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屏幕上是我?”
呂文維:“唔。是個很好看的小帥哥。看到了就忍不住想歪的那種。”
霍臨晞笑起來。
呂文維悠悠地說:“想你的腹肌了。靠在上面睡覺很有感覺。”
霍臨晞立即從床上跳起來,準備原地做個十來組俯卧撐。
呂文維假裝随口一說地問,“你學武術,也會用槍,是為了防身嗎?還是你們有錢人的獨特樂趣?”
霍臨晞沒怎麽在意地回道,“學個槍很普通,很多人都會學。學武是小時候為了哄我媽開心,她那時候心情很差,對我的安全擔心得過分,不放心所有保镖。”
呂文維“噢”了一聲,心想那江湖傳聞之二很可能是真的,頓時有些心疼。她略微一沉默後,怕對方聽出來,于是回了句,“你對阿姨很好啊,是個孝順兒子嘛。”
霍臨晞頓了下,“我媽是個很開明的人,不會存在婆媳問題的。你放心。”
呂文維:“……”
霍臨晞這個腦回路,也是想得太多了!
呂文維:“額。我不是這個意思。”
霍臨晞:“她和我爸這些年常年在國外住,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我們一年只見幾次面,也不可能會住在一起。”
呂文維:“……”
越跑越遠了。
“著名文藝片導演聶豐攜手當紅小生聞爾,透視跨越階層的愛戀,這是後者首度嘗試此類題材,兩人将碰撞出什麽樣的火花,讓我們拭目以待。”
聞爾确定接了這戲,沒過幾天官宣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這條新聞曝光時,他正在尋找呂文維給他介紹的那位朋友的辦公室樓。
創業大概真的是太忙了,這位朋友連喝咖啡的時間都沒有,聞爾約了幾次約不上,只能和跟他約在辦公地點。
辦公樓是一棟商住兩用的公寓,樓齡有十來年了,竟然沒有地下車庫。小丁在露天的車庫裏轉了一圈,沒找着停車位,于是按照老板指示,開着車出去兜圈子了。
聞爾戴着墨鏡和口罩,迎着四周投過來的好奇目光,踏進電梯,中途被兩個女孩子認了出來,簽了兩個名,下了電梯後在樓道裏拐了好幾個彎,終于找到了那間文化傳媒公司的門牌。
他把墨鏡和口罩摘了。按了下門鈴,前臺小姑娘兼會計兼行政蹦着來給他開門,一開門就五官凝固了,站在原地四肢失去協調能力地比劃了一會兒。
☆、CFO兼CAO
“額。姑娘,我是來見蔡先生的。約好了,能讓我進去嗎?”聞爾對着手足無措的小姑娘說。
“你是……你是聞爾吧……那個,噢,好,趕緊進來。”前臺兼會計兼行政的小姑娘忙給他比了個手勢,然後朝裏面喊了一聲,“蔡董!”
聞爾嘴角微抽。
小姑娘給他倒了杯水,大概怕塑料的一次性紙杯燙到他,又貼心地給他加了兩個在外面,遞給他,“聞聞怎麽會來找我們蔡董?”
一般來說只有他的粉絲才會這樣叫他,聞爾朝小姑娘溫和地笑了下,“我有點事情想和他請教。”
小姑娘驚訝地說,“我跟他兩年了,第一次發現他除了畫餅,談理想,原來還真有點本事。我們公司終于要發達了嗎?”
“蔡董”從辦公室裏出來,摸了一把半禿的前額,朝聞爾走過來,伸出手,帶着一點煙嗓說,“我是蔡岩。你好你好。抱歉啊我真的沒時間喝咖啡,讓你屈尊來我這逼仄的地方。哝,她啊,整天寒碜我,喊我蔡董,反正我也不能炒她,炒了就騙不到人來我這了。”
聞爾觀察了下這迎面而來的畫風,感覺自己昨天晚上的幹醋吃得确實有點不應該。
蔡岩個字不高,不怎麽修邊幅,看着40來歲了,不像呂文維所說的“80後”,他原本就不多的頭發裏還摻雜着不少白發。
聞爾和他握了下手,“蔡先生看上去有點憔悴。創業辛苦,也要注意休息啊。”
“他昨晚就沒回家。”前臺兼會計兼行政說。
“這是我們公司CFO兼CAO,張苗苗”,蔡董說,“擁有我們公司10%股權。”
“嗯。10%股權約等于10塊錢吧。”張苗苗說。
聞爾笑。
“進來吧。”蔡岩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我們聊聊。苗苗,下去買兩杯咖啡。”
張苗苗:“什麽?我們公司有咖啡預算嗎?”
聞爾說:“哦,不用不用,喝水就好。”
蔡岩掏了根煙出來,“介意嗎?我不抽煙不喝咖啡沒法保持清醒啊……”
聞爾:“不介意,創業是不容易。您随意。”
“抱歉,我對演藝圈了解不多,現在年輕人愛的明星都不認識,還是從文維那聽說你。”蔡岩點上煙,和聞爾客套兩句。
聞爾說:“我入行沒幾年,不知道很正常。倒是您,我在網上一查,看到您以前寫過的報道,非常佩服。當得上為民說話,肩擔道義八個字。”
蔡岩吐了口煙,“電影也一樣是可以擔道義的。去年有部片子票房破了30億,沒有什麽明星,為什麽大衆喜歡看。這裏面邏輯很簡單,不用費力去分析。別總想着賺快錢,是吧。”
聞爾點頭:“說的是。”
“說說你的角色吧。”
聞爾和他講了講劇本,蔡岩抽完了一根煙,把煙頭擰熄在煙灰缸裏,“我建議你要演什麽人,就去過一陣他們的生活,同吃同住那種。”
聞爾頓了下,“這可能……不太現實。”
“我可以和你說他們的生活是什麽樣的,但終歸不是你自己體驗到的。”蔡岩說,“你一進來,從頭到腳就寫着四個字——養尊處優,這種氣質是幾十年養成的,改不掉的。”
聞爾一愣,對此人的耿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我知道你為什麽說不現實,你商業價值巨大,真的去送外賣還了得,平臺不得爆了。但是如果今天你是一個學表演的學生,或者,剛入行的新人,為了演好角色,你會不會做呢?”
聞爾沉默了會兒:“你說得對。”
“名聲這個東西,當然好,能給你更多機會。不過,有時也是負累。”蔡岩遞給聞爾一根煙,“文維喜歡你,你一定有過人之處。”
聞爾正想表示下感謝,蔡岩又說,“不過就你這個長相,是個小姑娘都喜歡。”
聞爾:“……”
不到十平方的辦公室煙霧缭繞,聞爾看了眼辦公桌一旁還沒收起來的行軍床,對蔡董道,“您這個公司現在在做什麽項目?”
“短視頻。”蔡岩說,“我今天把員工都放出去找素材了。”
“什麽主題?”聞爾問,“現在做這行的公司很多。”
蔡岩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現在老齡化的問題很嚴重。我想拍一組老無所依的故事。”
聞爾心想,這項目想賺錢恐怕是難。資本都在追逐年輕人的喜好,哪有關心老年人的?
他婉轉地問,“有遇到什麽困難嗎?”
蔡董摸了摸半禿的腦袋:“困難多了。第一,素材找到了別人不讓我們拍。有些老人生活狀況很慘,但不想被別人看到。”
“那能不能給他們一些經濟資助?”聞爾問。
“你說付錢給他們拍?”蔡岩道,“想過,但效果不好。他不是自願拍的,會在鏡頭前遮掩自己的真實生活和想法。比如,我們曾經找到一位老人,因為行動不便,也沒有子女照看,居住的地方跟垃圾場差不多,我們給了他一點錢,第二天再去拍的時候,鄰居過去給他收拾幹淨了,問他要了兩百塊。”
聞爾:“……”
“還有,有些老人自己同意了,但被子女知道了來阻攔我們。他們平時不贍養,但不想醜聞外揚。差點和我們員工打起來。”蔡岩說着,又點起了一根煙,“我每天帶着這幫年輕人,工作這麽困難,我只能和他們談理想,想起來也挺操/蛋的。”
聞爾想問他要不要錢,但想了想呂文維的話,話到嘴邊又滑了回去,靜了會兒,說,“要麽這樣,我幫你拉個合作,做個真人秀。就拍我去體驗出租車和外賣小哥的生活。第一,你或許可以拉到贊助,賺到一些錢。第二,我也正好體驗一下角色。”
蔡岩琢磨了一下,然後有點吃驚地看着他,“我付不起你的酬勞,你知道吧。”
聞爾說:“你的團隊幫我去和出租車公司以及外賣平臺談好,只要他們能保證體驗過程真實,就當是我的酬勞,對我來說,演好角色更重要。”
這是通過他給平臺帶來了巨大的商業價值,只要贊助費遠小于請聞爾代言或做場推廣的錢,那麽平臺答應的可能性很大,更不說這個節目本身還會有很大的看點。同時,這給了蔡董的團隊和大公司接洽的機會,可能會帶來更多業務。蔡岩搓了把臉,肘關節撐着辦公桌,疲憊地擡起頭,“為什麽?”
聞爾:“理由有三。第一,我覺得你這個項目很好,如你所說,大衆喜歡看的東西并不一定和資本追逐的東西重疊,我建議你曲線救國,先賺錢再實現理想。第二,我确實有這方面的需求,我相信你帶出來的團隊能幫我做好這件事。第三,你是我女友的朋友和師傅,我幫你的忙,她會很開心。”
蔡岩撐着下巴看了他會兒,笑起來,“你很坦誠。理論上來說我應該求之不得。但是,容我考慮一下。”
聞爾一笑:“考慮好随時告訴我。”
蔡岩也笑道,“如果我拒絕了你,我們公司的CFO一定會很想殺了我。不過,聞先生,您不用問過您的經紀公司嗎?”
聞爾說,“我是我自己的老板,有很大的決定權。如果你決定和我合作,會發現我的團隊也很得力,因為我開得起工資。不會出現讓你心累的那種情況。”
“真的……誘惑很大啊……”蔡岩咳了幾聲,清了清煙酒過度的嗓。
聞爾站起來,拉開椅子,“我不打擾你了。感謝你的建議,我們保持聯系。不過,還請你盡快決定,這部電影拍攝期定在4個月後,算上前期溝通和搭建團隊,時間有點趕。”
“不用送。”聞爾見蔡岩起身,擡手示意他止步,“昨晚沒休息好吧。我今天來早了,您再睡會兒。”
蔡岩還是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前給他開了門,“其實我挺意外的。我對現在的小明星一直有些偏見,沒想過還有這樣願意好好下功夫的年輕人。”
“願意下功夫的年輕人很多。只是給到他們的機會不多。”聞爾說,“娛樂圈的資本也是一樣的,朝頭部聚集。我只不過運氣好而已。”
“資本萬惡呀。”蔡岩笑了笑,“慢走。考慮好了我給你打電話。”
“嗯。資本萬惡。”聞爾點點頭,随即一聳肩,“不過,沒有資本,也沒有自由啊。”
“聞先生自由度很大。看來身家豐厚。”蔡岩頓了下,說,“文維是個好姑娘。”
聞爾聽了這前後不搭的話,卻立即就明白了,欠了欠身道,“這方面你倒是多慮了。”
蔡岩把他送到大門口,張苗苗暗戳戳地湊了過來,說,“蔡董你能先回辦公室嗎?讓我和偶像說兩句?”
聞爾笑着說,“要簽名嗎?還是合影?”
張苗苗朝她老板揮了揮手,“蔡董快走,你在這我不好意思。”
蔡岩對着小年輕搖了搖頭,和聞爾說了聲,“那我不送了。”
聞爾朝他一點頭,“希望能很快得到你的好消息。”
蔡岩轉身朝自己辦公室走,張苗苗等他關上了門,用力拉着聞爾的胳膊出了公司,走到樓道牆角。
聞爾對她這動作有些意外,停下來後和她保持着一點距離說,“那個……我有女朋友,你知道吧?”
張苗苗說:“我知道。你看着我不着調,是個小前臺,但我正宗211畢業生,不至于當街調戲男明星。”
可惜聞總對國內教育體制不熟:“什麽?”
張苗苗:“嗨。算了。和你說這個幹嘛。我是想和你說,能不能幫幫他。”
張苗苗指了指他們公司:“我之所以不走,真的是挺佩服他的。別看我寒碜他,其實挺心疼的。再這麽搞下去,我懷疑他老婆都得和他離婚了。”
聞爾一皺眉:“我确實想幫他。也和他說了想法。但他說需要考慮。我也能理解他這樣的人大多清高,這樣吧,我再想想怎麽能說服他。”
張苗苗狂點頭:“好的好的。謝謝聞聞。我愛你。你真是泥濘娛樂圈裏的一支白蓮花。”
聞爾:“……”
不管這姑娘是什麽哪裏畢業的,肯定不是中文系畢業的。
聞爾從蔡岩那公司出來,給小丁打電話讓他來接,随即在辦公樓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等,想了會兒怎麽去拉這個合作。
倚在牆邊一會兒,他屈從了資本的力量,決定給霍臨瑞打電話。據他所知,當下知名公司,他哥的資金涉足的不少,就算沒有涉足,面子也比他大。霍臨瑞是個靠譜又勤勉的富二代,同時兼具腦子活絡以及和老人家談判的本領,能說服霍存勳在很多方向上的決定,當然,這背後也有很多妥協。
和以往一接電話就以“你又來要錢了”為開場不一樣,聞爾這一通電話打過去,從霍臨瑞的一句聽上去相當疲憊的“怎麽了?”就能察覺出他哥的心情不好。
“生意不順?”聞爾問,“國內經濟不景氣也影響到你了?”
霍臨瑞:“沒有。”
聞爾輕一蹙眉,“哥,聽你口氣很頹廢啊,不像我認識的你啊……”
“有什麽事快說。”霍臨瑞竟然少見的有些不耐煩,“要錢?要多少?”
“我除了要錢就不能找你了嗎?”聞爾笑道,“咱們就不能敘敘兄弟感情?”
霍臨瑞在那頭一頓:“滾蛋吧你。快說要多少錢,幹什麽?”
“我這回真不是來和你要錢的。”聞爾道,“我是來和你要人脈的。”
霍臨瑞:“早就知道你沒事不會找我,說吧。”
聞爾:“但是,我現在改主意了。你在哪?晚上我約你喝酒。”
霍臨瑞在那頭沉默。
聞爾:“不說我打給李喬兒了。”
“她走了。”霍臨瑞這回倒是反應迅速。
聞爾剛剛就猜多半和這有關,一試探果然。于是收斂起了平時對他哥的沒臉沒皮,“走了?辭職了?”
霍臨瑞含糊地應了一聲。
聞爾喉口有些發澀地說,“給我個定位,過去陪你喝酒。”
霍臨瑞:“不至于。一個秘書而已,頂多就是手上活兒要耽誤幾天。跟我這麽多年,說走就走,也不打聲招呼,太不敬業了,我這去哪找個立馬上手的。”
聞爾聽着他哥那明顯不真誠的口吻,靠着牆嘆了口氣,“香港?新加坡?吉隆坡?曼谷?總不能讓我漫無目的找吧?哥。”
霍臨瑞:“都說了不用。多大個事兒啊。”
聞爾:“澳門?”
霍臨瑞靜了。
“操。你這種從來不碰黃賭毒的模範青年都賭錢去了,這事兒還不大?等着我。”
霍臨瑞不說話,默認了。
聞爾挂了之後立即給劉露露打電話:“幫我訂機票。把我護照帶來機場給我。哦,順便去我家幫我收個行李。”
小丁給他發信息,說到樓下了。
聞爾一邊往外走,一遍給莫少藍發信息:“我去趟澳門。”
莫少藍給他回了四個感嘆號:“大佬!!!明天約了采訪啊!”
聞爾:“盡量趕回來。趕不回來親自登門道歉。”
莫少藍:“什麽事這麽緊要?”
聞爾:“家事。”
被聞爾高薪養着的劉露露查了下最快的航班,估算了下堵車時間,為了不耽誤她老板事兒,直接在工作室拿了護照,在附近商場買了個行李箱,随手買了幾件新衣服扔進去,打了個包,搭着地鐵直奔機場而去。
小丁改道把聞爾送到機場的幾乎同一時間,劉露露登機手續都給他辦妥了,小丁同志不可思議地對這個女同事豎起了大拇指。
霍臨晞飛機落地,就有賭場的車來接。
這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一邊是充滿風水玄學,講究“你的錢進去了就出不來”的奇形怪狀又金碧輝煌的建築,一邊是古老的有點80年代內地風格的民居。
瘋狂的金錢豪賭,庇護着一地繁榮。
這個地方不怎麽有其他的娛樂産業,沒什麽明星,大概是因為賭業本身已經是足夠讓人血脈噴張的娛樂。
賭場裏大部分都是游客,本地居民極少,一來有錢人不多,二來當地人都知道賭局是個怎麽回事,偶爾碰碰運氣當個游戲玩玩還行,長期賭博斷不可能有賺錢的份。
霍存勳早年在這裏有部分生意,後來撤出了,也不怎麽踏足這塊地方。霍臨瑞和霍臨晞從小被教育遠離賭場。一向對霍家老爺子的耳提面命十分遵從的霍臨瑞,三十多年來第一次拿金錢買快樂。
或者說,買迷醉,買幻覺。
霍臨晞到的時候,他哥已經被請進了VIP室,一局以千萬計的地方,可見已經為這份腎上腺僞裝的快樂付出了不少成本。
霍臨晞把他拖了出來。
兩個人沐浴着水晶燈折出的紙醉金迷的光,在巨大的賭場穹頂下漫無目的繞了一圈,霍臨晞開了口,“我知道你喜歡她,沒想到有這麽喜歡。”
霍臨瑞切了一聲,“別胡扯了。”
霍臨晞搭着他的肩:“她去哪兒了?”
霍臨瑞冷哼:“我他媽怎麽知道?一聲不吭發了個郵件辭職,第二天就不來了。有這麽做事的嗎?還想不想在職場混了?”
“你找她了嗎?”霍臨晞看了他哥一眼。
霍臨瑞縱然是做了那麽多年渣男,也實在是臉皮沒那麽厚,在這種時候當然是沒辦法去找她。
霍臨瑞不答話。霍臨晞嘆口氣:“要我幫你找嗎?”
“找了幹嘛?讓她幫我籌辦婚禮嗎?”
霍臨瑞是個在集團高層看來高深莫測、情緒從不外露的老板。他想什麽通常不會直說,要靠從他秘書那透露出的只言片語來會意,他一年不會發一次火,永遠溫文爾雅,金邊細框眼鏡下有一雙喜怒不辨的眼。
只有在霍臨晞面前,他才是個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正常人就會有情緒,情緒繃不住了會忍不住說髒話,會在強大的外包裝下露出裏面的一點脆弱。
霍臨晞直視他哥:“娶一個不喜歡的人,你甘心?”
霍臨瑞什麽也不說,眼鏡的金框在閃耀的水晶燈光下反射出冷光。霍臨晞眼睛被晃得眯了下:“你這眼鏡是鑲了鑽嗎?走走走,出去。”
他坐着賭場的幻影而來,被霍臨晞兩只手推着而出。
賭場大門的形狀是鯊魚的口,乍一看造型現代獨特,看久了會不自覺起一層寒毛,有種血淋淋的感覺。
“我就不問你輸多少了?”霍臨晞把他拉到街邊,說,“反正跟我問你要一次也差不多。”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霍臨瑞總算開口譏諷了他一句。
說話總比不開口強。霍臨晞上手摟着他哥的肩膀。
霍臨晞比自己高差不多5、6公分,因此霍臨瑞以前很煩他這樣摟自己的肩膀,顯得十分沒大沒小,不過這回他倒是沒表示反對,任他弟弟挂在自己身上。
“香港有家蚝仔粥很好吃,晚上九點後才有得吃,現在過去差不多。”霍臨晞說,“街邊檔,大老板介意嗎?”
霍臨瑞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你覺得我有力氣介意嗎?
“那走吧。”霍臨晞說,“別折騰你手下人了。跟着我混。”
霍臨瑞正在好奇他有什麽人可以指使,就見他伸手攔了一輛的士。
霍臨瑞:“……”
行吧……
霍臨晞掏出了他能遮住半張臉的大墨鏡,霍臨瑞從有氣無力的狀态裏抽出來,嘲笑了一句:“裝什麽裝?你有這麽紅嗎?在這還能給認出來?”
☆、也許他也沒怎麽愛自己
霍臨晞道,“我不怕被認出來啊,被拍了頂多說我來這賭錢,算個小負面吧,也沒大事。我是怕你和我在一起,被拍到你這幅樣子,要是給李喬……”
他話沒說完,霍臨瑞就煩躁地打斷了:“戴吧戴吧,話這麽多。”
霍臨晞一哂,“行,算我話多。”
的士開到了碼頭,司機停下按下計價器。
“謝謝。”霍臨晞一摸兜,發現半毛錢沒有,看了眼霍臨瑞。
霍臨瑞掏出一張信用卡。
司機:“……”
“附近有取款機嗎?我去取錢。”霍臨晞說。
司機很好氣性地說,“我載你們去吧。”
霍臨晞取完錢,付了車費,買了兩張船票,拉着霍臨瑞坐在等船的長椅上吹海風。
冬日的海風一點也不溫柔,霍臨瑞打了個寒噤。霍臨晞把脖子上的羊絨圍巾摘了下來戴到他脖子裏。
霍臨瑞剛要推,霍臨晞說,“我打小學過武的,身體比你好多了。別逞強了,失戀人士。”
霍臨瑞:“操。”
霍臨晞笑了笑。
兩人坐着船晃悠到尖沙咀碼頭,霍臨晞又攔了一輛的士,報了個街道名字,司機轉頭看他倆說,“特地搭船來食宵夜?”
霍臨晞點點頭。司機搖搖頭嘆了句真有錢。
霍臨晞摘掉墨鏡,指了指身旁說,“這位是老板,我金主。”
司機從後視鏡裏面看了摘掉墨鏡的霍臨晞一眼,大概是感覺這姿色的确值得包養,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霍臨瑞哭笑不得。
香港的街道在夜晚依然璀璨,這裏的海岸線和天際線交相輝映,巴士和人流于浮光掠影的奢侈品招牌下穿梭不停。在司機眼裏一位是霸道總裁,一位是被包養小白臉的兩位霍少坐在出租車裏,一人一邊朝外看。
出租車駛離燈紅酒綠的名店區,過了海,穿街走巷,駛入晚上十點仍然熱氣騰騰、充滿平民煙火味的普通人間。
“前面自己走吧。”司機靠邊停了,“人多,不好進去。”
霍臨晞付完錢,和霍臨瑞兩個人走在普通話粵語閩南語英語交彙以及鍋碗瓢盆咣铛響的宵夜一條街。
霍臨晞開口說,“我讀書的時候有一年到香港玩,在中環喝完酒,想和剛認識的一個女孩一起來這吃夜宵,結果她和我說,她從來不去港島以外的地方。讓我直接帶她回酒店。”
霍臨瑞:“帶了嗎?”
霍臨晞一攤手:“沒帶啊。我就想吃個夜宵。”
霍臨瑞終于勉強嘴角一抽笑了下:“說段子哄我玩呢吧,你要吃夜宵,別說九龍,就是下海打龍,也沒有姑娘不願意陪的。”
“我又不是哪吒,”霍臨晞陪他假笑了下,“不過吧,哥,有時候,女人是挺難懂的。比如,有時候她走,是要你挽留。”
霍臨瑞的嘴角又緊繃了回去,“怎麽挽留?明知道給不了她想要的。霍臨晞啊,你太天真。”
“你就不能嘗試……”霍臨晞道,“稍微……反抗……那麽……一下下?”
“爸爸年紀大了,半輩子商海沉浮不容易,真想氣死他?”霍臨瑞瞄了他一眼,“我們家有一個逆子就夠了。”
霍臨晞:“……”
“我記得,小時候,所有人都說我有個好哥哥。”霍臨晞走了幾步,緩緩道,“霍家長子,是個百裏挑一的人物。”
霍臨瑞:“也不用這麽拍我馬屁,我沒到這程度呢。就算是真失個戀,過兩天也就好了。”
霍臨晞:“一般來說,特別完美的人都有特別大的委屈。”
霍臨瑞擺手,“行了行了。你學藝術的,又不是學心理學的,哪那麽多話。男人要多做,少說。”
霍臨晞拍了下他哥的肩:“反正我知道我也勸不動你。走吧,進去。”
一人寬的玻璃小門自動開了,老板娘在親自下雲吞,頭也不擡地随口說,“是但揾位坐。”
霍臨晞身高極為矚目,墨鏡也極為矚目,一進來店裏客人紛紛不自覺擡頭看了眼,目光在他身上彙聚片刻。地方不大的小店平白顯得更擁擠了。
他和霍臨瑞找了個角落位,點了兩碗粥,一碟魚皮,一碟花生,兩瓶啤酒。
“我很多年沒和你吃過夜宵了。”霍臨瑞把啤酒起開,“看你這身材,挺自律的。”
“你也不差。”霍臨晞和他碰了碰瓶子。
“你今天早上打電話給我什麽事?”
“我想……”霍臨晞一頓,然後喝了口酒,“算了。這事兒我自己辦吧。可能慢點,但也能辦成。”
霍臨瑞灌了半瓶酒,擡起頭:“嗯?”
霍臨晞:“你剛失去……一個得力助手,我就不麻煩你了。”
霍臨瑞:“哦。”
“哦”完他把剩下半瓶也喝了。
霍臨晞也不說他什麽,轉頭對店裏上菜的小弟說,“拿一箱酒,放我這。”
“那個女記者?還在一起麽……”霍臨瑞又開了一支,問。
霍臨晞被他這個問題問得差點噎着:“卧槽,你怎麽問出這種問題的,當然了!”
霍臨瑞“呵”了一聲,又要往自己嘴裏灌酒的當口,霍臨晞伸手握住了他的酒瓶:“吃點東西先。你就想醉嘛,我不會阻止你的。這兒一箱呢,慢慢來。”
喝啤酒有一點好,可以拉長喝醉的過程,像溫水煮青蛙,中間的時間足夠緩慢折磨自己。
霍臨瑞抄起剛剛端上來還在冒煙的粥就喝了一口。霍臨晞的一個“燙”字還沒吐出喉嚨,發現他哥似乎沒什麽感覺,于是審慎地看了他哥一眼,有點一言難盡。
“我以為,她不會走的。”霍臨瑞淡淡地說,“這麽多年了……”
霍臨晞不出聲。他哥那個圈子,普遍認為,談戀愛是一回事,娶回家是另一回事。男人心照不宣,女人遵守規則。
但偏偏,李喬兒這次不守規則了。
“我對她已經拿出了我能給的所有東西。”霍臨瑞接着說,“集團裏有誰拿她當董秘?都是拿她當老板看。為什麽?我給了她多大的權?她學歷再高,能力再牛,也不可能年紀輕輕混到這一步吧……”
霍臨晞陪他喝了半瓶酒,靜靜聽着,也不反駁他。
“當然她真的很得力,很出色……要不然下面肯定意見大了……”霍臨瑞悶着聲說,“我第二天要做什麽決策,她能一天就做一份詳細彙報給我,帶她去談生意,幾乎是無往不利,她辭職了也不怕找不到好工作,我也不擔心她。”
霍臨晞心想,你颠三倒四地說話不覺得自我矛盾嗎?
霍臨瑞也不看菜盤子,随手往嘴裏扔了點東西,然後就又喝酒,霍臨晞懷疑他壓根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麽,純粹是嘴巴在做機械運動。
等桌上放滿了空瓶,霍臨瑞終于陷入了沒完沒了重複相同內容的狀态。
霍臨晞就靜靜聽着他講李喬兒的工作業績,李喬兒喜歡的歌劇,李喬兒喜歡的設計師品牌,李喬兒喜歡的房子,李喬兒喜歡去的餐廳,李喬兒和他在一起的這八年……
然後,霍臨瑞吐了。好在霍臨晞早有準備,早給他拿了個塑料袋接着。
吐完霍臨瑞又喝了半瓶,身邊的客人終于受不了了,以一種說不出來的鄙夷眼神看了他一眼,特意用普通話說了句:“沒修養,沒素質。”
霍臨晞的舌尖在嘴巴裏磨了一圈牙,終于還是好脾氣地沒怼他,然後走到了老板娘面前,一張卡放在了老板娘面前,“你随便刷,十二點往後時間,我包了。”
剛那位朋友又說了句:“有錢大嗮啊?”
霍臨晞朝他笑了笑:“是啊……”
然而擺完有錢了不起的譜,小霍少還是得去伺候他哥的嘔吐物。
霍臨瑞吐完一輪,也不知道是更醉了還是更清醒了,不再重複李喬兒李喬兒李喬兒了,開始扯遠了。
“臨晞,我對不起你……”
霍臨晞:“……哥,你還是說李喬兒吧。”
“臨晞,這麽多年我都不能原諒自己。”
霍臨晞:“李喬兒李喬兒李喬兒,哥,李喬兒!”
“當年都是我被人利用,才會讓你小小年紀受了不該受的苦。”
霍臨晞嘆了口長氣:“哥,我不怪你。”
“後來媽得病,也不能說和你那件事完全無關。”
“別說了。我陪你喝酒,不是想聽這些的。”
“當年你那件事,鄭叔叔也出了不少力。所以我一直念着他的情。如今他想和我們聯姻,我也是拒絕不出口的。”
霍臨晞一怔:“什麽?”
霍臨瑞兩眼發紅,一只手伏在桌子上,“臨晞,我對你和媽媽有愧。這麽多年都沒還清。”
“我……”霍臨晞如鲠在喉,“你別這樣。我沒怪你,媽媽也沒怪你。她一直拿你當親兒子,我也很希望……你能開心……釋懷……”
霍臨晞陪着喝了不少酒,一時間也有些舌頭不利索。
霍臨晞想捋直舌頭再勸慰他哥兩句,話沒出口已經看到他哥上身一歪,砰一聲倒在了桌上。
霍臨瑞也是個身高180的男子,外加勤于鍛煉,塊頭不小。霍臨晞那句“跟着我混”此時仿佛穿越了時間來到他面前對他進行了無形的嘲諷。他一個人還外加兩份行李,根本沒法把霍臨瑞運回酒店去。
于是只好在半夜時分當了一個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