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和“小霍少”的社交圈隔離了,第二天早午餐都在房間解決了,專心在房間看劇本,讀臺詞,一直到晚上的壽宴快開始前一小時,他才刮掉小胡渣,簡單收拾好自己,換了套正裝西服,打了個暗紅色的喜慶但不奪風頭的領結,以霍家二公子的身姿出現在酒店最大的宴會廳外。
霍存勳的60大壽雲集各路精英,主要有和霍家有生意往來的企業掌門,關系不錯的小國家政府高層,新晉互聯網公司總裁,有幾分交情的文化屆名人濟濟一堂,是個十足十的社交名利場。
霍臨晞主動放棄了經商,因此對需要滿嘴虛情假意的應酬誠意欠奉,他幾乎是卡着時間下了樓,有意跳過社交環節,但礙于不能太不給他哥面子,還是提前了十分鐘到達宴會廳外,在迎賓酒會上略露個臉。不過,他也只是意在露面,沒主動跟誰聊天,對湊過來的不明身份的人士一概以微笑和點到即止的寒暄應付。
唯獨,有位不知哪個領域的精英人士,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雞尾酒杯輕輕一碰:“聞先生,久仰啊。”
對方看上去50出頭,氣質打扮不太像總裁,涵養頗佳,看上去算得上儒雅,霍臨晞有些意外在這個場合有人喊他聞先生,一颔首伸出手:“您好,抱歉,您是……”
“陸崇達,我是X新聞社財經板塊負責人,和霍氏集團打過不少交道,早年間霍氏還沒壯大時采訪過多次霍存勳先生,和他算得上有一點私交。沒想到在這碰到我們文維的男朋友,聞先生和霍家也有交情啊?”
霍臨晞含糊其辭:“……啊,那個,是,有點交情。您和文維挺熟?”
陸崇達:“I戰前,我和她接觸比較多,後來國際政治領域相關資訊也常常和她讨論,說起來還算朋友。”
霍臨晞猝不及防碰上呂文維半個前領導,客氣地一低頭:“陸老師,幸會。”
“聞先生今晚有演出?”陸崇達剛剛在走道碰上幾個霍臨瑞請來的知名歌手,好奇道,“我只知道您是個演員,您也有音樂方面的造詣?”
霍臨晞掩飾尴尬的幹笑兩聲,實則在思考對女友半個前領導該說到什麽程度。
沒來得及想分明,便有司儀提示入場的聲音,陸崇達問,“聞先生坐哪桌?咱們聊聊?”
宴會廳內布置了一百來桌,總共千來人,陸崇達本着關懷老下屬的愛心,想若是挨得近,就換個位置和他多聊兩句,看看呂文維七挑八撿這麽多年選的這人靠不靠譜。
霍臨晞客氣道:“您是多少桌,我等下過去敬您。”
“89桌”,陸崇達道,“我看了眼,我們那桌都是文化屆名人,有兩個財經作家”。
霍臨晞道:“我還沒看桌號。不如您先入座。”
陸崇達看了看他,覺得此明顯靠臉吃飯的小年輕好像有點不靠譜,笑了下把雞尾酒酒杯放在桌上,“那我就先進去了,回聊。”
霍臨晞有點犯難,想了會摸出手機來給呂文維打電話:“老婆,在我爸壽宴現場遇到一位你的老熟人。知道我是你男友,不知道我是霍臨晞。”
呂文維:“誰啊?”
霍臨晞一五一十地彙報了下情況。
呂文維說:“這種場合還請了媒體?霍氏不是很低調麽?”
霍臨晞:“沒有請媒體。他是以私人身份來的,早年間采訪過我爸。”
呂文維想了會,很實在地和他說:“據我了解,陸總是個挺好的人。就算‘不好’,也是很拎得清的人精,知道了也不會給你寫出去,放心吧。”
霍臨晞:“那行。”
呂文維笑道:“你家老爺子起家時需要聲名,能利用傳媒就利用,發達了就越來越低調了。不過這麽多年,還記得幫過自己,有過幾分人情的朋友,真是個聰明人。”
霍臨晞:“我認同。不過,你是不是該換個稱呼。”
呂文維一頓:“咳,代我轉達對伯父的問候。壽比南山,壽比南山哈。”
霍臨晞笑:“好。”
霍家老爺子低調二十載,除了早年的報道,本尊近十多年基本沒有接受過采訪。可畢竟身份地位在那,也并不可能過得像普通老百姓那樣無聲無息,總還有一些或捕風捉影或信息碎片流傳在在媒體和飯桌之間,不然章立秋也不會知道那江湖傳言。
可惜了章立秋原本一篇可以讓熱搜爆掉的獨家八卦絕篇就在呂文維友情的威脅下還沒誕生就扼殺在了細胞狀态。
不過,此時,霍臨晞并不知道他女朋友背後的小動作。他為了表示對女友前領導的尊重,席至一半,在某位男歌手渾厚磁性的嗓音裏,從主桌起了身。霍存勳正與過來祝酒的某操小語種的官員攀談,注意力十分集中地聽着中文并不好的翻譯在講什麽,沒有留意剛剛一直低頭裝隐形的小兒子跑了。
他大哥霍臨瑞整場基本屁股沒沾過凳子,作為當前的霍氏掌門人,他半點架子沒有,不論來人是何身份,帶着剛剛宣布的未婚妻鄭悅容一桌桌敬酒。鄭悅容雖然沒這個耐性,也覺得沒必要給每個人都這麽大臉面,尤其是40桌往後,但礙于要在霍臨瑞面前表現一點溫良恭讓,只好把不滿壓制在了脖子以下,沒往臉上走。
當霍臨瑞的餘光瞥見他半天沒挪動的弟弟從宴會廳繞了一個大圈子,直奔尾部那幾桌而去時,感到相當稀罕,不由站定了下看他要幹嘛。
霍臨晞一杯烈酒在手,直接走到了89桌陸崇達的身後,“陸老師,我敬您。”
霍臨瑞在78和79桌兩桌中央站定,朝身後陪着的秘書打了個手勢。秘書立馬上前,“霍總,什麽事?”
霍臨瑞朝89桌偏了點頭:“那是誰?”
新秘書一邊說“稍等”,一邊開始翻排座的本子。霍臨瑞等了一分鐘,皺眉,覺得這要是李喬兒在,絕對不會讓他幹等一分鐘。
不等他開口訓人,總算得到了答案:“是X新聞社的財經主編。”
霍臨瑞嘴角一抽,低聲道,“臭小子,這麽殷勤,沒臉沒皮的。”
身旁鄭悅容見他突然停下來,問:“臨瑞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休息下?”
霍臨瑞一個字都沒回她,只是搖搖頭,然後撥了撥她的肩膀,示意繼續。
100來桌,1000來號人,唯有陸崇達待遇特殊,得到了從不出面給霍家交際的二公子的敬酒,好在認識霍臨晞的都坐在宴會廳前半場,注意到的人不多。
陸崇達身旁的兩位作家交際去了,兩邊位子都空,霍臨晞在他身旁坐下,“陸老師今天吃得還習慣嗎?聽說這邊的主廚是我哥在國內高薪挖來的,還合口味嗎?”
陸崇達一開始沒聽出來這話的玄機,剛想說“挺好的”時驟然回過味來了,有點掉線似的盯着霍臨晞看了幾秒鐘,然後意識到自己不太禮貌,忙說,“不好意思,我……我有點吃驚。不過,你确實是很像曼琳,我竟然沒看出來”。
霍臨晞:“抱歉了,剛剛沒和您說明”。
“你?你父親……”陸崇達的思路一時間理不清楚,想說句你父親怎麽會允許你入這行,但轉而一想,霍臨晞是個成年人,這話問出來也為免太封建了,也太過界。
“我父親反對我做演員,”霍臨晞笑道,“不過,反對暫時無效,我父親現在的态度模棱兩可,只要我不暴露就行”。
陸崇達聽明白了,點頭道,“哦,你放心,我們財經版一般不扒人隐私”。
霍臨晞笑了笑,把手中杯子裏的烈酒一飲而盡,“多謝陸老師”。
“你母親年輕的時候是個極有靈氣的女演員,是我們那代人心裏永恒的女神,”陸崇達也把杯中酒喝完,大概是酒精起作用,有點想多聊幾句的意思,“她隐退前提名了康城電影節影後,我們當時都以為她一定會得獎,真是可惜了”。
霍臨晞傾着點身子聽,“A類國際電影節,僅是提名已經是很大的成就。沒入這行前,我對這難度有多大知之不多,如今,才發現好演員真是天賦之下還需要極大的毅力和努力,我很為她驕傲”。
陸崇達感慨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曼琳的兒子能繼承她的事業,真是好……”
這年頭大家默認鮮肉流量沒有演技,他其實沒看過聞爾的作品,這時想掰一點具體的溢美之詞出來卻苦于無米下炊,話音頓在了一個“好”字上。
霍臨晞聽一個字能在腦中補全一句話,對陸崇達拿出了萬分的誠懇,點頭道,“我會努力的,陸老師,希望不辱沒我母親在她的影迷心中的美名”。
入席前還覺得此人只是靠臉吃飯的陸崇達按了按霍臨晞的肩膀,當即就調出了一肚子當年青春時的情懷,近乎有些激動難抑。
霍臨瑞在敬酒的間隙裏朝他弟弟這邊瞄了一眼,見他似乎在和一個不相幹人士做出一番承諾,接着那位主編還擁抱了下霍臨晞,姿态很像托以重負的前輩。
霍臨瑞有點無語地嘆了口氣,不知道霍臨晞這小子對着女友的領導做出了什麽樣的承諾。
霍存勳和不知道哪國的官員友好交流完,發現小兒子溜了,還連帶着桌上的酒杯一起,不禁有些老懷感慰地想,好歹是自己壽辰,這小逆子還是挺給面子地應酬去了。
曼琳在一旁和老一輩影迷們合完了第三十次影,擺表情擺得有點累了,沖身邊的工作人員們輕聲道了句什麽,然後就有人在幾米開外和還要過來的“迷哥迷姐”們打招呼。
“阿姨這麽多年還是魅力不減,”坐着不遠的關宜走過來,站在曼琳身後,兩手自然地給她按起肩膀來,“我看您有些累了,給您按按”。
曼琳心裏覺得她倒是挺不見外的,不過鑒于關老爺子身體不好,打了招呼,關宜是代表關家來的,于是也沒吭聲,就笑了笑去拉她的手,“怎麽好意思勞煩你啊,你坐,來,坐我旁邊”。
霍臨晞敬完酒回來,看到關宜坐在了霍臨瑞的位置上和曼琳熱聊,沒等他開口說什麽,霍存勳咳嗽了一聲,“幹嘛去了?”
“敬酒”,霍臨晞道,“敬了下早年采訪過您的一位記者”。
一聽這話,曼琳想笑,關宜想冷笑。
不明就裏的霍存勳:“就敬一個人?”
不肖子霍臨晞一挑眉,“嗯”。
霍存勳擰着眉說,“要麽就都別敬,單敬一個人算怎麽回事?”
“他是我女……”霍臨晞正要坦誠作答,被曼琳打斷。
“臨晞,我肩膀疼,你手勢好,來給我按按……”曼琳一邊說一邊揚了揚頭,似乎有些僵硬地動了動肩膀,表示确實不舒服。
霍臨晞起身站到曼琳身後,沒按幾下,霍存勳被司儀請到臺上和廣大來賀壽的新老朋友們說幾句去了。
曼琳轉過頭來,“臨晞啊,沒必要告訴你爸,你們這關系才剛剛緩和一點,為了一個剛談沒多久的女朋友再吵起來,你覺得有意義嗎?”
關宜擡頭看了眼他。
就見霍臨晞淡淡地笑了笑,“媽,早晚要說的”。
曼琳嘆了口氣,“你爸你還不了解嗎?今天他生日,別添堵,給我個面子,回頭再說”。
關宜道,“阿姨說的是”。
霍存勳正在臺上回顧這些年和在座諸位友人打過的交道,以标準商務用語感謝着大家的光臨,并表示友誼萬古長青。
霍臨晞沒作聲,等他爸爸講完話,跟着集體響起來的掌聲擡起手來拍了幾下,算是暫時聽了曼琳的,不在今天這個場合給他爸找麻煩。
可他臉上落了一點不悅,收在關宜眼裏。
霍臨瑞和鄭悅容敬完酒走回來,關宜起身走回自己那桌時,和鄭悅容打了個照面,鄭悅容避開霍臨瑞,小聲在她耳邊吐槽,“累死我了”。
關宜随口回了句,“知足吧……”
鄭悅容喝的是低度數酒和軟飲,原本挺清醒的,聽到這句話還以為自己也喝多了,愣了兩秒才明白什麽叫“知足吧”。
鄭悅容“哎?”一聲拉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怎麽?你放棄了?”
關宜朝霍臨晞處一撇嘴,“能怎麽樣?他跟中了邪似的,一分鐘不提他女朋友就不舒服”。
鄭悅容回頭看了眼有點喝高的霍臨瑞,說,“我喜歡他十年才到手,你怕什麽呀?女朋友和老婆能是一個概念嗎?就算是霍臨晞認準了,那霍家門是那麽好進的嗎?你現在放棄以後不是便宜了別人?”
關宜有些厭倦地擺手,嗓子裏悶悶地說,“霍臨晞和他哥不是一類人,你不明白”。
鄭悅容笑,“天下男人不分品種。進化論決定此性別都是利益大于感情的動物,你信不信我這話?”
關宜第一次覺得鄭悅容不是二百五,端着酒杯有點出神。
“時機。利益。手段。”鄭悅容攬着她的胳膊說,“拿下男人,光靠愛情怎麽行?”
霍臨晞很久不當公子了,霍少的面具脫下來痛快,再戴回去就有點不爽。
兩天的應酬已經讓他很不自在,于是壽宴第二天一早他就定了機票,給爹媽還有一個大哥留了言,跑了。
霍公子一回國,變身小鮮肉聞爾,第一個見的人就是蔡岩,和他開會商議第二期真人秀的規劃。
播出平臺方看了第一期的節目,大概是覺得效果很好,應該會有不錯的收視率,和蔡岩團隊商量第二期想引入多幾位明星體驗這種成人版變形記生活。蔡岩和他一見面,先就這個問題請示聞總意見。不僅外賣小哥、出租車司機,他們想把體驗的領域擴展到,環衛工人、餐廳幫廚、街頭小販等各種職業。
聞總聽了這個想法,和蔡岩說:“你怎麽想?要是按照這個思路做,那平臺方也是制作方之一,我把自己那部分錄完,退出項目,你和平臺方面繼續合作就可以。唔,你們談分成了沒有?”
蔡岩說,“對方提了不錯的條件。我想了想,這是個賺錢的好項目,平臺方藝人資源好,也願意投入推廣。唯一的問題是,我們可能會一直合作下去,第二季,第三季,那就會耽誤我原本想做的事,畢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聞總笑道,“理想和金錢的艱難選擇嗎?”
蔡岩叼着根煙,十分坦率:“沒有金錢的時候,覺得自己會毫不猶豫做出選擇,不過事到臨頭,錢在眼前,伸手就能夠到,還是有點糾結,聞總,要是你,你會怎麽選?”
聞總不用“要是”,他已經在四年多前做過選擇了,不過他是在身家以億計還是以萬計裏做選擇。蔡岩則是在有還是無之間做選擇。
☆、過河拆橋啊你
他拍了拍蔡岩的肩,“這個問題我給不了你建議,不過既然跟着你的人都是被你用理想留下來的,不如回去和他們來個投票,看看這幫年輕人做何選擇”。
蔡岩頓了下,仰頭吐了一口煙。
“他的理想是一個真正自由民主的國家,盡管這在當下混亂的國內局勢、地緣政治以及複雜的宗教背景下幾乎是個烏托邦式的幻想,但他顯然在早年的搖滾樂中就顯露出野心。”
呂文維在稿子裏這樣寫道,“在戰争的态勢下,中下層人民選擇了M先生作為他們的精神領袖,高唱着他的代表作。但戰争中止時,他是否會成為一個理想的總統,則成為精英階層極力質疑的問題。按照S國臨時政府的方案,他們并不接受一人一票的選舉,而是劃分區域,以選區輸贏計算最終票數,A軍方暫時對此表示同意。但以首都為例,下層貧困民衆居住區域集中,密度極高,他們的聲音也許在這樣的方案中并不會得到真正的體現”。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由于兩國暫時達成了一致,A軍方已經運送來大量物資,用于首都的重建工作,目前,戰前首都富人區的供電供水已經回複平穩,難民也得到了大量飲用水和壓縮食品,醫療條件也得到大幅度改觀,最近幾天平民的死亡率正在大幅下降”。
呂文維敲鍵盤時,放在一旁的手機響起來,來自Marcus。她此前說,要再次拜訪一下難民營,尤其是之前采過的那幾位,Marcus回複安排就緒後給她回電話。
Marcus和她說,難民安置點秩序良好,一些身體狀況良好的,已經逐漸安排他們到市區開展一些志願工作,并能得到一些報酬,這對于很多人來說是非常振奮的消息,歡迎她前去采訪。
呂文維和他說好,約了下時間,準備收拾下自己出門。
她洗了把臉回來,看了眼時間還有不少富裕,随手刷了下各種信息流app,迅速劃過一條“聞爾”的娛樂新聞時又返回去看了眼。
似乎是個小網紅直播時說要參演一部電影,投資人和聞爾交情匪淺,聞爾可能會演男一,粉絲們熱烈地把這直播送到了熱門。
呂文維點進直播聽了會,算大概明白了,投資人又是上回那位和霍臨晞似乎很有點交情的美女。小網紅說的神神叨叨,網友們的彈幕給出了各種離奇的猜測。比如這位是不是聞爾背後的金主,或者是不是喜歡聞爾,以燒錢的方式追求他。
呂文維關了那直播,一哂,朝包裏扔了車鑰匙、錄音筆,相機,挎着出門了。
莫少藍也看到了這一直播,給聞爾打電話,把事情一說,問,“什麽情況?”
聞爾不太在意地說:“如你所想,溜粉蹭熱度,我沒答應出演。”
莫少藍有些生氣:“你這位朋友太不厚道了,蹬鼻子上臉嗎?你應該警告一下,可一不可二,下次又是什麽手法?”
“藍姐,那是我爸朋友的女兒,撕不破臉,她最近運氣不好,生意不順,我也不想再為難她。”聞爾靠在辦公室的窗邊,翻了下他讓助理發來的關家集團財報,皺了下眉:“算了。”
難怪關宜病急亂投醫,這財報難看得一塌糊塗,資産負債率去年接近80%,利潤大幅下跌,這情況若無改觀,簡直是瀕臨破産邊緣,可見剛剛接手的關宜面臨多大壓力。
霍臨晞雖然對關宜沒有男女之情,但交情還是有的,困境之下蹭自己一點熱度這樣的事,不傷及大雅也就決定不去追究了。
莫少藍卻沒那麽容易消氣:“蹭點熱度也就算了,什麽金主之類的謠言又是從哪出來的?”
聞總輕笑道:“不會吧?我看着像這麽容易被包養的人嗎?”
莫少藍覺得他可能是沒被打到軟肋,想了會道:“你女朋友也不介意這種謠言?”
一擊即中,聞總心裏咯噔一下。
關宜和他和稀泥幾次了,呂文維問也沒問一句。兩個可能,一是她就沒關心過自己的新聞,二是知道了但不在乎。
不論哪一種都讓聞總有種陌生的感覺,這種感覺仔細一想挺矯情的,不像一個大男人該有的感覺,但聞總确确實實感受到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
霍臨晞長這麽大,第一次從靈魂深處産生這種發人深省的诘問。以至于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自己先拍了自己額頭一掌,“閑的麽?”
“她心比較大,對我也很信任,不會介意。”聞總聲音挺确定地回複莫少藍,心卻有點虛。
莫少藍沒聽出來他心虛,回了句:“女人要是真心喜歡你,不會不介意的,聞總。”
聞總難言地心想,呂文維到底是不介意,還是女性屬性不夠。
挂掉了莫少藍的電話,聞總這個念頭竟然揮之不去了,一邊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一邊打了個電話給呂文維:“老婆你什麽時候能回國?”
那頭正在開車的呂文維随口回了句:“怎麽?想我?”
霍臨晞心有戚戚,覺得這句話聽上去多少有點随性,于是認真回道,“很想,能回來嗎?”
他雖然每天都表白,但呂文維能聽出來今天這句有點不同,她正想問一句,突然車輪被什麽東西紮了下,整個車身一颠,她急忙握緊方向盤,松開油門,不可避免地“啊”了一聲。
霍臨晞聽到這個聲音,原本吊起的心髒差點蹦出來:“怎麽了?”
呂文維沒顧上答話,堪堪把車停下來,大舒了口氣,才說,“車胎被什麽給紮了,我下車看看。”
霍臨晞立即道:“等等!”
呂文維說:“什麽事?”
霍臨晞道:“坐車裏觀察下再說。我怕你遇到危險”。
呂文維道,“你怕是個陷阱?不會,這裏搶劫都是直接開槍打窗玻璃,不會這麽文明。”
霍臨晞:“……”
她說完打開車門,霍臨晞聽到聲音,後背滲出一層冷汗,恨不得自己能乾坤大挪移,瞬移到她跟前。
他吊着心髒,屏着呼吸,心率極不穩定地等了半分鐘,聽到呂文維說,“有點慘,紮到一把鋼刀,得換胎。”
半分鐘裏,霍臨晞貼身襯衫後背已經濕透了,簡直要虛脫,感覺自己送一禮拜外賣也沒那麽累。
确認她沒碰上搶劫,霍臨晞從繃緊狀态松下來,重重地按了把眉心,“你一個人能行嗎?”
呂文維:“可以。就是費點時間。我挂了啊……”
霍臨晞連忙阻止:“別挂。和我說話。”
他這是還沒完全放心,呂文維環視四周,和他說,“現在市中心治安還可以,你放心。”
“文維,”霍臨晞叫她名字,“別挂。”
呂文維心再大,這時也聽出來他的緊張程度了,心想:我遇到過的危險比這大的多多了,還好你沒在I戰的時候認識我……
她只好把手機放在一邊,去後備箱拿工具箱。
霍臨晞靠在辦公桌上,握着手機,雖然就能聽到一點噪雜聲,但一直專注地聽,沒分一點神。
呂文維再拿起電話時,霍臨晞握着手機保持一個不動的姿勢半小時了。
“真累。”呂文維靠在駕駛位上,有意玩笑道,“女人做這個,還是挺不人道的哈……”
她原本想開個玩笑寬慰霍臨晞,誰知道這話沒起到她想要的作用,霍臨晞在那頭鼻子一酸,實在有點忍不住,音調都走了樣,接近沙啞的聲音傳出來:“心疼……”
呂文維:“……”
她和霍臨晞一起沉默片刻,實在不知道這時應該說什麽,只好不太像樣地調了句情,“等我回去給你揉揉……”
霍臨晞也正在後悔今天情緒不對,也許給對方壓力了,聽到這句也順坡下驢,回道:“只揉胸口嗎?”
呂文維:“……”
霍臨晞說完恨不得從辦公室窗跳下去,感覺自己這随口的葷話發揮失常,美感欠缺,像個欲求不滿的小青年。
呂文維在那頭笑,“小朋友,大白天的,就想入非非?”
霍臨晞捂着腦袋,決定破罐子破摔:“我一風華正茂的男青年,對着老婆想入非非怎麽了?”
呂文維噎了下,覺得沒毛病,想想上回見面匆匆分別,還是挺委屈了這個小男友,邊發動了車子邊道,“下個周末有空嗎?”
霍臨晞:“嗯?”
呂文維說了個城市的名字,正是從S國飛回北京需要轉機的地方,然後說,“見一面?”
霍臨晞想也沒想他有沒有工作,先一口答應,“我馬上訂酒店”。
呂文維其實還是挺忙的,但心裏一來是想見他,二來也明白異國戀這種事總還是風險很大,聽着霍臨晞今天這不正常的情緒,決定抽出一天來陪陪他。回國不太現實,但在兩人中間,找個臨近的安全的國度見一面還是可以的。
呂文維笑道,“那,下周末見?”
霍臨晞被這個巨大的驚喜當頭砸了下,對着呂文維連囑咐了幾句,挂了電話立即定了機票。
訂完機票和酒店才和莫少藍确定工作安排,下周末倒是确實沒什麽事,不過是首期真人秀的播出時間,平臺方希望他在播出時間前直播做一次推廣。
直播在哪都能做,沒什麽沖突,霍臨晞看着日程,開始思考一個很有難度的問題,除了吃的,他還能給呂文維點什麽驚喜。
呂文維不愛名牌,不論是從個人喜好還是工作性質來看,她也不需要。常年浸泡在戰地,見過高樓起高樓塌,見慣物質灰飛煙滅,她個人物欲也不強,這些平時和她聊天都能摸清一二。
霍臨晞為難許久,給盟友發信息:“章老師,出個主意,文維喜歡什麽禮物?”
盡管章立秋答應了呂文維不寫八卦霍家家族的報道,但不代表她沒有深度八卦的心,立即回道:“玩個游戲,你一個問題換我一個問題。”
霍臨晞:“想知道什麽?”
章立秋:“和你對過戲的女演員,最難相處的是哪位?”
霍臨晞:“……背後說人涉及我原則,換個問題。”
章立秋:“要你有何用?”
霍臨晞:“……”
章立秋又說:“那……上回拍到的你的‘女金主’是什麽人?”
霍臨晞:“興宜百貨是她家的。”
章立秋迅速上網搜了下:“關宗盛的女兒?”
霍臨晞:“答對。可以回答我問題了嗎?”
章立秋隔了好久回複:“哇塞,網上八卦說她智商美貌并存,拿過羅德獎學金,高中就得過馬術比賽冠軍,精通多國語言,因此得到老爸寵愛,是不是真的?”
霍臨晞:“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章立秋:“我這人說話一向不算數。”
霍臨晞對她出爾反爾還這麽理所當然感到嘆為觀止,然而還是回了:“客觀事實是真的。但她父親并不是寵愛她,是不得不交班給她。”
章立秋:“據說她很有手段,把她爸二房生的兩個兒子壓得死死的,是不是?”
霍臨晞:“……你沒完了?”
章立秋思考了會兒,覺得此八卦還需慢慢探索,于是高擡貴手回道:“我和呂文維認識這麽多年,沒發現她有特別喜歡的東西,除了辣椒……”
霍臨晞差點鼻子冒煙,沒等他損章立秋一句,對方又發了一句:“她對我們母校很有感情,畢業之後基本上每年有空都會回來走走。”
霍臨晞看着這句話頓了下,“好。謝謝。”
章立秋只是順口一說,不知道他這個“好,謝謝”是想幹什麽,又調侃了句,“你不會想把我們學校買下來吧……不好意思,國家不賣的”。
霍臨晞:“給她個驚喜。不能告訴你這位專業路透人士。”
章立秋:“過河拆橋啊你!”
接下來的一周,霍臨晞在體驗出租車司機的同時,又拜托了他哥手下的團隊和某大學私下接觸。該學校曾經接受過霍氏基金捐贈修建的圖書館,因而接觸起來并不困難,彼此都十分友好。
霍臨晞以不具名方式在新聞系建立了一個獎學金,每年資助100名學生,進行他們所想深入報道的項目和領域,資助方式根據不同項目而定。
這有點類似國外很多非職業性的調查新聞人,以自由記者的身份撰寫稿件。
和這件事的順利不同,霍臨晞沒有想到的是,出租車司機這一職業并不比外賣小哥輕松。
每天都需要保持高度的注意力不說,還需要面臨各種意想不到的路況。攝影機隐秘地裝在車裏,霍臨晞不回頭或者客人沒發現這是個特殊司機的時候,脾氣離譜的也不少。
幾天下來,饒是輕易不發火的霍臨晞也有點路怒症症狀。
被蔡岩第一面就斷定“養尊處優”的霍臨晞發現,底層職業并不僅僅是辛苦而已,即使是看上去和危險不太相關的外賣小哥和出租車司機,本身風險也很大。他只是體驗一個禮拜,并且只用管自己的三餐,但可以想象,如果要養家糊口,那就必須接比他這種“真人秀”狀态下多得多的單,這得建立在超乎尋常的工作時長和不遵守交通規則的前提下。就像貨車司機都知道超載危險,但如果嚴格遵守規則,就不會有多餘的收入。
真人秀部分揭示殘酷,但礙于商業因素,當然只是點到即止,不過如他所言,宣傳期間的确引發了許多人的關注,不少媒體、自媒體對這些行業展開了持續性的追蹤,讓人們得以發現,人數過百萬的這些職業群體的一些典型困境,也從中挖出了不少故事,有個為了給孩子治病每天背着孩子送18個多小時外賣的母親還得到了很多捐助。
時代裹挾着各種職業的變遷,比如,品類衆多的媒體甚至已經不再像傳統傳播學裏說的那樣具備權威性、有一定教化作用,公信力大不如前,大部分受衆并不管你是為了追求點擊率的小號,還是拼了命挖出部分真相才得以讓世界得知冰山一角的嚴肅媒體,罵起記者來的時候一視同仁,以至于年輕人都不怎麽願意入這行了。
不過,也有一些被理想抱負燒昏頭腦的人,執着于鐵肩擔道義,執着于要為蒼生著文章,不曾随着時代的洪流而走。
蔡岩就是其中一個,盡管離開了正規新聞單位,卻也不曾忘記曾經的職業理想,他終于還是拒絕了和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