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郓城。
九郡宮內,昆吾宮四人又一次聚到了一起。
“大師兄,在岐郓城逗留了一月,我們該回昆吾山了。”木峥看了眼臉色不好的應竑序,斟酌着言語。
辛陵柯第一個舉雙手贊成,興奮道:“是呀,大師兄我們回去吧,這裏好無聊,我想五師兄、六師姐了!”
因為沒能抓到那位神秘的占之血買家,這一月來應竑序都很是不快,比過去更加喜怒無常,也只在他們幾個同門師弟面前才會收斂幾分。此時聽見二人這麽說,他下意識地看向一旁默默不語的鐘離商。
雖然沒有任何痕跡證據,他自己也不太相信,但直覺告訴他,那天的抓捕未能成功,定是與七師弟鐘離商有關。
“九郡宮終歸要離開岐郓城回乾坤兩儀閣,我們的确不好久留……那麽,回去吧,一個時辰後出發。”不甘不願地說出這句話,他揮手示意衆人散了,“準備一下吧。”
三人皆應聲離去。
岐郓城城門外。
邬文新老老實實地站着一聲不吭,垂眉斂目,身上的纨绔之氣全數收斂,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惹怒了此時已是火冒三丈的父親。
“哼,怎麽,不敢說了?平日裏不是總有些小聰明嗎,怎麽這時候半點兒也不見了?”中年男子見他這般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在他腦袋上敲了幾個爆栗。
“父,父親大人息怒。”邬文新的聲音細弱蚊蚋。
一旁站着的年輕男子見狀既無奈又心疼,這是他看着長大的弟弟,從小嬌生慣養着,什麽都随他的心意,那經歷過這般飛來橫禍?瞧瞧這狼狽模樣,真教人心酸!
疼愛弟弟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境界的邬文韬終于忍不住開口建議道:“父親大人,小弟他遭逢此劫,身心疲憊,還是讓他休息一陣,再行處罰吧!”
“就是要讓他記牢了吃的這個虧!”邬殷聞言更是怒火上漲,連帶着也燒到了長子身上,“都是你平日裏将他慣的!”
邬文韬立即低頭,與弟弟表現得別無二致。
罵也罵了,邬殷的氣也消了些,終于想起來詢問次子這些日子來的詳細情況,“怎麽回事?你怎麽招惹了那些大人的?”
邬文新委屈極了,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可憐的人嗎?
那日深夜,他被蕭衍的目光吓了一跳,深覺此地是非太多,常言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于是他立即收拾了一下就往邬府的方向走去,心中已是暗自決定即便父親責罵,這差事也不能幹下去了。孰料還不等他走到一半,忽然只覺神魂一陣嗡鳴,接着便兩眼一黑,人事不知了!昏迷前他本以為自己定是着了那些邪修的道兒,要被抓去抽魂煉魄,誰料還有醒來之機!
想到這裏邬文新又是一陣瑟縮,天知道這醒來比不醒來更可怕!他睜眼後就發現周圍情況不對,他不是在岐郓城裏,也不是在哪個邪修的老巢,而是躺在一個山洞之中,周圍還布着一個小小的防禦靈禁。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又入定內視,如此許久也不曾發現自己身體與先前有什麽不同,心中雖然猶疑,卻到底是放下心來。本以為這事便結了,誰知道自己剛走出防禦靈禁,還不等走到洞口,就聽見外面傳來的一陣陣獸吼之聲。只在那一剎那,他便明白了過來,自己竟是身處洪荒之中!這簡直吓得他三魂七魄丢了大半,立即又跑回防禦靈禁之中。情急之下查看才發現,自己原本的儲物袋竟是不見了,換成了另一個,裏面還裝着不少靈石寶物。
雖然凝神期靈修已經有些自保之能,在洪荒邊緣中小心謹慎些也不會有性命之虞,但誰知道這是不是洪荒邊緣?萬一是洪荒深處呢?而且他平日于修煉上也不盡心,那修為大半都是由哥哥給的寶物堆砌起來的,豈敵得過兇獸?不出所料,他跑回防禦靈禁還不到十息,一只猙獰的兇獸闖進了山洞中……後來的二十餘天,他每天都坐在靈禁內與各式各樣的兇獸大眼瞪小眼,時刻擔心着靈禁什麽時候會失效,什麽時候會被這些兇獸一擁而上分食……這簡直是噩夢!好在他生性樂觀,換了個人恐怕會被生生逼瘋!
終于,在靈禁崩潰前,他可愛的父親大人和哥哥找到了他,沒讓他淪落為兇獸的飽腹之食。
邬文新不敢隐瞞,立即将這些天來的經歷一一道來。
聽着邬文新颠三倒四的敘述,邬殷和邬文韬的眉頭都是微微皺起,心中已然有了揣測。
邬殷瞪了這個腦筋不清不楚的兒子一眼,道:“還不把那個儲物袋拿出來讓為父瞧瞧!”
邬文新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立即将儲物袋雙手奉上,“父親大人,這裏面有好些東西我都不認識……”
邬殷神識一掃便将儲物袋中的東西看了個清清楚楚,一千枚上品靈石,七張六階巅峰道符,兩種七階天材地寶……對區區一個凝神期靈修而言,簡直是不能想象的巨款!
“這算是買命錢還是酬勞?”不可避免地,邬殷心中浮現這麽一個古怪的念頭。
難道自己兒子竟是招惹上了那麽一個大人物?
邬殷心中多了幾分擔憂,将儲物袋收了,囑咐長子道:“文韬,這些日子你看緊了文新,不要讓他出門,也不要讓他有什麽不測!”
兩兄弟都被邬殷的語氣驚了一驚,連連稱是。
岐郓城城外的虛空之中,昆吾宮四人正與岐郓城城主道別——當然,這個任務只能交給木峥,其他三人性子都是古古怪怪的,與人客氣不到一處去。
“劉城主,不必遠送,這次款待,我昆吾宮銘記在心。”
木峥依舊是風度翩翩的儒雅模樣,落到鐘離商眼中卻頗為刺眼。他眉頭微皺,随意地往四下看着。
“嗯?”
他的目光落到城外一處,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感覺,倒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數在暗示着他什麽。剎那間,仿佛命中注定,他決定要去看看情況。
“大師兄,我遇上了一位道友,容我去打個招呼。”
面不改色地向應竑序請示了一句,得到他的允許後,鐘離商飄身而下,落到正教訓着兒子的邬殷面前。
“文新,你要是再不安分些,日後也休想再踏出邬府一步……這位大人可有事?”正喋喋不休地罵着兒子的邬殷忽然頓了頓,看着突兀出現在身邊的冷峻青年,生硬地将話題岔開。
“好……好強!比我強太多了!他的修為,恐怕僅次于城主!”邬殷情不自禁地流下一滴冷汗,身子微微側了側,擋住邬文韬兩兄弟,心也高高懸了起來。
“文新?”鐘離商立即想到當日的情形,再看看那少年的狼狽模樣,心中已是确定了七八分。
“你叫什麽?”他慣來不會虛與委蛇,指着盡量降低着自己存在感的邬文新,單刀直入地問道。
邬文新幾乎要哭了,他最近這是造了什麽孽!自從遇到那女修後,就一直倒黴!
——女修?對,沒錯,那人肯定是我的煞星,肯定是上天派來考驗我的,我不能就這麽輕易地認輸!
不得不說邬文新是個人才,此時竟能浮想聯翩這許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忘了回話。
“回……回這位大人,此乃……此乃邬某次子,名文新……不知大人有何指教?”呆了那麽一瞬間,感受到眼前冷峻青年那愈發龐大的威壓,邬殷支支吾吾地回答。
“邬文新嗎……”鐘離商點了點頭,伸手一勾,藏在父親與兄長身後的邬文新眼前一花就出現在他身邊,“你叫邬文新?”
邬文新呆呆望着他,機械地點了點頭,“我……我叫邬文新。”
“聲音沒錯,名字也沒錯,看模樣也像是從洪荒回來的,那麽可以确認了。”鐘離商鑒定完畢,已然确定了他的身份。
“很好,從今天起,他就是我門下大弟子,跟我走吧。”
鐘離商冷着一張臉,說出的話卻教剛剛才清醒了些的三人又呆住了。
“大……大人這是何意?”邬殷不敢相信剛剛聽見的話,竟是又問了一遍。事關親生兒子,他竟都忘記了這樣是對眼前人的質疑與冒犯,很可能招來禍端。
鐘離商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因為他分明看見木峥已經與那城主寒暄完了。他指着邬文新,“我收他作徒弟,他跟我走。”
邬文新此時心裏是震驚的,天,一直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這算是否極泰來嗎?老天,我就知道你還是寵愛我的!
邬殷猶豫一下,很難不帶着些充滿惡意的揣測,“這位大人,還不知道您的名諱……您能看上犬子,是他的福分,請容在下設宴款待您,聊表心意……”
“不必!”鐘離商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這人在想什麽,不假思索地打斷了邬殷的試探,“我是昆吾宮門人,他跟我走。”
昆……昆吾宮?!
正當此時,已經等得不耐煩的辛陵柯也湊了過來,指了指虛空,埋怨道:“七師兄,你怎麽還在這裏!三師兄已經和那什麽城主聊完了,就差你了,咱們快走吧!”
城……城主?
邬殷仰頭望去,正好看見自己的主上——岐郓城城主略帶驚訝地看向他的目光。
僵硬地将頭掰回來,他呵呵笑着,有一種被巨大的幸福擊中的感覺。
不過一旦接受了這個驚喜,他也就恢複了正常,立即恭敬行了一禮,“多謝大人垂憐!文新,還不快跟這位大人去!”後半句自然是對着不成器的兒子說的。
邬文新呆呆愣愣半天反應不過來,等他恢複清醒,自己已經不知什麽時候告別了父親兄長,跟在這個半個時辰前還是陌路人的便宜師傅身後,往人族聖地——傳說中的昆吾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