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昏暗色的天空偶爾有一只鳥飛過,發出一陣刺耳的叫聲,顯得這弄堂格外的荒涼。
這小巷不是在市區,坐落又偏僻,于是人煙便越發稀少。
頭頂上挂着黑色的電線,周圍的水泥牆都已經斑駁陸離,看得出來這周遭的房子應該是有些歲月了。
時不時一陣冷風吹過,地上的傳單抖動兩下後依舊躺在了原地,風聲在小巷裏聽起來格外陰森,似幽靈女鬼的哭聲。
以前陳子茜來的時候也總是會覺得有點害怕,但是來得多了也就習慣了。這附近就是地理位置不怎麽樣,在小犄角旮旯裏也就算了,還背陽,常年不怎麽見光導致濕氣重,所以才會感覺比較陰冷。
照着記憶中的方向,陳子茜拽緊了小包包就進了一扇木頭門。
本來給錢這事兒也不需要她特地趕來的,但是偏偏那老頭是個古板不化的人,收錢只收現金,轉賬什麽的他通通都不認,于是沒辦法,她只好每個月去銀行拿錢,然後再趕到這老房子裏把錢給他。
陳子茜剛進門的時候,就聽到了咿咿呀呀的聲音,往屋子裏一探頭,果然看見一抹亡魂在空中飄蕩,面目看起來極為猙獰。
縱使有了心裏準備,陳子茜看到那女鬼也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啊啊啊啊啊——!老頭!我要你生不如死!”
那亡魂叫嚣着,黑色的長發在空中張牙舞爪,臉已經完全沒了生人的模樣,只剩下一個骷髅頭,而那黑乎乎的眼眶裏竟然留下了兩行血淚,比一些鬼片裏的女鬼看起來還要恐怖。
陳子茜這幾年來給老頭送錢的時候,也偶爾會撞到他正在煉鬼,于是膽量從一開始吓得魂飛魄散到現在也能變得神色自如。
這女鬼在空中能現形,很明顯是戾氣極重的。遇到這種鬼,輕者被奪舍,重者被奪命,但是如果被老頭給逮住了,估計也只有被煉化的份兒。
陳子茜看着老頭拿着一把桃木劍,在空中有模有樣地畫了幾下,嘴裏念了一段咒語,下一刻,那桃木劍竟然開始泛起了金光。
厲鬼碰到那金光,臉上瞬間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嘶吼聲越發刺耳了起來。
或許是真的快要被煉化了,那面目可怖的厲鬼竟然變回到了生前的模樣,骷髅臉也換成了一張小家碧玉的臉,臉上的血淚也變成了晶瑩的淚珠,開始嘤嘤嘤地哭訴了起來。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放過我!”
陳子茜縱使見過大場面,也對這女鬼的換臉技術感到驚嘆。啧啧啧,前面還要人生不如死呢,現在就開始求饒了?人家影後都沒你演技高超吧?
……
那一邊,一直跟在陳子茜身後的席川臉色越發焦急,心中的擔憂愈演愈烈。
席川之所以沒有直接将陳子茜攔下來,也是因為知道她性子剛烈,不喜歡別人多管閑事。而且他現在和陳子茜還沒有和好,兩個人連所謂的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他又有什麽資格開口幫她的忙?
于是乎,自作聰明的席川便想到了一個絕好的方案。第一步,先偷偷跟在陳子茜的背後,查出威脅她的人到底是誰;緊接着,他再派小李來解決那個什麽‘協議’的事情。聽電話裏那個男人的口氣,只要把錢給他應該就沒什麽大事了。能用錢解決,那應該都不是什麽大麻煩。他受不了自己的女孩有半點兒的委屈,如果屆時她發現了自己的自作主張,不生氣最好,生氣地話他也只能再多犧牲一下‘美色’了。
這麽想着,席川便一路跟在了陳子茜的身後,硬生生地在現實生活中出演了一次諜戰片,完全把自己代入了警察的人設,把當初為了拍戲而學地那一套跟蹤技術耍地有模有樣。
男人眼睜睜地看着女孩走進了銀行拿錢,然後又眼睜睜地看着她走進了這個小巷,最後眼睜睜地看着她推開了眼前這扇木門……
一路上,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席川将整張臉都裹地嚴實,但是又怕被別人看出異樣,時不時就咳嗽兩聲,裝出一副被流感侵染的病人。這一路上,他都快把自己肺給咳出來了,這才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理想,席川站在門外就聽到了些許聲響。眼看周圍沒人,男人便把戴在臉上的口罩和黑框眼鏡都摘了下來,然後拿右耳貼在了木門上,神情嚴肅地開始自己的偷聽行為——
“求求你,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一陣哭聲傳入耳朵裏,男人的臉色頓時一慌,猛地直起了身子,擡腳便踹開了木門,直接闖了進去——
“陳子茜!”
男人着急的神色還未退去,眼前突然閃過了什麽東西,下一刻,一張帶着血淚的骷髅頭便出現在眼前。
“啊啊啊!——”
“席川!”
“妖物!”
三個人的驚呼在老房子裏同時響起,但是再怎麽阻止都已經來不及了。那女鬼一看有機可乘,直接沖進了男人的身子裏。轉瞬之間,男人略顯驚慌的神色還未退去,就換上了一副煞氣極重的面孔,就連一向冷清的雙眸都帶上了濃濃的血氣。
老頭一看,暗叫不好,連忙從兜裏掏出了一張符,貼在了男人的腦門上,雙手在空中比劃了兩下,然後開始念道: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巨天猛獸,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逢迎。急急如律令!”
剎那間,男人額頭上的符箓開始泛起金光,而男人的身軀則是開始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雙手抱頭,臉上盡是痛苦和猙獰。嘶吼聲傳來,那慘烈的叫聲讓站在一旁的陳子茜急地滿頭大汗,差點就要沖上去揪着那老頭的胡子喊:你丫地靠不靠譜啊!
這過程差不多持續了五分鐘,男人的身上突然升騰起了一律青煙,然後立刻便仿佛沒了生息一樣跌落在地上。
陳子茜知道那厲鬼已經被煉化了,于是連忙上前将男人扶了起來,撕掉了他額頭上的符,将手心貼在男人蒼白的臉上。
“席川?席川!”女孩的眉目間全是擔憂之色,細看時那雙杏眼早已泛紅,似乎下一刻會哭出來一樣。
老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了一眼女孩焦急的神情,又看了一眼躺在她懷裏的男人,挑了挑眉之後,開口說道:“別叫了,他是醒不過來的。”
女孩猛地擡起了頭,狠狠地瞪着那老頭,眼眶中的淚水終是忍不住地落了下來。
“都怪你!連個鬼你都看不好!到處連累了我,現在又連累了他!”
老頭一聽,胡子都氣地豎了起來,指着陳子茜便開口說道:“嘿!你這小丫頭片子怎麽還賴上我了?要不是這男的自己闖進來,哪兒會被奪舍?”
“那還不是因為你學藝不精!連一個厲鬼都制伏不了!”
老頭被說地羞紅了臉。這小子突然闖出來是他所沒有預料到的,當時因為意外而分散了注意力,這厲鬼才會有機會奪舍,這麽想想似乎還的确有他那麽幾分過錯。
想到這,老頭捋了捋自己炸毛的胡子,瞥了一眼女孩梨花落淚的模樣,又瞥了一眼地面,視線來回交替着,胡子都快被捋禿了才開口說道:
“得了得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大不了剩下你欠的那些錢,我不要了!”
“現在是錢的問題嗎!”陳子茜一聽,火氣又上來了,沖着老頭怒吼道:“人命關天,你竟然還想着錢的事情!”
“诶呦喂!這小子又不是死了,只是被奪舍了而已。”老頭說着,背着手在屋子裏來回打轉道:“那厲鬼占了這小子的身,而如今厲鬼已除,早就沒什麽大礙了!”
“你胡說!那為什麽他還不醒!”
“哎,你這丫頭莫不是傻?人未醒,自然是魂未歸,等魂回到他身子裏,那肯定就醒了啊!”
陳子茜一聽,似乎有那麽幾分道理,于是吸了吸鼻子,然後開口說道:“怎麽讓魂魄歸位啊……”
“嘿,三年前你在山上那事兒忘了?當初你魂魄離體都要一年的時間來修養,現在這小子自然也是要養魂才能歸體啊!”
陳子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老頭,吞了吞口水之後,弱弱地問道:“那……那他現在的魂在哪兒?”
只見老頭捋着胡子,沖旁邊的空氣一指,開口道——
“喏,就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