘坐的出租車經過新時代廣場時,她看到大屏幕上那個正在深情演唱的男子,心中忽然為他感到一陣莫名的難過。那個站在沸騰的人潮中,渾身散發着光芒的男人,看起來竟是那麽地清冷而孤傲,仿佛這整個喧嚣的世界皆與他無關,他只是孤獨地站在那裏,站在高高的萬仞之巅,讓人仰望——
出了機場大廳,迎面吹來非洲特有的潮熱氣息,夢菡扶了扶臉上的墨鏡,自得地一笑,非洲,我沈夢菡又回來了!
“需要司機嗎?” 一個清朗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夢菡摘下墨鏡,嘴角的笑容漸漸放大,慢慢地轉過了身,果然,那個高高瘦瘦的清秀男子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臉上挂着一抹略帶羞澀的溫暖笑容。
番外篇
☆、楚服
自從那個客人走後,師父臉上的那份沉重就一直揮之不去。作為她門下最出色的弟子,我的法力其實早已不遜于師父,所以我很清楚是什麽令她感到如此憂慮和恐懼。
多年前的一段宿緣,一次難以拒絕的恩惠,讓整個師門從此背負上這報恩的重負。今日,這重負終有卸下的機會,可代價卻是無比慘重——滅門。
“那就讓我去吧,既然一切已經注定。”我淡然一笑。
師父終于展開了眉頭,是啊,既然一切已經注定。
站在富麗堂皇的甘泉宮外,我卻感到一種枯寂的氣息在四周飄蕩。這浮華的宮殿中住着一個寂寞的女人,此時,那個女人應該已經感覺到了我來此的目的,所以她在抗拒,拒絕讓我進去。
第二日,當我再次來到宮門前時,我明顯地感覺到那個女人已經放棄掙紮,準備認命地接受我将給予她的今生最後的致命一擊。
可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與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我的心竟然被沉沉地擊中了——
她那雙似已洞悉一切世情,卻依然清澈單純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仿佛等待獻祭的犧牲,無辜亦無懼。
意識到自己心中的那一絲不忍,我故作漠然地告訴她,此生再不能受孕。
就在那一瞬間,我清楚地在她眼中看到,有某種東西頃刻間徹底碎掉了——
不知為何,我感到自己心中竟也有某種東西跟着她一起碎了。那一刻,多年的修行,已化作齑粉,我毀掉了她,同時也毀掉了自己。
她求我,讓她以後生生世世不再與他相見。這又何嘗不是我心中所願?可惜的是,我無力做到。因為,此時我們的心中都已有了執念。
我将她從前的所有記憶封印,卻留下一句開啓封印的符咒——“金屋藏嬌”。
她之所以要這麽做,是因為她放不下,一面想将那個男人徹底地遺忘,一面又暗藏了一分來生再見的希望。
而我之所以答應她,竟也是因為放不下,明知這是逆天之舉,我也甘願為了她從此永沉幽冥。
行刑那天,我最後一次幫師父整理好儀容,作為永世的訣別。師父只是無語地嘆息,當已預見到我的将來。
刀光起時,我知道下一刻阿嬌将會在這個已不再屬于她的世間醒來,生死之間,原來并沒有什麽分別。她,依然孤苦無依。而我,依然望塵莫及。
☆、未離(一)
那個女人已在池邊坐了大半個時辰,她大概是不想活了,一個人在那裏發了這麽久的呆,是在下決心嗎?
哼,女人都是些軟弱的東西,即便是太皇太後那樣大權在握的女人,不也是經常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偷偷地嘆氣嗎?
活在這樣的一個世間,嘆氣是最無用的事情。生我的那個女人,在我不到四歲的時候就投河自盡了,她留給我唯一的印象,就是在一直不停地流淚嘆氣。
還有不久前被溺死在這滄池中的那個女人,她不停地掙紮呼救,難道她真的相信那些剛剛将她丢入池水中的人,會忽然起了恻隐之心,再将她救起來嗎?不會的,她之所以那麽做,就是因為她軟弱。
我還是不要再呆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反正那個女人最終是死是活都與我沒有任何關系。雖然她是皇後,是太皇太後的外孫女,但我只是負責保護太皇太後一人的死士,其他任何人的安危皆與我無關。
咦?那個女人究竟在做什麽?她那樣把手伸向池水是要捉住什麽東西嗎?可那池水裏什麽也沒有啊,這女人——莫非瘋了?
那瘋女人還是掉下去了。好在不遠處就有幾個侍衛在巡視,他們聽到呼救聲一定會把她救上來的。我還是趕快離開這裏,若是讓他們看到了,還得多費一番唇舌。
可是,為什麽四周還是這麽安靜呢?那女人竟然沒有呼救?!她是真的瘋了,還是真的想死?反正無論是哪一種情形,這結局對她來說,都應該是不錯了。當年的那個女人,是不是也沒有呼救?所以沒有人去救她,所以她死了,所以今天的我成了只有名字沒有姓氏的家奴——
我想我永遠也弄不明白自己怎麽忽然間到了冰冷刺骨的池水中,就像我永遠也弄不明白那個女人臉上的神情為什麽會那麽平靜安然,她仿佛已睡着了般,緩緩地向池底沉去。我用力将她抱住,從池底走上岸邊,一直走回到太皇太後的寝宮,她就那樣靜靜地躺在我的懷裏,輕柔的身子一動不動,而我的心卻開始惶然地跳動起來——
☆、未離(二)
再次見到她時,已經是兩年後。
我走進殿內時,感到有一雙眼睛一直在偷偷地打量着我,可我并沒有看向她,只是俯首跪倒向病榻上的太皇太後行禮。
太皇太後命我留在她的身邊,日夜保護她。我想,也許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拔劍的機會。
果然,她日日的生活可以用枯燥無味來形容,既不需要我去為她殺人,也不需要我去防她被殺。原來,身為一個皇後,所過的日子,不過如此。
我想她應該是不快樂的,終日呆在這寂寂深宮之中,幾乎見不到皇帝的面。可奇怪的是,我從未聽到過她嘆氣,更不曾見過她流淚。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像個影子一樣跟在她身邊,她似乎從沒有正眼看過我,也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話。
可是忽然有一日,她問我:“未離,為什麽你總是低着頭?”
我擡起頭看着她,沒有回答,将目光轉向周圍那些低頭侍候着的宮人。
她明白了我意思,搖頭道:“你——與他們不同。”
當然不同,他們是可以侍候任何人的奴婢,而我是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家奴。
“你是保護我的人,不是奴。你現在就可以離開,因為我,并不需要誰的保護。”她繼續道。
我知道她是認真的,可我并不想離開,因為從她的眼睛裏,我看到了某種幻滅。
終于,被一次又一次地傷害,這個從未讓我看到過她軟弱一面的女人,決定放棄了。
是因為那個巫女嗎?我本該在她剛踏進這裏時就将她殺掉的,也許,現在還不算太晚——
這是五年來我第一次拔劍,但我依然有信心可以一劍就刺穿那個巫女的胸膛。
那個巫女看到我的劍,并沒有任何驚慌的表情,只是笑了笑,“即使你現在殺了我,也救不了她,因為她早就死了。”
我頹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劍。
“但是,或許我可以救你。”巫女忽然道。
我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若你現在離開她,你還會有很長的一段人生。”
我頭也未回地繼續走。沒有她,再長的人生又有何用?
“若你許她一生一世,你們——”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去。
“若你許她一生一世,你們或許還會有來生。”
我點了點頭,算是謝過那個巫女。
我知道那個男人許了她生生世世,可我就要這一生一世,因為只要我能把握住每一個一生一世,那就将會是生生世世。只要來生,我還能夠遇到她。
☆、未離(三)
遠遠地聽到她在哭,我不禁搖頭嘆息:女人——軟弱的東西!
原來孩童時代的她也是個愛哭鬼,可畢竟她現在已經三十多歲了,失去了記憶并不能改變她的年齡。說到年齡,我發現一個非常古怪的事情,為什麽這些年她的容貌竟絲毫未變呢?
我走上前抱起跌倒的她,往回宮的方向走去。每次她從宮裏偷偷溜出來後,都會先跑到這個池塘邊,對着池水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似在吟詩,又似在唱歌。她還在試圖找尋曾經想遺忘的過去嗎?
終于讓她知道了些什麽,她開始不斷地央求我帶她去皇宮,她說要去看她的大外母和母親。面對她臉上那抹撒嬌的神情,我不禁嘆了一口氣,從何時起,我的心竟也變得軟弱了起來?
過了這麽多年,那位母親還是來看自己的女兒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做對了,可當我看到她在自己母親懷中歡樂地笑語嫣然時,我竟然輕易地原諒了自己的軟弱。
又一次回到滄池邊,我忍不住偷看了她一眼,見她對着滿池的荷花微微笑着,神情溫柔得似那清晨池畔的一縷微風。
可惜的是,那縷微風随着她母親的死去從此消失不見了。
“未離——,未離——”
她又在輕聲地呼喚着我的名字,那種撒嬌般的語氣對我是一種無形的折磨。她病了,她的身體變得那麽虛弱不堪,可她的心卻時刻想逃離那個束縛她的床榻。我知道,令她念念不忘的,始終是那一池的荷花——
“未離——,未離——,我要死了,你也不來見我嗎?”
再一次,我無法明白自己為什麽忽然間跑到了她的床前,低頭看着她。
“未離——”她的笑容似風中的燭火,微弱而執扭。
我俯下身去,将她輕若羽毛的身子輕輕抱起,徑自出了長門宮,向遠處那座殿宇重重的皇城行去。
在風雪中狂奔了許久,我聽到身後的追兵已漸漸遠去。前面不遠處,應該就是滄池了,可是我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那一箭并沒有直接射穿我的心髒,可是大量的失血令我頭暈目眩,很難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低頭看了一眼方才還在我懷裏昏睡的她,發現她正睜着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看着我。我努力想對她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已經湧上咽喉的血令我不敢張開嘴,哪怕只是露出一絲微笑也已不可能。
短短的幾步距離,仿佛用盡了我的一生方才走完。将她輕輕地放在池邊,我頹然倒下。她撲上來搖晃我漸冷的身體,眼中一片惶恐。
滾燙的淚,滴落在我的臉上,我多麽想還像從前一樣,輕輕為她擦去眼淚,然後将她柔軟的身子抱在懷中,低頭微笑着告訴她:
若有來生,我絕不會再将你一個人抛下,我會陪着你,走過我們的每一個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