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一劍挑開秦承楚身後的劍,又甩手以靈力化綢卷上他的腰,伏明帶着他飛掠至不遠處一棵高大古樹前。兩人的影子被月光拖的纖長,在高大樹影覆蓋下,轉眼便如同融合一般消失無蹤。
靈力飛射而出打偏後方刺來的劍,伏明只來得及在秦承楚周身設下結界,便持劍一個旋身朝後方愈加猛烈的靈力波動沖了過去。
兩劍相接,巨大的威壓以兩人為中心朝外輻射開來。縱劈被黑衣人橫劍攔住,伏明神色一冷,手下暗暗使力欲強壓而下,對方左腿卻一陣輕不可查的挪動,緊接着忽然極速一腳朝她踢來。
伏明當即朝後翻身避開,還未站定,黑衣人已借勢直直向她撲去,一劍當頭斬下。
千鈞一發之際,伏明一個側閃來到黑衣人身旁。手中一縷碧光倏然掠過,她猛地握拳,黑衣人身下立時有靈力如鋼針般破土而出。
靈力刺的黑衣人一驚,下意識跳開,早已預判他動作的伏明驀地攔下,擡手又是一劍。躲閃不及生受一擊,黑衣人當即被打的暴退砸在樹上,巨大的沖擊力讓樹當場斷作兩截,霎時砸起的塵煙幾乎将這片空間遮蔽殆盡。
一片塵土飛揚中,伏明眯起眼警惕地望着黑衣人倒地的方向試探前進,一路上卻再沒感覺到任何異常,仿佛他已被剛才那一擊傷的不省人事。
懷着疑惑一點點前進時,前方突兀傳來一陣窸窣響動。
下意識朝響動傳來的地方斬出一劍,随着轟聲響起,迅猛劍氣吹開塵土,被劈碎的山石與倒塌的樹木露出,其中卻半個人影也無。
心髒毫無由來的漏跳一拍,一絲異樣極快地閃過腦海,伏明倏然回身望向不遠處秦承楚所在的方向。
“消失”的黑衣人就那麽落入她眼中。
手裏長劍發出讓人怵然的寒光,轉眼已來到結界外圍的黑衣人将之高高舉起。
似乎是察覺到伏明的目光,向下刺的動作忽然一頓,他扭頭朝伏明扯出一個微笑。
全身血液仿佛一瞬凍住,伏明的腦子都在那瞬間停止運轉。
當下再顧不上任何事,緊緊握住手裏霜輝,伏明催動靈力狠狠一劍紮在地上。
劍尖入土的剎那,一道碧綠色光芒倏然向着黑衣人所在處閃電般筆直伸延,在他察覺不對抽身想走時瞬間到達他腳底猛然綻開分為八瓣,再一氣暴漲在他頭頂上方合一,化為牢籠将之牢牢囚禁其中。
伏明也在随後趕到。
擡手撫上囚籠,她心有餘悸地朝旁望了一眼,見秦承楚閉着眼在結界裏安靜坐着一動不動,似乎絲毫沒被這邊響動驚擾,這才悄悄吐出口氣,卻又因他昏迷不醒的狀态變得有些低落起來。
目光落在籠中男人同樣打量着自己的眼裏,伏明眸色一凝,決定稍後将之一齊帶回渡月府交由專人拷問,看能不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
思忖間,靈力牢籠像是感應到伏明的情緒般自柱上伸延出兩股靈力,藤蔓似的緩緩沉至黑衣人雙手。
就在靈力即将卷上黑衣人手腕時,伏明忽然察覺到一股極淩厲的劍氣裹挾着毫不掩飾的危險殺意,正極速朝自己身後直刺而來。
黑衣人竟不知何時已将他手裏那柄劍抛了出去,只待被擒的之時用以打破藩籬!
偏身躲避的瞬間臉上一陣刺痛,軟劍貼着伏明臉頰擦過。那一瞬間,一絲極其熟悉的冰冷靈力讓伏明身體無法控制的一僵,甚至忽略了臉上被劃出的刺目血痕。
靈力囚籠被軟劍一擊破碎,擡手擦去臉上滑落的血,伏明冷冷注視着漫天飛散的碧綠色碎片,眼裏是即使整個夜晚發生了如此多的事,都不曾出現過的淩厲與陰沉,“04,立刻找出隐蔽型追蹤類道具給我。”
“知道了。但你要這個做什麽?”
一包粉末狀的東西很快出現在掌心,拿到的一剎伏明幾乎是立刻就将紙包貼在掌心順着劍刃劃破,将其塗滿整個劍身。
身形一閃出現在結界外,伏明橫劍擋住黑衣人脫身後緊随而來的襲擊。
“有些事情想确認一下。”
說着,手一擡滑開黑衣人的劍再一個縱劈,趁他攻勢被亂之時欺身而上,霜輝劍寒光一閃,狠狠刺穿他肩膀。
雙眼驀地瞪大,黑衣人捂住肩頭血口朝後連退數步,在伏明欲繼續上前時,丢下兩顆漆黑圓球,嗆人粉塵應聲爆開的當口消失在原地。
沉默的望了眼黑衣人最後停留的地方,伏明收回視線快步走向結界。手指觸上碧綠色光殼的瞬間,整個結界霎時化作點點熒光向上浮起,風一吹便雪片般四散飄飛。
“為什麽放他走?你明明有餘力直接殺了他或是抓住他。”
沒有回答04,伏明蹲下身,看着秦承楚死人似的臉色和泛着淡淡烏青的唇,那瞬間什麽感覺都沒有了,頭腦只剩一片空白。
沒了往常那副笑面虎模樣,倚着樹安靜閉眼的他脆弱的像是一碰就會消失。擡起的手因此黯然放下,伏明深吸一口氣,轉而将手伸向袖口,作勢掏出04早早置于其中的萬能解毒藥。
可細細顫抖着的手不聽使喚,不大的藥瓶左躲右滑,指尖甚至已經觸到那冰涼瓷質,卻怎麽也抓不到。愈發煩躁的伏明低低罵了聲,幹脆洩憤似的在袖裏亂抓一氣。
“怎麽,在和袖裏的東西玩捉迷藏麽?”
就在這時,帶着熟悉笑意的嗓音響起,伏明在這聲音裏身形猛地一頓,怔怔擡頭。
煩躁,不安,恐懼。所有的一切在聲音響起剎那忽然就如破掉的泡泡般消失無蹤。剛才無論如何也抓不到的藥瓶不知何時重碰上指尖,反射性将其握緊,回過神來的伏明近乎慌亂的低頭打開瓶塞将那粒小小藥丸捏在指尖。
手依舊在不聽話地顫抖,但這次伏明只是認命般深吸一口氣揚起腦袋,在秦承楚含着笑意的眼裏朝他勾起嘴角,“是啊,這藥知道你要吃它,掙紮半天不肯就範呢。”
“是麽。”看也不看便将伏明伸向自己的藥丸含進嘴裏咽下,又重倚回樹幹。秦承楚彎彎眉眼,笑意不減半分,“我還以為是你抖得太厲害,才叫它有機會逃跑。”
說完轉過頭,平靜望着旁邊的一片狼藉,他似笑非笑道,“和那樣的人都能打出這麽大動靜,最後還讓他逃走。你是真改行專修醫術了?”
聞言伏明頓覺好氣又好笑。上下打量秦承楚一番,她收回因喂藥而微微前傾的身體,挺了挺腰杆哼笑出聲,“專修醫術還談不上。我倒是更好奇府主怎麽會被你口中“那樣的人”毒成這樣。”
一邊說,一邊把“那樣的人”幾個字咬得格外重。伏明仔細查看着秦承楚服過藥後的臉色有無緩和,同時意有所指道,“要是讓府裏的人看見他們英明神武的府主此等“嫣然唇色”,怕是一下子接受不來吧。”
沒有如伏明想象的般生氣或是嘲諷回嘴,靜靜聽完,秦承楚依舊只是笑,“那位專修醫術的貼身護衛也會接受不來嗎?”
伏明忽然就沉默了。
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甚至不知道該為他這番話擺出什麽樣的表情。空氣驀地安靜下來,時間似乎都因此停滞。
就這麽沉默着,許久,伏明才聽見輕的幾乎一陣風就能卷走的話音從自己嘴裏吐出,“你中的毒太烈了。我的藥沒辦法把你體內的毒徹底清幹淨。”
“這樣。”
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來,在伏明下意識伸出手想攙扶時輕輕推開。秦承楚扶着樹幹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想走,卻在腳步移動的瞬間猛皺起眉頭捂住胸口。滿頭細密冷汗吓得伏明再顧不上許多,一把将他扶住。
“看來已經連自己走都不行了。”瞥了眼伏明極為難看的臉色,秦承楚非但絲毫不擔心自己眼下處境,反而一臉輕松無謂,說着說着就要阖上雙眸,“看來只能讓我的貼身護衛把我帶回去了。”
“秦承楚?醒醒,別睡。”
心髒像是突然被人攥住,害怕秦承楚就此一睡不醒的伏明慌了神,抓住他肩膀用力晃了晃,“要睡也不是現在,你昏過去了的話我扛不動的。至少你回府……”
輕易便識破了伏明內心真正所想,目光幽幽望進前方一片茫茫夜色,秦承楚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傳進她耳裏,“我床中有暗盒,開關在枕頭底下。開啓之後取出其中的木盒用耳玦打開,裏面的藥喂我吃下去。後面會有人來善後。”
一段話讓秦承楚耗盡所有力氣。不再管伏明有沒有回應,他靠上她肩頭,“實在扛不動我的話,你可以讓被你忘在一邊的霜輝載我們回去。”說到末尾話裏已染上笑意,徹底失去意識前,他附在伏明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說了最後一句。
他說,“別擔心。”
……
伏明是從來時的路回的渡月府。
沒有經過大門,霜輝帶着兩人從後山林方向悄悄回到秦承楚房間。
越過守在門口的追影,伏明扶着秦承楚已經完全靠在她肩上的身體啪聲推開門,掀開将卧房與外廳隔絕開來的竹簾徑直走到床前将他放下。
直愣愣望了會兒秦承楚那雖然比剛中毒時好了很多,但依舊蒼白的臉色和泛着烏青色的嘴唇,緊随而至的追影低下頭掩飾臉上的自責與愧疚,嘴唇嚅嗫半晌後霍然轉身朝外走,“我去找大夫。”
“沒用的。”
沒回頭看追影一眼,伏明托起秦承楚的頭,移開枕頭在那空出來的地方摸了半晌,“那毒性極烈,尋常大夫根本無法去解,你找也是白找。”
“那就任憑主上躺在這麽。”
冰冷話音裏夾雜着的一絲憤怒,很快摸到一塊可按動的區域的伏明不由回頭瞥了追影一眼,又在他很快移開目光時收回視線,“當然不是。”
重重按下那區域,聽着床鋪中央“咔噠”一聲輕響。伏明将秦承楚移至床邊翻開鋪着的被褥,看着床板中央露出的不大一塊暗格,從中拿出一個小小烏木盒放在他耳邊。
輕輕撥開秦承楚鬓邊有些淩亂的發絲,露出耳垂上閃着墨綠色流光的耳玦,伏明把手伸了過去,“你不需要做什麽,靜靜守着他就好。”
早被那突然多出來的暗格和伏明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驚呆的追影見狀很快明白過來她要做什麽,幾步沖到床旁想制止她,“別碰那耳玦,主上從不讓人……”
“想讓府主活命,就別阻止我。”
淡淡一句話讓追影僵在原地。他怔怔看伏明取下耳玦,再拿過一旁的盒子在手中翻轉片刻,将耳玦扣上光滑無紋的烏木盒上唯一的凹槽。緊接着那木盒子“噠”的聲開了條縫,很快有濃烈甘甜的藥香從中湧出。
一把将盒蓋打開,原本已經彌漫開來的藥香更是倏然重了幾分。把盒中擺的端端正正的黑色藥丸取出,伏明皺皺鼻子,在滿室說不上好聞的味道裏掐着秦承楚下巴迫使他開口,然後将藥塞進去。
藥入口即化,省下不少喂藥的麻煩。秦承楚的臉上很快泛起的一絲血色讓追影臉色緩和不少,也讓伏明既驚訝于這藥的效果,又因此更加好奇秦承楚所說的“善後者是誰”。
輕籲口氣在床邊坐下,她順手拿起方才丢在一邊的木盒,繼而發現那上面殘留着的陌生靈力。
“這是……”
所有的注意力頓時被手裏木盒吸引,正準備細細觀察,房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
緊接着在伏明警惕擡眼,追影轉身拔劍的當口,一道白色身影匆匆闖了進來,手一把拍在門邊,上氣不接下氣道——
“秦承楚出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