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要說元家作為五大世家之一,對待客人确實得體。禮數周到之餘,又不會過分熱情或疏離而讓人感到不适應。

坐在涼亭裏看着侍女輕輕将托盤裏的茶水點心一一放在桌上,然後輕手輕腳退出去的伏明思緒胡亂發散。

陽光透過枝頭綠葉照的她眯起眼,擡手将之擋住,她的視線随之落在對面抱臂斜倚柱子的秦承楚身上。

長睫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陰影,少了常常挂在臉上的嘲諷表情,睡着了的他看起來少見的人畜無害。光看外表,大概沒人會相信這是修行界惡名昭彰的邪修。

距離元府被襲擊的那晚已經過去三天,三天裏元府的人并沒有對他們多加幹涉,或者說,也沒能力多加幹涉。

……

“秦承楚!你裝成白先生藥童混進元府,是想幹什麽?!”

一個箭步攔在元夫人身前,元烨厲聲質問。

對于他幾近無理的反應,秦承楚倒是一臉無謂,只懶懶擡起眼皮斜他一眼,“我是僞裝進的元府不假,但有一點你得清楚,我不是“混”進來的,而是跟着你們白先生一起被“請”進來的。”

被秦承楚噎的一滞,元烨答不上話,只好狠狠瞪他一眼。一旁的元逸塵聽出他話外之音,轉頭看向一旁安安靜靜的白修鈞,“白先生,我記得我們只請了您來為家父治病。請問您将秦府主一同帶來,意欲何為?”

白修鈞瞬間變成視線中心。

被看得心頭光火,他回瞪過去,視線随之消失不少,“元公子此言差矣。雖說我與秦府主私交甚好,但他這次跟來,我并不知情。若不是他方才自行揭露,我甚至同你們一樣被蒙在鼓中。”

白修鈞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卻讓元逸塵頓生惱意,又啞口無言。是了,誰不知秦承楚化神期修為,只要他想就能瞞過任何人。可要說白修鈞真的對此毫不知情,誰會相信?

可不相信又怎樣,沒有證據,他就算想借此發難也沒有辦法。

正氣結,耳邊突然聽到白修鈞話鋒一轉,聲音裏開始帶着些質問的意思,“況且今晚的夜襲,你們的護衛自顧不暇,導致有殺手得到機會摸進房中。如不是秦府主與我的藥童及時出手,結果會是怎樣?”

話到最後沒有說完,白修鈞意有所指地冷冷掃了眼地上一排排死相凄慘的淩亂屍體。

臉色微變,元逸塵自知理虧,氣都消了大半。左右權衡之下,他只能不再追究秦承楚混進元府一事,轉移話題,“秦府主,你方才所說是否屬實?”

輕易看清他的心思,秦承楚嘴角彎起一道嘲諷的弧度,“你的意思是聯合赤海樓攪亂修行界的我,會特意救下你們,費心與你們解釋渡月府與赤海樓之間的區別,甚至還幫你們清理同伴,而不是殺光你們?”

這話說的毫不客氣。不止是元逸塵,就連脾氣溫和的元夫人臉上都染上了怒意,氣氛一瞬變得尖銳起來。

元家主場,就算秦承楚的修為讓他有恃無恐,伏明還是聽得後背直冒汗。不能說話,只好拼命朝他遞眼色,示意他注意點。畢竟他們來這裏的目的是解釋誤會,不是激化矛盾。

想來很快反應過來秦承楚這麽說的原因,攔下欲朝他沖去的元烨,元逸塵垂眸穩了穩情緒和組織語言,“秦府主你早就知道赤海樓一事。”

“嗯。在你們攪得修行界大亂的時候。”

無視秦承楚話裏的諷意,元逸塵停了片刻,繼續道,“所以你這次來,是為了确認赤海樓的人是不是偷學了渡月府的招數,并栽贓陷害渡月府?”

秦承楚笑,算是默認。

“明知是被冤枉,為何秦府主你現在才下山調查?”元逸塵眉頭蹙起,怎麽都想不明白。

“剛好有空。”

他答的幹脆。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除了伏明與白修鈞,剩下的人表情都如同吃了蒼蠅般。

沒想過秦承楚放任流言直到現在的理由是沒空,元逸塵從怔仲裏回神,半天才找回原本的思路:

“想不到所有事情都是赤海樓假冒渡月府在刻意栽贓,這夥人用心實在險惡。茲事體大,必須将此事告知其他門派。”

話落,他思索片刻,看向白修鈞,“白先生,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家父何時能恢複醒來?”

“如餘毒排出順利,再輔以細心調理,三日後元家主便可醒來,五日後即能下地;十日後則徹底恢複。”

“如此。那這段時間便有勞白先生替家父醫治。至于秦府主,若您想留,我們好好招待;若您想走,我們自然也不便挽留。您去留随意,元府就不替您做決定了。”

聽到這,伏明稍稍回過神。按原劇情的安排,到這裏,被栽贓的渡月府算是解釋的差不多了。

可大概是因為代替林泠的自己過于低調,本該因為林泠胡亂說話挑釁被元家威脅而被迫留下來的秦承楚這會兒成了“自由身”,想去哪去哪了。

可如果他真回了渡月府,單憑元逸塵一面之詞,元家家主真的會相信一切都是赤海樓的計謀嗎?

然而元府的人雖口口聲聲說“随意”,實則個個巴不得秦承楚這尊大佛趕緊離開。他臉上隐約的玩味表情也清楚透露出他知道這點。

明白自己再不做點什麽,情況就要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伏明急的咬緊牙,趕在了最後一刻向秦承楚神識傳音,“別走。”

本已經打算開口的秦承楚身形一頓,意味深長的望向藏白修鈞身後的伏明。

突然的停頓讓就等他一句話的衆人察覺到異樣,于是順着他的視線開始四處亂瞄,瞄的伏明心都在打顫。

硬着頭皮将頭埋得更低權當沒看見,她繼續重複,“……別走,留在元府。”

雖然本就無所謂去留,但見她那副有些可笑的模樣,秦承楚突然就想逗逗她。于是他回,“這些人說的好聽,可分明不願我留。我為什麽要呆在這?”

“因為……”剩下的話梗在喉中,伏明支吾半晌硬是給不出理由。

一問一答間,漸漸開始有人注意到伏明站着的不起眼角落。似有若無的視線讓她直冒冷汗。不敢再拖,她心一橫,決定豁出面皮。

暗暗深吸一口氣開口,她放軟的語氣裏帶上一絲輕易無法察覺的祈求,“求你了秦承楚,你就留在這等白修鈞解完毒好不好。”

忍着想死的沖動把話說完,伏明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卻半晌聽不到回答。下意識朝秦承楚轉過眼睛,她就那麽将那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錯愕中帶着驚訝的失态表情盡收眼底。

“你……”

心跳忽然就亂了起來,伏明大腦當機的一瞬間結結巴巴的吐出聲音。然而還沒說幾個字,突然騰空的身體就讓她倒抽一口涼氣閉了嘴,有些僵硬的擡頭看着瞬移到自己面前的秦承楚。

“我方才想了想,憑你們那應對赤海樓殺手的方式,實在不能讓人放心把白修鈞留在元家。尋間房出來,我要留在這直到他解毒完成再親自帶他離開。”

耳邊聽見秦承楚說要留下來的話,還在發呆的伏明猛然回過神,然後在衆人,尤其是白修鈞那震驚裏帶着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消失在原地。

……

怎麽都想不明白他最後為什麽莫名其妙的帶自己離開。眉頭越蹙越緊,沉浸在回憶中的伏明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盯着對面閉目小憩的秦承楚的目光越來越淩厲。

仿佛要将他釘在一旁柱子上的目光過于熾烈又入神,以至于被她“看”醒的秦承楚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着的眼裏滿是審視意味地回望她時,她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

“你對我有什麽不滿?”他開口,一臉不解的看向伏明。

“沒有。”趕忙收回視線,伏明越過秦承楚的肩膀,望向他身後池水裏游曳着的紅鯉。

“那你最好解釋一下你剛才為什麽那樣盯着我。”秦承楚坐直身體。

“我想不明白你那晚為什麽突然在衆人面前把我帶走。”聞聲睨他一眼,伏明在最後關頭默默把“提”換成“帶”。

“你真不知道為什麽?”

“我總覺得當時我的面具應該還沒到要掉的程度。”

“嗯。的确沒到要掉的程度,只是動一下整副面具就會全部脫落而已。”

“……”

想到當時替自己整理面具的秦承楚一臉專注的模樣,伏明嘴唇嚅嗫了一下,沒再繼續反駁。

空氣靜默下來,兩人分坐在兩邊,誰也沒有先開口。直到倏地從池中躍起的紅鯉帶出一片水聲,實在忍受不了這古怪氣氛的伏明終于借機狀似無意道,“對了,白先生呢?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你叫他“白先生”?”

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秦承楚睨她一眼。

被他看的手一頓,反應過來的伏明登時有些不好意思,“這幾天跟在他身邊成天叫習慣了。”

“所以成天跟在他身邊的你跑來問我他的行蹤?”

“今天我一大早剛去到他房間準備叫他的時候就被管家請離了,所以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手指輕點臂彎,秦承楚聽罷若有所思,“今天,是第三天了。”

沒反應過來他的答非所問,伏明眨眨眼,剛想問的再清楚些,腦子裏靈光一閃,這才突然想起,“你是說……”

這幾天跟在白修鈞身邊打下手,以至于忙到他當時承諾的“保證元家主第三日醒來”都忘得一幹二淨。終于知道白修鈞的去處,伏明剛想說點什麽,身後便傳來一道毫無起伏的聲音:

“秦公子。”

被這聲音驚的猛合上嘴,伏明轉過頭,一個面無表情的青衣婢女赫然出現在她身後。

見兩人朝自己看來,她垂下眼簾,躬身再道,“家主邀您前往一敘。”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