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景星山。
這裏是靈界八郡之一鳳郡郡府所在,鳳氏一脈五成以上的高階靈族全數聚集于此,是以景星山山腳下,宮殿群錯落而聚,連綿起伏。
今日的景星山與往日有些不同,少了幾分閑散,多了幾分莊嚴,這在素來崇尚自然閑适的鳳郡倒是極為少見。
景星宮中,鳳氏的靈族們來往忙碌,布置着主殿。但許是他們閑散慣了,動作慢悠悠的,不少甚至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放到九霄開明宮,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一月前,少君傳訊鳳殿下,将于今日駕臨鳳郡景星山。
少君久居靈邈山,在靈帝宣布閉關後,更是現今靈族最尊貴的人物,此番竟要駕臨景星山,一時間鳳氏一脈的靈族都與有榮焉,個個費心準備,将這次的例行來訪籌備成了慶典的規格,這倒是元玖和鳳修銘都不曾想到的了。
“青梧,你可曾見過少君殿下?”幾個靈族湊到一起,嬉笑間,一人湊到一名綠衣靈族身邊詢問。
那綠衣靈族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細聲道:“見……見過一次,那天少君殿下傳訊鳳殿下,我就侍立在一旁。”
“呀!真的嗎?”
“快些告訴我,少君殿下是不是如傳聞一般俊美?”
聽得她這個回答,其他靈族紛紛好奇發問。少君殿下地位尊崇,極少露面,是以即便她們都是景星宮裏的高階侍者,也未曾見過。
青梧回想起當日的情形,秀美的臉上帶了幾分笑意,然而接着便是悚然一驚,臉色蒼白下來。
“你怎麽了?”發現了她的變化,當先發問的那名靈族疑惑道。
“不……我沒事。”青梧擦了擦額角的虛汗,正色道:“少君殿下姿容絕世,即便是相比于鳳殿下,那也不遑多讓……只可惜,比起鳳殿下的淡然從容,他卻很是沉肅冷淡,只可遠觀……不,連遠觀都要小心些。”
“不可能吧……除了陛下,竟還有人能與鳳殿下媲美?我也見過其他幾位玄靈,但他們比起鳳殿下都差了些。”當下便有一位鳳修銘的仰慕者不敢相信。
“鳳殿下才是只可遠觀,這等天人,豈是我們這些卑微之靈能肖想的?恐怕也只有元殿下這等身份的靈才能配得上。”說話的靈似乎與前面那個關系不怎麽好,言語中不乏譏諷與警告。
“少君殿下連遠觀也不行嗎?那這世上有誰能欣賞得了他呢!真是可惜!”
“我倒不覺得可惜……”聞言,青梧忽然開口了,“鳳殿下是谪仙,那少君殿下便與陛下一般,是天!誰也不會想要欣賞天,誰也無法欣賞天,但誰都不能否認它的存在——少君殿下,就是天一樣的存在,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說話的幾人都沉默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良久才有一人說道:“真希望少君殿下早些來呢!我也想看看天是什麽樣子的。”
景星山并不很高,算不得鳳郡第一高山,比起洪荒之中動辄幾萬丈直入雲霄的山脈,它更是不值一提。
然而常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景星山恰恰便是如此。
景星山山頂處,一處巨大的湖泊橫亘其上,占據了九成以上的空間。湖水呈青碧之色,清澈見底,波瀾不興,漣漪不起,其上袅袅白霧缭繞。分明是一潭死水,但卻充滿盎然生機,即便是那些似乎風一吹就散的白霧,也仿佛能媲美尋常的本源寶物。
其他地方則被一棵古木占據。古木極高極大,樹冠亭亭,其中一部分延伸至湖泊上方,被袅袅白霧掩蓋,倒是看不分明。它的葉子層層疊疊,與梧桐樹葉有些相似,但卻不是綠色,而是紫紅色的——凡間的樹,大多到了秋天葉子才會其黃而隕,其中也有些會變成紫紅色,但那是衰敗的象征,遠不如這棵古木的紫紅色樹葉來得生機勃勃。
一道身影沿着山中小徑拾級而上,終于來到了山頂。
那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他身着華服,方一來到山頂,便朝着古木恭敬行了一禮,道:“殿下,宴席已布置好了,殿下是不是該移步景星宮正殿靜候少君殿下駕臨?”
“布置好了?下去吧,我稍後就來,元玖離這裏還遠着呢。”
那聲音在一片連風聲都聽不見的沉寂中響起,卻宛如風過竹林,清幽靜谧;恰似簫聲嗚咽,晴空飄渺,帶着奇異的魅力。這應是人人仰首期盼的天籁,然而此時此刻卻只有一個聽者。
饒是中年男子聽慣了這聲音,也不禁為之心神一靜,原本紛亂的心緒頓時散去,心頭出乎意料的空靈。
“是,殿下。”
他再次行了一禮,規規矩矩地沿着小徑原路返回。
古木另一側,一身深紅色華服的高挑男子站在湖岸旁,長身玉立,烏發披散,眉目疏朗,額間一處梧桐紫葉紋,神清骨秀,湛然若神。如此天人之姿,無愧乎“谪仙”之名。
旭芒英武,奈何煞氣太重,非靈族所好;葉寰溫和,惜乎太過通透;陸慎俊美,偏偏神秘莫測;白然俊俏,卻又太過浮華;蕭郁離清俊,但總歸少了傲氣——如此看來,竟只有鳳修銘能算得上妙絕天下了。
“元玖終于來了,看來,我的推測沒有錯,他果然是深愛恕兒的……”鳳修銘喃喃自語,唇角微翹,笑意悠然,皎如日月,“恕兒這榆木腦袋,若是要她推衍天機,那是一等一的好手;而想讓她弄明白感情上的彎彎繞繞,恐怕連個最低階的靈族也比不過……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喜歡上她,可是注定了要糾結半輩子了。”
“唉,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啊,和她糾纏上了,少不得一生奔波勞苦……小家夥還真是麻煩呢,大概這就是天命之人應當承擔的宿命吧……”
鳳修銘的笑意漸漸消失,目光中多了一絲憂愁,遙遙望着東北方,似乎看到了疾馳而來的銀紫二色遁光。
景星宮依山而建,在山腳的連綿宮殿群中,自然是第一恢弘的所在。比起其他殿堂,正殿自然又是更為莊嚴,地勢也稍稍高了些,以示鳳氏玄靈在鳳郡的至高地位。
主位之上,鳳修銘看也不看下首那些明面上規規矩矩端坐着,暗地裏卻不知道在打着什麽算盤的靈族,右手支頤,雙眸似阖未阖,端的是随性潇灑。
殿內其他靈族紋絲不動,個個老實地盯着眼前的豐盛佳肴,不敢多看主位一眼。
然而卻有一人例外。
“鳳殿下,不知道少君殿下何時能到呢?”
說話的是一名風韻猶存的美婦人。她生得極美,眉梢眼角皆是風情,一颦一笑皆動人心,一身大紅色繁複華服,濃密的烏發仔細盤起,一絲不茍,其上綴滿珠翠,華麗非常。
這般打扮,尋常女子是壓不住的,但在這美婦人身上,卻是相得益彰,倒更顯得她容光逼人。
鳳修銘緩緩睜開眼來,身子稍稍坐正,似笑非笑的模樣,“自然要看少君殿下心情了,怎麽,紫蒲族長,可是有要事,等不及了?”
聞言,美婦人掩面而笑,一陣勾魂攝魄的笑聲回蕩在殿內。好在殿中的都是鳳氏真正的高層,個個修為不凡,自然不會輕易被這笑聲引動旁的心思,否則可真真是失禮了。
“鳳殿下這是什麽話!”美婦人似喜似嗔地瞪了鳳修銘一眼,“紫蒲誠心而來,自然一切以少君殿下為主,豈會有什麽要事!”
鳳修銘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這美婦人乃是靈族附屬族群紫蒲族族長,名字就叫紫蒲。紫蒲族族人生來便極具魅惑之力,修行起魅惑之術來自然是事半功倍。從上古初期起,紫蒲族便是靈族的附庸,也曾經協助靈族完成許多事情,是以雖然紫蒲族的天賦對靈族無甚大用,但靈族也沒有直接滅族,而是在靈界外劃了一塊地盤給他們居住——不巧,這塊地盤位于西南洪荒,與鳳郡相鄰。
這次元玖來訪,不知她從何處得了消息,竟是在三日前便到了景星宮,名為拜訪鳳氏,實則是要借機與元玖搭上些關系。
他早有所聞,紫蒲族這一百多年來的日子可不怎麽好過。
近四百年前,紫蒲族前任族長,合虛期巅峰的靈修,無緣無故隕落在洪荒之中。彼時紫蒲才剛剛進階合虛,卻已是族內最強者,臨危受命繼任族長。但可惜,沒了合虛期巅峰的族長鎮壓,紫蒲族的境遇每況愈下。洪荒之中的兇獸向來視所有靈修為死敵,時不時便襲擊紫蒲族的領地。紫蒲雖然是合虛期靈修,卻與其他族人一般強在魅惑之術,對付兇獸先天上就弱了一籌,時常不能将來犯的兇獸盡皆誅殺。久而久之,紫蒲族的族人越來越多死在兇獸手裏,甚至都不敢經常去洪荒磨砺,族群的實力越來越弱。
想到此處,鳳修銘唇角微微翹起,勾出一抹譏诮的笑意。
他本就容貌昳麗,這一笑即便帶了幾分譏诮,卻也極為賞心悅目。
即便紫蒲修煉的就是魅惑之術,卻也不禁為之心神一蕩。
但旋即她便反應過來,心中暗道:“這鳳修銘如此相貌,卻不是我紫蒲族的族人,委實可惜!若真是我族族人,修煉魅惑之術,天下豈會有人不為之心醉神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