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你抱抱我好不好◎

幾縷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到阮黎眼睑上,她擡手擋住光,慢慢睜開眼。

記憶在宿醉後變得迷離又混亂,她努力分辨,還是無法确認腦海裏模糊的畫面到底是真實發生的,還是昨晚夢中的場景。

那畫面裏,在她腦袋變得昏沉即将倒下時,顧時序伸手托住了她的臉,冰涼觸感之後,是久違的懷抱。

他聲音低啞地喊她,問她要不要喝水,溫柔的姿态,輕緩的語調,隐約間,仿佛還有他呼吸時的熱氣落在她勃頸上,她盯着他的臉,遲遲不敢說話,生怕一丁點的響動會打破眼前的泡影。

等不到她的回應,顧時序沒再詢問她的意見,兀自拿起水瓶喂她喝水,而後她瞧見他側臉同別人說:“我送她回去。”

餘思語在這時抓住她的手臂,嚷嚷着叫顧時序放開她,她倆約好了今晚一起住,明天幫她搬行李。

餘飛文在一旁拉開了餘思語,被拉開時餘思語還大喊着問她認不認識抱她的人,她依舊沒說話,任由顧時序抱着她離開。

經過昏暗的過道時,她心一橫,閉上眼,大着膽子勾住了他的後頸,呼吸短暫停滞,眼前的黑暗大概持續了幾分鐘,肌膚相貼的觸感仍在。

好真實的夢境,像身處雲端。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去的,也不記得中間的很多事情,只記得最後他要離開時,她心裏太過不舍,拉住了他的手,“先別走,顧時序,你和我說說話吧,好不好。”

他停住腳步,目光灼灼落在她臉上,許久,語調沉沉的應了聲好。

她輕呼一口氣,仰臉看他,片刻,聽見他說:“你這幾年過的還好嗎?”

又說:“不開心的時候,有沒有人陪你說話?”

還說:“換了所有的聯系方式,就這麽不想再見到我嗎。”

眼淚不知是因為他的話,亦或是醉酒後身體的不适,毫不受控地開始滑落,那些一個人捱過去的所有心酸苦楚,原以為早已淡忘的委屈,瞬間沖破堤壩,情緒崩潰往往是分秒間的事。

他擡手,輕柔的幫她擦掉眼淚,那些無人訴說的傷心往事,她從來是打碎了吞回肚子裏,她要賺錢、要打工、要還債、要讀書,沒有時間去傾訴,也沒有人可以傾訴。

波士頓的冬天總是又冷又長,一個人走在深夜的雪地裏難免心神恍惚,偶爾看到步調一致的亞洲面孔,總以為是他來找她了,可在波士頓的那三年,她連夢裏都不常見到他。

偶有夢見,也決計不會這麽溫柔,她不想破壞這段美好的夢。

她吸了下鼻子,聲音很輕,帶着點不自知的撒嬌意味朝他伸開雙臂:“都過去了,顧時序,你抱抱我好不好,抱抱我,我就不想哭了”

阮黎心中萬分忐忑。

她知道自己不該奢求太多的,能在夢境中再見到如此溫柔的他已是上天眷顧。

手臂放下的前一秒,她看見他俯下身,一只手攬過她後腰,一只手扶住她的腦袋,讓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當沉靜有力的心跳聲在耳畔響起的那一刻,眼淚像斷了閘的水龍頭,更加洶湧起來,她把臉全部埋在他身上,淚水浸濕他的衣衫,她不管不顧,哽着聲說:“顧時序,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啊。”

懷裏的女孩越哭越兇,仿佛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顧時序低頭,下巴抵在阮黎的發頂上,任由她發洩着心中的苦悶情緒,想哄上幾句,又覺得沒必要,這三年,一定很難捱,就讓她在他懷裏,好好哭一場吧。

聽到手機鈴響,阮黎從錯亂的思緒中回神。

眼眶有種好似真的大哭過一場後的腫脹感,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肯定的告訴自己:不會的,如今的他,連話都不想和她說,又怎可能,如此溫柔的對待她。

鈴聲停止的前一秒,她接起電話,來電人是餘思語。

“黎黎,睡醒了嗎?”

阮黎從鼻音裏出一聲:“嗯。”

餘思語:“我也剛醒,昨晚你怎麽回事,喝那麽多,我勸都勸不住,只能陪你一起喝了,現在怎麽樣,身體還難受嗎?”

阮黎輕輕一笑,昨晚醉酒前的畫面,經好友提醒,慢慢記了起來。

游戲玩到第二輪,一女孩找準時機坐到了餘飛文離開的位置,等游戲過了她們倆,她聽見那女孩問顧時序:“帥哥,現在游戲時間已經過了,我問你個私人問題,能回答一下嗎?”

不等顧時序開口,她緊接着說:“不說話就當你默認同意了,你有喜歡的人嗎,沒的話我有機會不,我不介意主動一點。”

女孩臉上洋溢着自信明媚的笑,眼眸彎彎等着顧時序的回答。

顧時序仍舊是那副淡然姿态,沒應聲,倒是周澤宇,主動開口替她擋了那女孩:“你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回去坐吧。”

言畢他擡手,指了指過道上緩步走過來的餘飛文,那女孩站起身,追問周澤宇:“好人做到底,要不你給指條明路呗,告訴我他喜歡什麽類型,我以後就是什麽類型。”

這次顧時序簡單一句話親自回了那女孩:“不是類型的問題。”

這話和說自己心有所屬沒差,那女孩聞言頗遺憾的聳聳肩,而後回了原先的位置。

坐在對面的阮黎,因為他簡短的一句話,心弦被撥了又撥,重逢以來,他的态度足夠說明,自己早不是他心中的那個人,此刻他明确回絕那女孩的話,就是為了同時告知她這一點吧。

眼前不知哪裏來的水汽逐漸凝聚,視線變得模糊,在霧氣沖破眼底之前,她閉上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都說一醉解千愁,就讓她試一次,酒精到底有沒有這麽神奇的作用吧。

餘思語被她的動作驚住,握住她拿着酒杯的手:“黎黎,你不常喝酒,慢慢喝,這樣子很容易醉的。”

阮黎彎唇笑笑,把臉靠向她的肩頭,擋住自己起了濕的眼睛,“沒關系,今晚好開心,想放縱一把,試試醉酒是什麽感覺。”

餘思語伸手環住她:“我也好開心呀,終于回國了,你要真想試,我陪你。”

阮黎嗯一聲,再次端起酒杯:“不醉不歸。”

她們倆一杯接一杯,阮黎也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剩下的記憶都是潮濕且模糊的。

她收攏思緒,繼續和餘思語聊電話:“不難受了,醉酒的感覺也沒那麽差,做了個非常美妙的夢。”

餘思語笑:“什麽美妙的夢,講給我聽聽,我醉酒後怎麽沒有過這種體驗。”

阮黎拉開被子,坐起身:“什麽時候來?”

“不要轉移話題,讓我猜猜看,不會是那種夢,所以不好意思跟我說吧。”

阮黎開口打斷餘思語的壞笑:“不是。”

“好吧,別人說不是,我肯定不信,但你說的,我信。”相識的兩年多裏,阮黎有多封心鎖愛,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倆人昨天約定好今天把她的行李寄存到餘思語家裏,《音樂制作室》即将開始錄制,酒店房間她會退掉,等錄完節目,再去租房。

餘思語來找她時恰到中飯時間,兩個女孩先找了家餐廳用中飯,行李阮黎在等待餘思語來時便打包好了,用過中飯,她回酒店拿行李、辦理退房,走出房間門的那一刻,她回頭,再次看向床頭的位置,昨晚的夢裏,就是在那裏,他溫柔的俯下身,把她抱進了懷裏。

舟山影視基地。

餘思語開車把阮黎送到影視基地門口,到地方,她吐槽道:“這節目組行不行,位置這麽偏僻,你要沒車平時有點事情想去市區都不方便,這樣,我最近剛回國,也沒什麽事,你有需要随時聯系我就好。”

她左右打量着附近,話音落了半天也沒等到阮黎的回答,偏頭看過去,就見阮黎神情專注的看着不遠處剛剛停下的一輛黑色商務車,片刻工夫後,商務車內下來一道颀長身影。

男人下車後沒做任何停留,徑直朝影視基地大門方向走去,餘思語目光一路追随,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她方才看清那張臉,“這不是昨晚我哥的那個朋友嗎?”

阮黎收回眼神,輕應了聲:“對。”

餘思語側臉,瞧見阮黎眼中毫不掩飾的落寞神情,福至心靈般,昨晚的記憶就這麽浮上心頭,她掰正阮黎的身體:“黎黎,你之前說過有一個忘不掉的人,就是他,對嗎?”

阮黎抿抿唇,良久,點了下頭。

“所以,昨晚想喝酒也是因為他?”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她不需要阮黎的回答。

“你放棄Baldwin那裏的工作機會,執意回國參加這個綜藝 ,也是因為他?”

對上餘思語的探尋眼神,阮黎再次點了下頭。

餘思語想到那男人昨晚的冷漠态度,氣不打一處來:“黎黎,你看人家現在的态度,值得你放棄那麽好的工作機會,回到國內從頭開始嗎?”

阮黎正視餘思語,用很認真的語氣說道:“思語,值得的,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餘思語不解:“哪裏好?我是一點沒看出來,你們當年那事,他也不是沒一點責任,要不是他媽媽,你們也不會……”

阮黎打斷餘思語的話:“不是的,問題不在他媽媽那裏,是我家的問題。”

餘思語瞧着一臉正色的阮黎,無奈嘆口氣:“你回國的事情和你爸那邊說了嗎?”

阮黎搖頭,“沒,我沒聯系過他們。”

“沒說就對了,如果這不是真實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打死我也不信會有人這麽坑自己的女兒,你記住了,既然阿姨當年選擇和他離婚,他們也拿了那筆錢,你就別再心軟管他們。”

“我知道的,你看這幾年,我不是換了所有的聯系方式,從沒讓他聯系過我,”阮黎解開身上的安全帶,繼續說:“好了,今天謝謝你送我過來,時間不早了,我該進去了。”

餘思語跟着她一起下了車,幫她取出放在後備箱的行李,又一路把人送到影視基地門口:“黎黎,我回國前Baldwin來找過我一次,他讓我轉告你,他的下一部電影正在籌備中,如果你改變主意,他随時歡迎你回去,參加節目不要有太大壓力,你可是有後路的人。”

提及Baldwin,阮黎彎起眼眸笑笑,Baldwin絕對可以說是她人生路上的貴人,如果不是他支付給她一筆巨額收入,只靠她自己打工,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結束糟糕的賬務問題。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阮黎松開手中的行李箱拉杆,擁抱了一下餘思語,“回去路上開車小心。”

“阮老師,咱們節目錄制期間都用2號棚,因為節目會展示你的整個創作過程,所以除了正式的錄制時間,平時工作間也有固定的攝像頭,采編那邊,也會有一些随機采訪,這邊是您的房間,節目錄制期間,有任何問題,您聯系我就好。”

阮黎謝過帶路的藝統小姐姐,接過她手中遞過來的房卡,嘀嗒一聲,房間門打開,藝統小姐姐說:“那您今晚好好休息,預祝你錄制順利。”

言畢,藝統準備轉身離開,阮黎叫住她:“方便問一下顧老師在哪個房間住嗎?”

藝統小姐姐聞聲站定,拿出手機查看消息:“顧時序老師嗎,歌手組不是我負責的,稍等我給您看一下,不過我聽說有幾位歌手老師并不住節目組安排的酒店,這個時間,不曉得顧老師在不在。”

阮黎笑着接過話:“我來時見到他了,上次飯局有東西落在了顧老師車上,約好了今天去取東西。”

“這樣,顧老師在603房間,需要我帶您過去嗎?”

“謝謝,不用了,我把行李放一下,之後自己去就好。”

十分鐘後,阮黎來到603門前,她右手握拳停留在半空中,遲遲沒有叩門,又不知過去多久,久到手臂泛酸,力氣抽絲剝繭般離開她的身體,她深吸一麗嘉口氣,這才發出了很輕的一聲叩門聲。

聲音不大,她不确定屋內的人有沒有聽到。

須臾,房間門從內打開。

阮黎仰頭,說明來意:“我來拿手鏈,吳坤說轉交給你了。”

顧時序斜乜她一眼,而後轉身進屋,不消片刻,又帶着手鏈返回,她伸手去接,手指觸碰到手鏈一角,他那頭的力道仍在。

周圍寂靜得落針可聞。

阮黎脊背繃得筆直,此刻的場景和昨晚的夢境,形成鮮明對比,她咬咬牙,低聲說:“謝謝你幫我把手鏈帶來,麻煩你松一下手。”

顧時序并沒如她所言放松力道,只淡淡說:“你的手鏈?”

這是當年他送她的,他怎會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手鏈。

手鏈并不貴重,這幾年她小心保護,平安扣上還是清晰可見一些磨損的痕跡。

“已經這麽破舊,丢了就丢了,大費周章的找它幹嘛。”

阮黎猛地擡眼,迎上他的目光,想要探尋說這話時他眼中的情緒,那些他忘不掉的過去,在他這裏,難道真的一點也不剩了嗎?

瞧見眼睫顫動的阮黎,顧時序的心轟然倒塌了一角,他微微別開一點視線,強迫自己不去看她:“既然分手了,為什麽還留着這條手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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