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覺元诩的神色漸漸變得怪異而微妙起來,蕭衍立即收拾好心情,繼續用那略帶一絲沙啞的聲音說道:“嗯,再說一遍,你被選去參加仙靈法會,三個月後在清古宮玄聖殿外集合,動身前往本次仙靈法會的舉辦之地——位于蒼梧郡和青翟郡交界之處的太岳山脈。”
元诩冷笑兩聲,斜眼打量着蕭衍,直看得他心中有些發毛,良久才道:“我才剛進入金丹期破虛境五年,金丹期凝元境的學員可有不少,這等好事怎會落到我頭上?”
蕭衍當然不會說這事和自己有些關聯,而是同樣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哼哼……定是你搞的鬼!”元诩陰恻恻地笑了兩聲,卻是一下子就抓出了“幕後黑手”,“總而言之,仙靈法會我是不會去的,這本與我沒什麽關聯,而且我去了也是敵不過其他人的。”
“你難道沒有看過《九淵府學員須知》?”蕭衍聽她這話說得幹脆,不得不“好心”提醒道:“被選上了,若是不去,就會被逐出九淵府。”
聞言,元诩眉頭一皺,翻手取出剛入九淵府時發的那枚玉簡,心神沉浸其中,果不其然找到了蕭衍所說的這一霸王條款。
“你這是代表九淵府做說客來了?”元诩臉色一沉,冷聲質問道。
現在可不是三十年前,她在人界藏了這許久,可找到了不少後路,就算不在九淵府,也不是沒地方可去。雖然這三十年在九淵府過得還算不錯,結識了不少朋友;但如果九淵府真按規矩來辦事,她也并不介意立即打包逃走。
反正來日方長,自有相見之期。
“我豈敢再觸元大小姐的黴頭?”蕭衍見元诩當真動怒了,連忙安撫道:“你的本事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那容淺予都敗在你手裏……好吧,就算你不希望別人知道你是天機靈修,可你的手段也不少,何不參加仙靈法會展露下你的風采?每次仙靈法會都是人界盛事,但凡有頭有臉的宗門可都會派人前來,日後你也可以倚重一二……”
“我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蕭衍也是會說這等話的人了?”元诩冷聲打斷。
蕭衍一怔,不由想起曾經韓琦也給了他類似的建議,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來着?也難怪元诩同樣對此不感興趣,他用這理由來勸說反倒是在侮辱元诩了。
“我自然知道你不在乎這些,我也并不在乎。我會參加仙靈法會,有我的原因。”蕭衍想了想,到底還是不能将實情告知元诩,只好換了個理由,“這樣吧,我需要你的幫助,因為只我一人是不能确保九淵府得第一的,若有你幫助,那就萬無一失了!此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有什麽要求任憑你提!”
無利不起早的元诩這才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擡手撥弄了兩下洞府內花草的枝葉,“确保九淵府得第一?如果我沒有記錯,九淵府從來都是人界四府第一吧?”
到底是有了三十多年的交情,蕭衍一聽她這話,便知道元诩已經有了幾分意動,忙不疊道:“你有所不知。論聲望論實力,九淵府自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但仙靈法會參與比試的乃是學員和一些教員、少部分導師,主要還是看學員之間争鬥的勝負——可想而知,九淵府也無法确保每次都贏。仙靈法會的結果乃是人界許多勢力劃分未來五十年勢力範圍、資源的一個依據。不久前我族宣布将對鬼族開戰,許多大小勢力考慮到幾百年後将面臨的兩線作戰——甚至更艱難的局面,必定會在戰前加緊對資源的搜刮,仙靈法會這個機會他們當然不會放過。因此,作為宣戰後的第一屆仙靈法會,這一次競争必然會非常激烈,其他三大學院以及一些有宗門在背後支撐的學院都将派出最精英的學員,這樣一來,九淵府可也未必能保證第一。”
“所以你們返虛期學員有【确保九淵府第一】之類的任務了?”元诩似笑非笑地看着蕭衍,“因此你找上我來了?”
“正是如此,那任務的獎勵中有我需要的東西,所以才需要你幫忙。”
雖然認真地聽完了蕭衍的原因,但元诩顯然依舊沒有改變主意,“行了,我知道了,不過這件事情我愛莫能助。”
元诩可不傻,她現在可還是個東躲西藏的逃犯,仙靈法會那等衆仙雲集的場所,她一個靈族去?真是嫌命長不成?即便運氣好沒有被人族發覺,可仙靈法會中必然有靈族的探子,說不定就被他們發現,到時候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
蕭衍微怔,但這件事對他而言顯然極為重要,他是萬萬不能輕易放棄的。一件獎勵?呵,當然遠遠不止如此。
思量片刻,他靈光一閃,終于想到了一個元诩無法拒絕的理由,“好吧,既然如此,那看來我們是沒有繼續在九淵府做同窗的緣分了,等大長老親自抹去你記憶中九淵府的部分,你就可以離開了……”
“什麽?”元诩臉色大變,“你的意思是大長老要檢查我的記憶?”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九淵府歷來隐蔽,被逐出的學員難免對九淵府存了幾分怨怼,抹去記憶,才能确保九淵府中之事不被洩露。”蕭衍裝得好像沒聽明白元诩的意思,好心解釋道。
“……”
元诩不免心煩意亂起來,她可最最擔心被人族的大能注意到,現在卻要面臨這等事情,簡直讓她無奈又氣惱。
她早知道九淵府的大長老至少有合虛期凝虛境的修為,【拟神】恐怕頂不住他的查探,而【剝離】雖能瞞過,卻因為僞裝出來的神魂本質上是一點真靈的緣故,若是搜魂力度大了,真靈直接散去,那還是得露餡。
因此,元诩總歸免不了被逮個正着——這九淵府裏,想跑也沒地方去!
迫于生存壓力,元诩只好勉強答應了此事,不過卻在暗地裏下了決定,在太岳山脈中,一旦找到機會就立即遠遁,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蕭衍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自然滿意而回。他以為元诩最多只是哪個宗門裏逃出來的弟子,因此不太想要參加仙靈法會,唯恐到時候又被抓回去——不過他自恃身份特殊,自然有辦法保住她,這才多有勉強。
在回洞府的途中,他依舊在做着一些未來的打算,原本必死的結局因為元诩的出現有了一線生機,只要這件事情辦好了,他終于也能有一分把握逆轉危機四伏的未來。
“我很快便不再是朝不保夕的人了!”蕭衍默默想着,“元诩,我有資格也有能力保護好你的!”
可惜蕭衍并不知道,元诩的真實身份遠比他想的可怕,籠罩着元诩的陰影遠比他以為的要深沉濃厚得多。
無知的即是幸福的,不可知的天命習慣沉默,而彷徨其中的人往往視之為默許,自以為順承天命,必将一帆風順;卻不知早已誤入歧途,夜半臨池而已。
人界,陳留郡。
兩道遁光從天際劃過,下方皆是茫茫荒郊野嶺,一派衰草連天之景。看這方向,他們正要往附近的靈修大城靖南城而去。
“白然啊白然,你可真行!這次在洪荒,小爺差點沒被你害死!”說話的卻是一個身上挂着陸陒學院徽章的年輕靈修,他此時憤憤不平,一個勁地數落着身旁那人,“你居然為了找幾根琴弦惹到了七階兇獸通玄寒蛟!若不是小爺拼死相救,現在你就成通玄寒蛟的美餐了!”
他數落的人正是白然,幾十年前被靈帝攆出靈界找尋元诩的白然,不過不知是何原因,他竟然進了陸陒學院,把修為壓制到剛剛進入返虛期的模樣。至于容貌,當然是調整過了,否則還不教人一眼認出來?
聽見身旁人的唠叨,白然卻只是恹恹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
——七階兇獸通玄寒蛟?哼,難道他會拿不下來?別說打敗它,就是将它抽筋扒皮也不是什麽難事!可笑這家夥還以為自己敵不過,急匆匆趕來救命,他為了隐藏身份,只好真裝作敵不過了。
莫名其妙被人攪了好事,還遭了一頓數落,可想而知白然的心情必定好不到哪裏去。
“你說你,幾根琴弦而已,什麽不能做啊?非要招惹通玄寒蛟……哼,就知道你這人不着調,當年冒充學長,差點沒被抓起來打死就罷了,這些年來幹的哪一件不是缺德事……也就我被你拖下水,日日沒得空閑……”
忽然,白然的遁光一頓,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下方,竟然有大妖的氣息?
他并不擔心身旁的慕青繁聞到,陸陒學院雖然常年在星魂海上與妖獸死磕,但論起對妖族的了解,又怎麽比得上曾經是妖族最可怕的敵人、現在是妖族最堅定的盟友的靈族呢?這大妖的氣息飄忽不定,若隐若現,而且用了許多別的手法掩蓋,連他都只能聞到淡淡一絲,休說慕青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