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3)

我要是和他明說你太偏心,會讓家宅不寧,兄弟相争,他只會不置一詞,可能還會把我哥扔到邊緣的地方去。”

呂文維挺好奇的,但又忍住了沒再問。

霍臨晞看她的樣子,頓了頓接着說,“現在和你說說也無妨。我小時候發生點事,我哥那時候叛逆,但其實也不能都算他的錯,和我爸得罪了人也有關系。但我爸這這個人,不會認為自己有錯,他只會記在別人身上。”

“那事之後,我爸一是對我哥的不滿越來越明顯,二是不再接受任何采訪。”

呂文維記起來章立秋說的江湖傳言,心裏不由得一揪。

至于為什麽會不喜歡媒體,也能推測出個一二。

“你爸爸,其實很愛你。”呂文維低聲道。

“是。”霍臨晞點頭,“他很愛我,也一直很愛我媽。”

他聳聳肩,“用網上粉絲教的話說,他那是霸道總裁之愛,必須按他的來。”

呂文維笑,“你用的挺準确。”

霍臨晞輕嘆了一聲,“我哥一直背着對我的歉疚,其實我媽又何嘗不是一直對他歉疚。”

呂文維輕聲“嗯?”了一聲,感覺他家不是傳說中典型的豪門。

霍臨晞稍微一猶豫,接着說,“我媽有段時間精神狀态不是很好。那時候我哥青春期,我爸本就忙,對家人的有限精力也在我和我媽身上。我哥……他其實……挺缺愛。”

之前的叛逆也好,後來的懂事也好,都是缺愛。

呂文維是獨生女,對兄弟姐妹情沒有親身體會。她年少時期又挺宅,不喜歡交際,多年的閨蜜,算得上異性姐妹的就是章立秋。章立秋那位也是個大大咧咧,沒把姐妹情挂在嘴上的那種。

她此時聽着霍臨晞說,卻是有一點動容,覺得兄弟之間的感情,原來是挺微妙,又覺得曼琳把這個兒子教得好。曼琳當年能這樣紅,受到那麽多粉絲的熱愛,絕不只是因為她美。

“在想什麽?”霍臨晞見她一直沉默,笑道,“今天我是話多了。”

“沒。挺喜歡聽。”呂文維道,“我是獨生的,覺得你對你哥的感情很特別。多說點。”

“和你當然還是多說說情話,說這些好像有點煞風景。”霍臨晞卻好像沒有多說的意思了,“這次來,很開心。難得看着你閑,不用忙工作,我都替你輕松很多。”

“閑一兩天舒服,閑得久了反倒發慌。”呂文維說着,大約是被涼風吹着,打了個噴嚏。

霍臨晞把身上西裝解下來,披在她身上,“降溫了,小心着涼。”

呂文維擺手說不要,“你這才一件襯衫。”

“裏面有baby cashmere的內衣,不冷。”

他說完,摩挲着她的手,而後就有點語氣就有點不容商量起來,“你的手指,有點涼了。穿着。”

飯是在酒店附近吃的,兩個人也沒有叫車,走了這一路,呂文維見離酒店也只有不到幾十米,于是不再推,把手套進袖子,挽住他的胳膊,“那走快兩步。”

結果還是涼着了,這晚霍臨晞便自責得厲害,責自己粗心了,沒早點把衣服脫給她。

呂文維是感冒了。眼淚鼻涕一起下。但堅決表示和晚上那陣冷風沒關系,是自己累極之後一放松,身體的自然反應,從前也經常會這樣。

霍臨晞要打電話給霍家在這裏的私人醫生,被呂文維阻止,大半夜要跑去買藥,又被阻止一次,覺得他太誇張,說喝多點熱水第二天就好。

給她一直不停地倒熱水,結果第二天上午,呂文維燒起來了。霍臨晞這下不肯聽了,直接給私人醫生打電話。

私人醫生是頂級的,他叫人來看個感冒。呂文維要不是燒得昏沉大概要從床上跳起來阻攔他。

太丢人了。私人醫生到酒店的時候,呂文維就這一個想法。

霍臨晞卻不覺得。

他來這裏沒有告訴霍存勳,但私人醫生是每天要給霍存勳看診的,這樣一來,他爸有很大可能知道他來,而且……還動用給自己女朋友看小感冒。

看完确認是普通感冒,開了些藥,醫生囑咐了句注意休息就走了。

呂文維嗓子疼,開口有些啞:“你真不用……”

“別說話。”霍臨晞怕她沒胃口,一早跑出去給她買了一盒梅子,早餐是去幾個街區外的一家有粵菜的酒店餐廳打包回來的。

呂文維含着梅子,隔了會兒,喝下他小心翼翼打包回來的豆漿和蝦餃,然後是藥。要吃完霍臨晞又給了她一顆梅子。

吃的時候,霍臨晞叮囑,“生病了不能不吃,也不能吃太多,少吃多餐,補充體力。”

他給呂文維墊了個大抱枕在背後,等她吃完又問,“要不要起來走走,一直躺着也不好。”

呂文維覺得好笑,“你不是一少爺嗎?怎麽還挺會照顧人?”

“現學。”霍臨晞也不否認,“搜索引擎加問人。有心,沒有學不會的。”

呂文維接過他遞來的熱水,目光停在他臉上,第二次有同樣的想法。

想嫁了。

她探探自己還有點燙的額,心想,事不過三,再有一次,我就把那只戒指收下來。

霍臨晞卻是以為她頭疼,轉身就去拿冰櫃裏的冰敷貼,想給她把舊的換下來。

呂文維的眼角登時有點酸。獨自在外這些年,有生病也是自己忍着解決,或者是同行幫着照應下,但絕對不會細致體貼到這個程度。怕父母擔憂,也從來是不告訴他們的。

多年來,只有一個霍臨晞,在她生病的時候,一刻不離。

想直接說,“我想嫁了。”

又還是被長期理性的腦子勸住,太快了,再等等。而且,他和他爸的矛盾還沒解決,現在結婚,會給他添麻煩。

霍臨晞就見她神色很複雜地看自己,“怎麽了?難受得厲害嗎。”

呂文維搖頭,躺下用枕頭擋住自己的眼睛,“我還是困,再睡會。”

“好。你睡。我就在這,不舒服就說。”

原定回國的時間因為她生病往後推了。霍臨晞退掉了機票,陪她在酒店養了幾日。呂文維本不想耽誤,燒退了就說要走,他不同意,一定要等她完全康複。

于是又在酒店多住了七天。

回國第三周,呂文維休完了長達一個月的大假,正式複工。霍臨晞和後期團隊修改了幾次合同,也到了最後敲定的環節。

原本領導的意思是她帶隊完成的工作很出色,讓她想休多久休多久,但一個月似乎已經是她能忍受的極限了。這麽多年,高壓力的工作甚至有點像她的知己朋友,松下來反而無所适從,以至于還會焦慮。

好在她男人是無條件地理解她,支持她所有的決定。無論她決定閑着,還是忙着。

複工前一晚,正碰上霍臨晞生日,她主動約飯,請霍臨晞去吃日料,考慮到他過去的生活水平,以及對隐私的高度要求,挑了家相當貴的餐廳。主廚兼老板據說是有着50年經驗的日本老師傅。

霍臨晞獨自開着車到車庫,坐了直達餐廳的電梯。餐廳的私密性的确很好,構造設計就是每一間包廂都有自己的通路,顧客之間不會互相碰上。

霍臨晞一到那,就知道這是呂文維用了心挑的地方,還沒見到她已經把笑意挂在了臉上。心大的女朋友能細心體貼自己了,挺值得開心。

見了她,更開心,笑容揚上眉梢。

呂文維提前幾天就在想該送點什麽禮物。霍臨晞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小時候收生日禮物就是游輪,有什麽能哄他開心,實在是挺難想。

包廂是個和室,霍臨晞推開門,和她四目相對,脫下鞋上了席,盤坐下來。

“這麽破費?”霍臨晞對她笑笑,“呂總。”

“上回那種事,不想再讓你碰上。”呂文維淡淡地說,“不算破費。我平時其他消費很少,你知道。”

“事情順利嗎?”她又問。

霍臨晞沒有別的工作做,就是手上那部電影的後期。一問就是在問這個。

“挺好。明天應該能正式簽約。”霍臨晞是真開心的,伸出手捧着她的臉,“這事,真的要謝你。沒有你,他對我不會信任得這麽容易。”

“還是你自己專業,和我沒多大關系。”

傳送帶從從包廂的小格窗裏送來刺身盤,呂文維拿下來,放到他面前。

到底是生日,姑娘今天特別溫柔。霍臨晞心想。

“還不錯。”霍臨晞嘗了一口,點頭。

“有份禮物給你。”呂文維說着,伸手去拿手機。霍臨晞挺好奇地看她。

“和Marcus他們聯絡了幾次,這是最新郵件。”呂文維打開自己的收件箱,遞過去。

霍臨晞曾經捐過一大筆錢,用于S國的婦女兒童教育和救助。Marcus發來的一組照片,是上次他倆一起訪問過的難民和被捐助的幾位女孩的近況。

霍臨晞印象最深刻的那個女孩子,長開了一圈,原本瘦凹陷的臉蛋圓起來。眼睛裏似乎總也抹不去的陰霾竟看上去也少了很多。

他認真地翻着那封郵件,一個個英文,一張張照片看過去,看完,再擡頭看呂文維。

眼睛是熱的,但沒流眼淚,壓着情,更多的是連綿的愛意。看着她一會,笑了,“這是我這麽多年來最好的生日禮物。”

呂文維淺笑,“那就好。我真是不知道該送你什麽好。想了好久才托Marcus幫我去拍這些。”

那天她還和章立秋聊起該送男人什麽,章立秋說,你們倆,一個是見多了生死無常,對物質看得很輕,另一個是什麽好的東西都見過,倆人還偏看對眼了,誰生日都得費一番心思。

“麻煩他了。”霍臨晞舉起茶杯,輕輕和她的碰着,“更謝謝你。”

“他說本也應該給你看看的。那小姑娘也想着你,對你印象深刻。”呂文維也提起杯子,笑說,“霍先生,感謝你對保護弱勢女性權益工作的支持。”

“好說。”他下巴一偏喝完茶,“開車了,回去再和你開瓶酒。今晚,去我家。”

呂文維點頭。

同居的事情上回呂文維沒答應,他也沒再問。

“河豚湯、烤松葉蟹”,呂文維拿過傳送帶上的菜盤放下來,“招牌菜,試試。”

買單的時候呂文維沒看價格,直接給了信用卡,收到短信後看了眼還真是有點驚訝,是她這輩子吃過單價最高的一頓飯。霍臨晞瞥見她的眼神,搭着她的肩膀,親她額的時候小聲說,“太貴了?”

呂文維在腦子裏過了兩秒,“還行。一個月工資夠請你吃幾頓的。”

霍臨晞笑,“下次別了。我挺好養活的,大排檔就可以,不信你問立秋姐。”

“禮物是免費的,吃飯再那麽寒酸,顯得我沒把你放心上。”呂文維額頭壓在他肩上,“呂總工資還可以,也沒有房貸,吃頓好的不至于肉疼,放心。”

霍臨晞笑得不行。是真的開心。

“你今天生日,該打個電話給你媽媽。是母難日。”呂文維牽着他朝電梯走的時候,似無意提了一句,“也和你爸爸,說兩句。”

“打過了。”霍臨晞說,“我爸不在她身邊,沒說上話。”

呂文維嗯了一聲,心想這還是不願意主動和霍存勳聯系,又說,“發條信息吧。你還是該主動示個好。”

霍臨晞頓了頓,還是聽了她的,拿出手機來。

給霍存勳發了個信息關心他的身體,而後手機上蹦出條微信。

霍臨晞點進去,本以為是霍存勳回的,結果不是。

關宜發來的:“臨晞,生日快樂。上次的事,不是我,是江越那混球。也是我那天酒多了嘴上沒顧忌被他知道了。”

霍臨晞莫名其妙。什麽事?

又一條:“擺平用了不少錢吧。算我的。”

繼續莫名其妙。于是沒回。

他低頭看手機,呂文維走在了他前面,回頭,“怎麽了?你爸說什麽?”

“噢。不是他。”霍臨晞把手機收起來,“沒什麽。”

☆、說點好聽的

“你他媽還記着他生日?操!”

“你又看我手機?你他媽有病吧……”

“我看你手機怎麽了,你什麽我沒看過……”

“你給我滾出去!”

呯的一聲,酒店房間門被摔上,江越的牛仔褲皮帶尚未完全扣好。

在一起半年多,兩個人這是第七回大吵架。

霍臨瑞婚禮那晚,關宜是明顯酒多了,被江越壓在身子下面問,霍臨瑞為什麽給她投錢,一時沒思考,嘴快就說了。

結果,被江越乘着她去洗澡從她手機裏翻出那段視頻來發到了自己手機。關宜去洗澡前剛刷了個微博看自己手下藝人的消息,手機還沒鎖上。

後來被關宜發現,大吵一架,逼問他用來幹什麽了。江越幾次沒說,最後被她以分手相逼,告訴她發給狗仔了。不為別的,就看霍臨晞不爽,想整他。

關宜知道了挺糾結,一是覺得對不起霍臨晞,想着萬一真被狗仔爆出來,自己要出來澄清下。但另一方面,又想乘機給自己的娛樂平臺造一番熱度。

等了很久,這料始終沒出來,她以為是霍臨晞花大價錢解決了。

和江越感情好的時候,對霍臨晞就淡了,想着這事情是自己過分了,想和霍臨晞把關系重新理好,于是在他生日這天給他道歉。

結果江越這天本就一直盯着她,果然被捉住,于是又發神經。

這種壞關系,放在過去,關宜早就徹底不要了。可,偏偏,兩人在那事上意外地合拍,一睡鐘情,關宜幾次想說分手都有點舍不得。

而且,除了對霍臨晞特別神經質,平時,江越又對她極好,幾乎百依百順,要星星不給月亮。甚至不用她開口,為她的公司就用遍了自己的資源。

但凡涉及霍臨晞,她費盡口舌解釋也沒用。就比如這事,她和他老實說自己想修複和霍臨晞的關系,也想靠他蹭點熱度,畢竟霍家的勢力不可小觑。江越是死活聽不進去,非認為她是舊情未了。

真他媽操蛋。江越摔上門後,關宜把手機扔出了四五米遠。

情愛裏的瘋,也是有不同的瘋法。

呂文維被霍臨晞帶回家,這一晚是格外順着他。

霍臨晞的發尖全是汗,把人摟着,抵在牛皮包的柔軟床頭,溫熱的呼吸穿頸而過。他在呂文維耳邊,親她耳廓,又到鎖骨間,低低地說,“我愛你。”

呂文維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喉嚨裏應着“嗯”。霍臨晞似乎是不滿意她的回應,在她鎖骨間輕磕了一個齒印,好像要把自己烙在她身上。

而後,大概是察覺今天被寵着,他把人抱起來,按在床沿邊上,用了個從前從沒有過的姿勢。呂文維的腰被他扣着,雲裏霧裏地想,這小孩今天有點瘋。

“喜不喜歡?”

是真瘋,不止做,還問。

呂文維臉埋在床單上,輕聲“嗯。”

“別總是嗯”,霍臨晞又把她轉過來,抱在懷裏,頭低下去,“說點好聽的。”

持寵而驕了這是。

“喜歡”

“真喜歡?”

“嗯。”

“那再來一次”

“……”

這晚到頭,呂總被人抱在懷裏,快睡過去的時候想,可能還要再休一天假。同時得出一個結論:談姐弟戀一定要注意健身。

晨起時,她整個人被被子裹着,霍臨晞不在,一翻身,看到枕頭上的字條,還是繁體字。

“談合約。醒來打電話,我叫人給你送早餐。”

呂文維心想,開什麽玩笑,吃早飯還麻煩人。

坐起來,靠在床頭,還是覺得沒睡夠,側過臉去找窗簾開關,打算讓自然光照照清醒一點。去按開關的時候手碰到了床頭櫃上不知什麽,發出清脆一聲。呂文維把窗簾打開,看清了,一個白瓷盞,裏有兩片洋參。

呂文維一笑,拿起洋參片壓在舌頭下。霍臨晞年紀不大,倒是挺養生的。每回覺得把她折騰得厲害了,第二天準要給她備點什麽。

第一次發現的時候還在心裏取笑了他一回。其後習慣了,覺得霍臨晞這講究方式,還挺有儀式感。

沒給他電話,呂文維找了兩件自己丢在這的衣服,穿上就去上班了。霍臨晞這地方,最好的,就是離她上班很近。

到辦公室沒一會兒,收到他的信息:“還沒起?真累着了?”

“早起了。已經開工了。”

“早餐吃了沒?”

“樓下咖啡廳解決了。你的事談得如何了?”

“不太好。”

呂文維眉心一卷,不是昨天還很順利,怎麽又不太好了。是霍存勳?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她這麽一想,立即打電話過去。

“文維……”霍臨晞聲音低沉,好似有倦意。

呂文維聽着就心疼起來,聲音不自覺地溫柔,“怎麽了?”

那頭一陣沉默。呂文維低聲說,“是你爸?他怎麽知道?這……能量也太大……”

“寶貝兒……”霍臨晞的聲音變了點調。

呂文維就覺得不對勁。

“逗你的。你也太好騙了。”那頭笑了。

果然!

“簽約了。價格比我的底線好很多。”霍臨晞說,“能給我省點下來做宣發。”

白心疼了一把。呂文維又好笑又好氣,這種事拿來開玩笑。

想說他兩句,又一想,算了,小朋友心情好鬧着玩,不和他計較。

又總結出來一條經驗,談姐弟戀要時刻抑制自己一顆想教育他的老母親心。

“做後期,我人會過去,和那邊團隊現場溝通。”霍臨晞談起正經事,想着又要和她分開一段時間,話音裏有點隐約的歉意。

呂文維倒是不在意這個,她自己也是時刻要飛國外的工作,早就有過心裏建設。她更在意的是他付出心血的工作會不會有好結果。

“什麽時候去?去多久?後期制作聽說都很辛苦,熬夜是家常便飯。”

“不好說。得看情況。最快也要一兩個月。上午談好,我已經買了機票。”霍臨晞低聲道,“老婆,想你了。”

“昨晚剛放肆完,又想?”呂文維壓着聲音打趣他,走到自己辦公室的窗邊朝外看,想着這小子現在在哪呢。

“我在新工作室。”霍臨晞在電話那頭,仿佛是聽到了呂文維所思所想,對她說,“明天就走。”

新工作室選址選在郊區的一個藝術創意區,離呂文維的公寓車程15分鐘以內。霍臨晞的解釋是租金便宜,呂文維覺得他是暗藏心機。

暗藏此心機的目的也實現得很容易。呂文維挺慣着他,聽着他話裏的意思,主動就說,“晚上去我那吧。你也別回來了,我下班幫你收行李過去。”

這話就是普通的、随口的話,霍臨晞卻被這句話熨了心似的,說不出的暖意烘得整個人都仿佛飄了。和他的女人,還是他心底裏欣賞,愛着的女人,有了點在一起過日子的感覺。

他安靜了好久。

“嗯?”

“謝謝你。”

“謝什麽,順手的事。”呂文維說着,辦公室外有人敲門,“有人找。先挂了。”

她挂了電話,霍臨晞對着暗了的手機屏親了下。

正巧走過的劉露露一臉嫌棄地看了眼她老板:“不要這麽戀愛腦好不好?”

霍臨晞搖着手機,“小姑娘,等你真的愛上一個人,再來和我說。”

劉露露抖抖雞皮疙瘩:“癡漢……”

霍臨晞第一次做導演,盡管有幾年影視圈耳濡目染的經驗在,但依然是低估了做一部電影的難度。前期拍攝的苦還有團隊幫他一起擔起來,後期制作則完全靠他一個人和國外團隊溝通,完全不比前期輕松。整個後期制作,他每天合眼的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

而按照他的要求一遍遍精益求精下來,預算還超了,那邊的團隊負責人一直提醒他,這樣會高出預算很多,但更好的效果在眼前,他說服不了自己将就。

兩個月的後期完工,預算超了一倍。成片完成時,從不缺錢的小霍少夜體會到了沒錢的艱難。

霍臨晞帶着完片回國,片子題材不敏感,很快過了審。然而卻在宣發上碰壁。

霍臨晞從前只當演員,也耳聞過宣發這裏面水很深。一部電影要獲得好票房和好口碑,首先就是得找個靠譜的發行方。

按着“聞爾”本人的名氣,加上這部電影的實際質量,原本以好的條件尋找到優質的發行方從邏輯上講并不難,但霍存勳和霍臨瑞資本的攪動和影響力卻讓幾家大的發行方避之不及,對霍臨晞的主動接洽都表現的興趣寥寥,即使派個人來談,也是意思意思,開出的分賬或保底條件十分荒謬。

霍臨晞和幾家大型發行公司談過後,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找不到好的發行方,影院排片也不會好,排片量直接影響票房。這麽一部花費他心血和身家的片子倘若是“影院三日游”,他是無法接受的。

他回國幾個月,一直在為這事奔波,飯局也去了不少,大佬也見了不少,甚至喝醉了幾次,仍然沒有實質進展。

呂文維和他每天電話,差不多一周也會見一次,每回問他情況他總是說“再等等,也許會好。”

然而這話說了多回,呂文維能從他越來越不确定的語氣裏聽出來并不樂觀。

“我是太理想化了。”這日在呂文維的公寓裏,霍臨晞終于對她坦露這些日子來屢次的失望和受挫,“我爸從去年開始,讓我哥投資了幾家影業,在這個圈子話語權也在變大。但我總覺得就算這樣也無所謂,大家看到好的作品總還是會支持。就算覺得不好,也總不會拒絕一起賺錢的事情。我是錯了,他們不會為了賺這點不确定的錢得罪大資本。”

他說這話時,已經是灌了自己兩瓶酒,低下頭,下巴蹭在呂文維的肩上,苦笑了下,依然是自嘲,“你會不會覺得我挺沒用?”

呂文維幾個月來看他的狀态就知道他是諸事不順,但他不主動說,自己也沒過問。現在,他終于忍不住對自己傾吐,可見是忍得太辛苦。

“不會。”呂文維拍他背,“我覺得你很厲害,真的。”

霍臨晞笑笑,“你哄我。”

他閉了眼,甚至是有些依戀地靠着,把心裏憋了很久的壓力一點點和她說,“我現在……真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該做的事都做了,該求的人都求了,一籌莫展。再這麽下去我可真要你養了。”

他又笑,“男人和自己女人說這些,我覺得挺丢人的。”

呂文維掰過他的下巴,吻他的唇,“不丢人。”

吻了好一陣,平複他的情緒,低低地說,“你知道見過這麽多戰争之下的人事無常,對我有什麽影響嗎?”

霍臨晞看着她。

“我知道沒有無堅不摧的人。是人,都是凡胎□□,都會脆弱,都會流眼淚。”她笑笑,“我第一次聽到爆炸聲,都快吓尿了。”

霍臨晞擡手摸她頭頂,像在安慰,又像是心疼。

“我一點也不覺得你現在這樣沮喪有什麽丢人的。你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你沒有對你爸妥協,是……因為我。”

霍臨晞把她攏在懷裏,心裏是堵得慌,說不出吐不出。他在他爸的力量面前,的确是太渺小了,他所有的抵抗,直到現在,還是無濟于事。

呂文維寬慰他,“盡人事就好,也許會峰回路轉呢……”

然後又玩笑似的揉着他耳朵,“要真的不行,姐姐養你。李安大導演不還讓老婆養了六年嘛。你們藝術圈子裏,這種事挺多的。”

霍臨晞屈指彈她鼻尖,“要真不行,也不用你養我。大不了去接一些小片子,總還有人要我。”

“那不行。好多好演員就這麽廢掉的。我寧願養着你。”

她說的有道理,霍臨晞牽強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再等等,明天再和幾個老板聊聊,也許有轉機。”

呂文維點頭,同時想着,章立秋當初的建議,也許是到了不得不做的時候。

矛盾的根源在她這,可霍臨晞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讓她換個別的工作,甚至比她父母還支持她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如今他的難處,自己怎能視而不見?

翌日,霍臨晞去了工作室,呂文維給蔡岩打了個電話。

曾經的揭黑專家、深度調查記者聽完她要做的事,皺眉,“你這不合法吧。就算合法也不合新聞道德。給人告到新聞社去,說不準得丢工作。”

呂文維不置可否地反問,“用資本封殺一個人、圍堵一個人付出所有經營的事業,是道德的嗎?”

“理論上說是不道德,但人家沒違法,說到底還算家務事。”蔡岩答她,“你要以一己之力對抗大資本,在今天是不可能的。”

“當初你帶我的時候,不是這麽說的。”呂文維低聲說,“你說,黑礦那事,你是一招不慎就會被反殺。但你義無反顧。”

蔡岩被她把“當年勇”的話翻出來,無奈地嘆口氣,“只此一次,當幫你忙。你要是真出了東西,不要出我名字。我記者證都不在了。”

“行。多謝。”

其實是章立秋知道了霍臨晞身份之後,把早年她收集過的所有霍家報道全部翻了出來,娛樂八卦的、財經的、甚至是涉及到一丁點訊息的本地新聞和國際新聞,蛛絲馬跡地一串聯,得出了霍存勳的發家和他的第一任妻子關系很大,而他的第一任妻子,再往前溯源,出身十分可究。

章立秋從霍存勳所進入的領域判斷,這個女人,八成和當年在東南亞地區勢力強大的黑社會組織有關聯。

這個女人,連死都死得蹊跷,報道只有只字片語,都是突然離世。

一個年輕女人,突然離世的方式又有幾種呢?無非是重病或車禍,但寥寥幾篇報道裏竟然什麽也沒提到。

章立秋給她的建議是,抓他最不可告人的把柄。

這的确是不道德的,并且,很有可能把自己搭進去。更壞的是,她對霍臨晞是認真的,而那個人,是他爸。

但似乎,已經到了不得不用這種極端手段的時候。霍存勳的資本對霍臨晞全面的封殺,一點餘地也沒有留,她實在是忍無可忍。

當她真的決定這麽做的時候,只告訴了兩個人,蔡岩和章立秋。她需要更專業的幫手。

蔡岩是猶豫。章立秋是興奮,這女人還真是道德觀念淡薄。

章立秋有多牛呢?在京娛記圈,她和鐘Sir齊名。鐘Sir擅長的是偷拍,蹲守。她擅長的是從老舊資料裏挖出東西。信息整合和再挖絕的能力讓人嘆服。

當呂文維告訴她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她甩出了一溜通訊錄。

是所有相關霍家報道裏出現過的人,如今還在的,能找到通訊方式的,一一在列。呂文維都被她震驚了,對她說,“我好像才告訴你兩天。”章立秋說,“可我已經準備了一年了。”

真不愧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八卦作者。

呂文維、章立秋、蔡岩三位新聞社裏頂級的記者,跑了一圈東南亞與港澳,挖出了一段霍家的陳年舊事。章立秋找漏洞,蔡岩扮演各種職業和還在的采訪對象交往,呂文維梳理采訪來的巨量信息。

逐步地,給他們拼湊出一個大概的霍存勳發家史。

成稿的時候,三個人面面相觑了一會。蔡岩突然說,“這個稿子要是發出去,影響力得多大,只是被你拿去威脅個人,太可惜了吧……”

呂文維無言以對,只好說,“可是你是非法采訪。”

蔡岩也無言以對。擺擺手,“算了算了,當我沒長眼睛。”

而章立秋壓根不在乎自己的聲譽,這一整個挖料的過程就足夠讓她每天摩拳擦掌的腎上腺素激增了。對她來說,這樣的工作本身就是酬勞。

霍臨瑞的親生母親,英文名叫Sabina,是黑幫千金。霍存勳早年下南洋經商,認識了她。Sabina的父親十分疼愛她,手上非法的生意都沒讓她沾,給她的都是沒污點的事情。Sabina愛上霍存勳之後,為他提供了大量資源,鋪平了經商之路。

在她的幫忙下,霍存勳逐步在娛樂和旅游行業闖出名頭,但直到兩人談婚論嫁,她才坦白自己身世。

霍存勳當年面臨兩難選擇,一邊是幫他起家,也确實相愛的女友,一邊是該女友的身家背景。最後,他做出的選擇是,帶Sabina離開她的國家,放棄在這裏的所有建樹,去其他國家發展。Sabina的父親并不阻攔,因為知道自己年事已高,想女兒有好高歸宿,他拿出了半數身家給女兒,助她和霍存勳離開。

也就是說,霍存勳後來重新建立的商業王國,啓動資金是黑的。

兩年後,Sabina的父親在黑幫奪權鬥争中被殺。其一衆親信親屬都死于非命。

章立秋指着呂文維畫出來的時間線,點着這個時間說,“她父親去世不到兩個月,她就死了。她死了之後,霍存勳當年的事再沒人知道了。九年之後,霍存勳娶了曼琳。”

蔡岩起了一身雞皮,“你什麽意思?”

章立秋搓着下巴,“我可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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