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二十一步
周圍靜得可怕。
宋星安仿佛能聽見門口把手被扳動的響聲。
一下又一下。
帶着點不耐煩。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外面的機械音不斷響起,最後變成了“叮叮叮”的警報聲。
之前了解的入室搶劫，專門打劫獨居女士的新聞從腦海中一躍而出。
那幾個鮮紅的字眼在腦海中不斷放大。
像是下一秒就可以滲出血來。
宋星安單薄的身子抖了抖，指尖發顫。
手機早就被她按了靜音。
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她愣怔的時候自動挂斷。
對面的人又锲而不舍地撥了過來。
右眼皮跳得更兇。
心中不祥的預感更為濃厚。
宋星安輕輕捂住自己的嘴,接通電話。
“燼哥……”她壓低聲音，尾音顫抖,摻雜着無助,“外面有人,我害怕……”
這幾天她翻找平安符的時候，又不期然地想起了那一攤血和她寫過的那些報道。
心裏惴惴不安，如今又得了驗證。
她是真的怕得連站都站不起來,只敢維持着之前的姿勢，僵硬地等待。
将呼吸放輕，期望對方聽不見響動。
搬出來的那一年，她查了很多獨居女生相關的信息。
并且按照她們的經驗進行了僞裝。
即使她住的小區安保在上京數一數二,但她還是不敢賭。
歹心之下的勇氣和腦筋,是平常人想不到也是不敢想的。
那邊靜了一秒,又學着她壓低聲音,輕聲哄她：“別怕，是我外甥在外面,他很懂事的。”
他以為她是擔心他的親戚發現她，一個人呆在他家裏。
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所有積壓的事務都堆在了一起,他甚至忘了去接季明川。
确實有幾分不知所措。
裴燼靜下心來安撫她：“你要是不自在,我現在讓他回去,好嗎？”
聲音又輕又緩,像是一道平和的海浪,慢慢地湧過來,安撫了她煩躁擔憂的心髒。
原來是他外甥。
不是壞人。
奇怪的是——
心裏那點擔憂還是沒有散去，牢固地占據了心尖。
宋星安捏了捏指尖，緩緩搖頭：“不用，我沒有不自在，就是……”
心裏莫名的直覺湧到嘴邊，最後還是被她壓了下去。
她聽得出來他聲音裏透出來的濃濃疲憊。
或許是錯覺。
應該是沒休息好。
宋星安咬了咬舌尖，将那股惶恐壓下去。
“那我去給他開門，先挂了？”
裴燼輕輕嗯了聲。
宋星安掐斷電話，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後，透過貓眼看了看。
只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和一個看上去很老實的婦女。
宋星安松了口氣。
門鎖早在一次次的密碼錯誤下自動鎖定。
只能從裏面打開。
下一秒，宋星安拉開門，側身讓開。
門前的兩個人臉上挂着明顯的驚詫。
季明川小手裏還握着一只和他臉差不多大的手機。
“……我馬上回來，你要聽……”
溫潤的聲音在樓道裏回響。
季明川不等他把話說完，朝着手機吼了兩句：“知道了，再見。”
倏地掐斷電話。
看得宋星安有幾分微怔。
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
那一張唇紅齒白的臉，看上去竟然和裴燼有幾分神似。
恍惚間，她好像穿過時間看到了裴燼的小時候。
很熟悉。
“漂亮姐姐，你是我舅媽嘛？”
季明川板着臉看她，小臉皺在一起，看上去頗為嚴肅。
宋星安正沉思在這股熟悉感哪來的，猝不及防地聽到詢問，有幾分迷茫。
她彎下腰，将視線拉到和季明川平視。
“你好明川，你說什麽？”
季明川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思忖了幾秒，又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
“沒事，舅媽。”
說完，就從一旁的空隙走進去，将宋星安和保姆留在外面。
宋星安維持着之前的姿勢，慢半拍地在腦海裏回放那個稱呼。
舅……媽？
再聯想一下裴燼電話裏說的外甥。
所以。
外甥認為她是裴燼的老婆？
轟地一下。
一股熱氣從頸脖一路蔓延到臉頰，紅了一片。
舅媽。
老婆。
……
還不錯？
一股穿堂風從門外湧進來，帶走幾分熱氣。
宋星安笑了笑，伸手拉上門。
深呼吸一次。
宋星安走進去。
季明川已經坐在沙發上，懷裏抱着星星盯着電視。
上面放着老少皆宜的動畫片。
看了兩秒，宋星安忍不住笑了出來。
目光落在那抹小小的身影上。
季明川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耳尖倒是紅了不少。
看來憋笑憋得很難受。
宋星安嘴角的弧度又大了幾分，神思遨游。
她想，小時候的裴燼會不會也是這樣，板着一張俊俏的小臉裝作大人的模樣。
腦海中閃過一片海。
尖銳的礁石夾雜其中。
一晃而過。
宋星安直覺自己好像忘了些什麽。
但畫面閃得太快，她抓不到一點思緒。
宋星安搖頭，按着裴燼的交代，給季明川拿了盒牛奶。
若無其事地坐在他身側，将奶往前推了推。
季明川沒動。
過了幾分鐘。
宋星安的注意力都被動畫片吸引過去。
等回過神看一眼的時候，驚覺牛奶已經從她面前，移到了季明川的正前方。
一雙肉乎乎的小手正搭在瓶蓋上。
見她望過來。
季明川又停下動作，板着臉看她：“你要喝牛奶嗎？”
宋星安摸不着頭腦，輕輕搖了搖頭：“不喝。”
“噢，”季明川感嘆一聲，“不能浪費，你不喝，那我勉為其難幫你喝了。”
下一秒。
季明川擰開瓶蓋，迅速喝了一口。
像是怕她反悔，要和他搶。
過了幾秒。
宋星安反應過來，忍不住別過臉笑了。
真是個別扭又傲嬌的小孩。
不過還怪可愛的。
大口喝了幾口，宋星安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
“你慢些，別嗆着了。”
牛奶落肚為安，季明川又恢複了那副什麽也不在乎的模樣。
看上去和她剛認識的裴燼有幾分神似。
宋星安笑着移開視線，專心地陪他看動畫片。
過了一會兒。
宋星安感覺小手指處傳來一陣拉扯感。
垂眸去看。
是一雙肉肉的小手，正輕輕地試探地勾着她的指尖。
她失笑，反勾住他的小手。
略微彎腰，對上他那雙葡萄似的眼。
“明川寶貝，怎麽了？”
季明川故意維持的高冷表情僵了一瞬。
她，她叫他寶貝诶。
明川寶貝诶。
寶貝诶。
柔和的語氣在腦海中不斷回旋，放映。
季明川臉上的冰冷再也維持不住，害羞地別過臉去：“舅媽……”
宋星安正想糾正他的錯誤稱呼，卻又被他接下來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你看過舅舅小時候的樣子嗎？”
宋星安實誠地搖了搖頭，又期待地看着他。
季明川有點招架不住漂亮舅媽亮晶晶的眼睛。
掙紮的小手安分下來，任漂亮舅媽握住，甚至搭上了另一只手。
“我可以帶你去看，但你不能跟他說哦！”
欣喜湧過去，宋星安又有點猶豫。
“這不太好吧？”
畢竟是……
她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就被一股猛力往前拖。
差點沒站穩摔在地上。
宋星安一個踉跄跟上季明川小卻快的步子。
一路被他扯去書房。
“明川寶貝……”
季明川置若罔聞，松開手，邁着步子一通扒拉。
宋星安視線有點不知道落在哪。
她驟然想起了段老媽說的書房是機密之地。
這确實太不禮貌了。
宋星安不斷地譴責自己。
但遲遲沒能去拉。
“找到了！”
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拉回了宋星安的神思。
她下意識地看向季明川。
肉乎乎的小手裏捏着一本厚厚的相冊。
就看一眼，不拍照，應該……沒事吧？
宋星安腦海裏正進行着天人大戰，腳步黏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邊的季明川已經自覺地爬上沙發，找了個舒适的位置窩着，翻開了相冊。
頭也不擡地說了一句：“舅媽快來啊。”
大不了！
大不了就讓他也看看她小時候的照片吧！
宋星安立即擡頭：“來了！”
兩人圍在書桌前，邊翻着照片欣賞邊感慨兩句。
絲毫沒有聽到電子門打開的聲音。
腳步聲一路靠近，停在了門口。
宋星安還沉浸在照片裏。
“哇，你舅舅小時候這麽可愛的嗎？”
臉頰肉乎乎的，看上去就很好rua。
簡直就是一個粉雕玉琢的芭比娃娃。
相冊從幾個月一直翻到了八九歲，幾乎每年都有照片記錄。
唯獨十歲的位置有空缺。
宋星安心頭莫名湧起一股熟悉，指尖不自覺落在燙金字體上。
十歲？
“聽我麻麻說，舅舅那年好像回小鎮去了。”
季明川随口說了句，又将相冊往後翻。
宋星安的思緒飄開。
小鎮？
她想起了小鎮的那段時光，和那一片蔚藍的大海。
她好像忘了什麽，一個模糊的人影在腦海閃過。
但她死活想不起他的臉。
“舅媽你快看這張！真……”
話音戛然而止。
宋星安順着季明川的視線，慢慢地擡頭看向門口。
目光凝在長身玉立的男人。
像是匆匆趕回來的，裴燼鼻梁上還架着一副她沒見過的金絲邊框眼鏡。
漆黑明亮的眼眸被遮掩在薄薄的鏡片後。
心頭一跳。
帶上眼鏡的他看起來更加高冷。
宋星安暗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不自在地将視線移開，陡然生出了一種做了壞事，被人抓包的羞澀。
季明川別扭地喚了一聲：“舅舅。”
又回到了那個傲嬌高冷的小孩。
裴燼淡淡嗯了一聲，面上神色似笑非笑，踱步朝他們走來。
距離越來越近。
宋星安捏了捏指尖，也輕輕地喊了一聲：“燼哥。”
思緒回潮。
等等——
剛剛季明川喊她舅媽？
……
？？？
想逃離現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