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冰山一角顯峥嵘(上)

景星山山頂。

鳳修銘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湖泊旁,享受着四面八方浮動着的生長本源之力,他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直接在古木下坐下,倚着龐大的樹幹,小憩起來。

蒙蒙的霧氣籠罩着山頂,如幻似真。不知從何時起,霧氣中漸漸升起一個龐大的虛影。

虛影形似一只巨大的飛鳥,翼若垂天之雲,五色備舉,體态優雅,姿容曼妙,極為美麗。它雙眸似阖未阖,甫一出現,湖面上的袅袅白霧頓時失了流動之态,周圍虛空也好似凝滞了一般。

遙遠的九霄開明宮中,琅玹殿內,靈帝收回望向西南方的目光,重新閉上了眼,“虛凰……當死的沒有死,不當死的反而……天道何其不公!”

當整個景星山山頂的波動盡數消失,空間徹底凝滞下來後,鳳修銘緩緩睜開眼,對着眼前巨大的鳳凰虛影,輕聲道:“虛凰,封鎖好了嗎?”

“好了。”晦澀凝滞的聲音在他神魂之中響起,鳳凰虛影擡了擡眼皮,旋即又閉目,再無聲息。

聽得虛凰的保證,鳳修銘的神色卻微微有些苦澀,似乎覺得這一切很是令他心酸。

不過他很快壓下心頭的不快,揮袖将那七個玉盒抛出,令其懸浮于虛空之上,一一打開。

盒子裏面的東西無非也就是些對鳳修銘而言算不得珍貴的天材地寶,他并不放在心上。

當所有盒子皆打開之後,他收了那些寶物,骈指往前一點,食指中滲出一滴鮮血,分成七小份,一一落在盒子上。

“嗡——”

若有若無的輕響在寂靜之中顯得極為驚人,當其中一份鮮血落到玉盒上時,玉盒忽地光芒大作,蒙蒙亳光之中,一個身影漸漸浮現而出。當光芒終于穩固下來,那身影便幹脆地一步邁出,出現在鳳修銘身前,正是本已離去的元玖。

“你倒是舍得,這虛影短時間你可是收不回去了。”鳳修銘淺笑。

元玖卻沒他那等惬意心情,環顧四周,在看見虛凰之後才稍稍松了口氣,道:“不過是個虛影,廢了又能怎樣。虛凰醒了?”

“前些年醒了,神魂也不像以往那般脆弱了。”鳳修銘似乎不想多提此事,揮手擺出了桌椅,“坐吧。”

二人坐下,鳳修銘再度開口,這次卻帶了幾分揶揄之意:“少君殿下,你可是陛下最為重視的徒兒,怎麽,難道也要瞞着陛下做些鬼祟之事嗎?”

元玖微微皺眉,提防着師尊那很可能是子虛烏有的監視,的确令他頗為羞愧,但他素來聰慧,在分析過元恕的異變之後,他得出了一個令他幾乎不敢相信的結論——恕兒失蹤,必然與師尊有着莫大的關聯。

否則,憑恕兒在靈族的地位,即便是聖靈,也休想圖謀她什麽。

“這些譏諷揶揄就不必了,你不是也早早預料到了嗎,否則怎會讓虛凰封禁空間?”元玖不欲多說廢話,“關于恕兒失蹤這件事,你都知道些什麽?”

鳳修銘的唇邊依舊挂着幾分輕薄笑意,他的聲音分明清越美妙,但在這一片沉寂之中卻帶上了幾分詭異,“你已經猜到了,和陛下有關。”

雖然早有準備,但聽得鳳修銘此言,元玖還是忍不住一震,畢竟那是他最尊敬最仰慕的師尊!嘆息一聲,他不由道:“師尊……師尊寵溺恕兒尤甚,怎麽會……為何會……”

“除了他,靈族之中,還有誰能讓恕兒畏懼如厮呢?費盡心思,損耗本源壽元,隐忍百餘年,現今亦是行蹤飄渺……只有陛下了!”鳳修銘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冷意,“陛下的性子,素來冷漠高傲,對你這少君、徒弟都是淡淡,怎會對一個剛剛化形的玄靈那般寵溺?”

“四萬年來,才有恕兒這一個擅長天機之術的玄靈……”元玖忍不住開口,他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只是單純想為一直敬愛的師尊辯駁一二,即便那理由他自己也不相信……

“的确,四萬年來,才有恕兒這樣一個玄靈,她對靈族是何等重要啊!”鳳修銘譏诮道,“所以事無巨細,陛下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即便是用搜魂這等手段,也心安理得!”

元玖瞳孔微縮,冷意森然,怒火幾乎是克制不住地上漲,“你的意思是,蕭郁離與恕兒交好,目的便是監視恕兒……并且時常對她搜魂?”

只是一瞬間,他就明白了恕兒分魂所說的話……“哦,以前還總感覺有什麽東西一直從我身上掃過去,很不舒服,有一次告訴主魂,她好像臉色不好……不過從主魂不高興起,就沒有了。”

搜魂!竟是搜魂!

元玖萬萬沒有想到,蕭郁離竟敢對同族用出這等秘術。蕭郁離本體是碧霄靈竹,本命靈術為【靈霄魂索】,乃是一等一的搜魂秘術。靈族族內早有規定,禁止對同族使出這等神魂秘術,違者必将被抽魂煉魄,永世不得超生。久而久之,靈族都忽略了這一點。

——即便是鳳修銘,若不是因為某些原因一直以來多加警惕,備為留心元恕,又多次聽她提起神魂有些不對勁,也不會發現蕭郁離的小動作。

蕭郁離,當真該死!

“你确定這是師尊指使的?”

那聲音極為冷酷,像是來自九幽之下,帶着刻骨的恨意與深沉的殺意,饒是鳳修銘也不禁為之心神一震。

“恕兒化形後近百年都在九霄開明宮中,以陛下的神通,怎會察覺不了蕭郁離的動作?”到底還是對靈帝懷有幾分敬畏,他沒有直言,但那意思也再清楚不過了。

“是嗎,我知道了。”

元玖的神情已經恢複成與平日一般無二,但鳳修銘不會以為他真的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靈帝,靈族之主,千古一帝,上古終結,靈族式微,他臨危受命,挽狂瀾于既倒,大廈于将傾。千年後,進階至道,真正穩住了靈族的局面,讓與妖族一般面臨傾覆之危的靈族再一次能立足于五族之列。偉大如厮,強大如厮!怎麽不教靈族為之心折?天地間沒有神靈,但在靈族心中,靈帝就是神靈,是靈族的信仰所在。

而元玖,從小在靈帝身邊長大,更是拜他為師,對靈帝只會更加尊崇,而且還多了幾分孺慕之情。他是少君,從小便以靈帝為目标,希望自己此生也能達到師尊的境界,以一己之力,護佑整個族群。對他而言,靈帝亦師亦父,亦目标亦信仰。

然而今日,一切都崩塌了。

護佑族人的靈帝,指使玄靈對同族搜魂;愛護徒兒的師尊,逼迫得徒弟不惜性命也要逃離遠遁……

鳳郡,虛空之中,銀紫二色遁光依舊風馳電掣地往東北靈邈山而去,但誰也無法看到,遁光之中那人此時的神情。

元玖沒有說話,鳳修銘也沒有說話,景星山山頂,寂靜得如同真正的死域。

“你還知道什麽?”元玖淡淡問道,聲音平靜無波,“他還做了什麽?”

“我不知道恕兒是怎麽瞞過他的……”鳳修銘也多了幾分困惑,“按理說,以她那性子,一百餘年前從我這裏離開後,必然是要鬧上一陣的,但我一直未曾聽到風聲……我也是在她離開靈界才知道她原來還有這等隐忍心性。恕兒後來性情大變,陛下倒像是全然不察一般,任由她去了玄右城……”

“他當然不是全然不察。”元玖冷笑道,“他只不過是有比心血索魂契更加高明的手段而已。”

鳳修銘挑眉:“你知道什麽呢?”

“他說……時間到了,恕兒會回來的。”聽見從自己口中說出的這句話,元玖只覺得恍如隔世,明明不久前,他還因為此言而心情大悅,此時卻只覺得寒意刻骨,“他從來沒有将束縛恕兒的希望放在心血索魂契之上,放在我身上。”

心血索魂契被蒙蔽後,他說不必介意,其實并非是安慰我,而是因為他原本也從未将之放在心上……

“果然……”鳳修銘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嘆息道:“陛下的手段,怎是我們能想到的?”

“我倒是明白恕兒的無情是哪裏學來的了,”元玖忽然開口,話鋒一轉,聲音中難掩幾分凄惶,“她才是師尊最得意的徒兒,長年累月,耳濡目染,師尊的本事學到多少不提,這性子倒是學了個十成十……我是不是該慶幸,至少她從一開始,就不曾親近于我?”

從不曾擁有過,也就無論失去……

鳳修銘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麽,“你知道陛下的目的嗎?”

“恕兒是天機玄靈,師尊真要殺她,幾位聖靈也不會同意的……其他人不好說,但巫鹹大人的意見,師尊必然不會不當回事——而為了靈族,巫鹹大人不可能同意陛下殺了恕兒。但恕兒遁逃之意甚堅,以她的聰慧,做出如此決絕之事,必然是有十成十的把握,确定了師尊要傷她性命……”似乎已經心灰意冷,元玖仿佛一個局外人,冷漠地分析,“那麽,陛下是想要……奪舍嗎?”

“奪舍?”鳳修銘笑得意味不明,“恕兒的天機之術,是與神魂伴生的,尋常奪舍之法,即便成功,也得不到她的天機之術……而巫鹹大人看重的,也只是恕兒的天機之術,又怎會同意陛下這般作為?”

“奪舍秘術,多不勝數,據傳,魔族那本《紫霄淩絕地煞幽錄》上便記載着一種能将人神魂一同煉化,融入己身,奪取本命靈術的奪舍秘術……”

“奪舍……你說的倒也沒錯,不過,我更喜歡稱之為……”鳳修銘頓了頓,頭一次顯露出可怕的恨意,譏诮道:“複生!”

“複生?那是傳說中才有的禁忌神術,不可能……”元玖心中一凜,望見鳳修銘神色的異樣時更多了幾分疑慮。

“不可能?不,非常可能,”鳳修銘打斷了元玖的話,“在陛下這等天下第一的大神通者眼中,複生也不算什麽吧!可惜,他太自負了,複生之術,天道不允,即便是他,也無法違逆這等鐵則!”

“四萬餘年前,靈族族長與妖族族長一戰前,布下封絕古禁,血祭了當時的一位聖靈……那位聖靈,同樣是天機之靈……”

福至心靈般,元玖喃喃道:“上一位天機之靈,名為……漱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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