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珊回到正廳後, 忙着招呼客人,便沒去注意于東陽有沒有回來,但她還是發現李廣泉沒回來。
問了二狗, 他說可能在和于東陽說話。
她怕李廣泉沖動幹事, 又回去找人,卻沒有看到人,便回到自己住的小樓。
上樓後, 她先喊了一聲廣泉, 同時邁進門檻,看到李廣泉房間門半掩着, 便推門進去。
“你怎麽了?”徐珊看到李廣泉在給胳膊塗紅藥水,忙走進去,擡起李廣泉的胳膊, 看磨破一大塊,她慢慢放下臉色, “你和于東陽打架了?”
“嗯。”李廣泉敢作敢當。
“你和他打什麽?有什麽好打的啊?”徐珊不明白了,這次她有沒有被欺負, “人于東陽有沒有做什麽, 你好好的跟他打什麽架?”
她拿了一根新的棉簽, 沾了紅藥水, 幫李廣泉塗胳膊。
“嘶, 疼!”李廣泉倒抽一口氣。
“疼死你活該, 好好的生日卻跑去跟人打架,你說你是不是酒喝多了, 犯混?”徐珊很少和李廣泉說那麽重的話,今天這事,她實在是不能理解, “你們誰先動手的?”
“我。”李廣泉擡頭看了眼姐姐。
“待會下樓,跟于東陽道歉。”徐珊已經塗完胳膊上的傷口,“還有哪裏,我一起幫你塗了。說話呀?”
她見李廣泉愣愣看着她,拍了下李廣泉的額心,把棉簽丢到垃圾桶裏。
“因為他喜歡你。”李廣泉突然說。
“什麽?”徐珊聽清了,但是沒能理解這個邏輯。
“你問我為什麽打他,因為他喜歡你。”李廣泉眼睛亮亮地看着徐珊。
這下徐珊更不理解了,“就因為這個?”
她用力拍了下李廣泉的頭,“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快點跟我下樓給人道歉。”
“道歉可以。”李廣泉也站了起來,他薄薄的嘴唇動了動,因為個子高,他這會低着頭,“但有句話我要說。”
徐珊沒見過李廣泉這個模樣,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想要去逃避,但腳剛邁出去,手腕就被李廣泉抓住。
“你看,你又害怕了。”李廣泉忽然笑了下。
徐珊拍開李廣泉的手,眉頭一皺,“我……我有什麽好怕的,你想說什麽就說。”
“姐,其實你表面看着淡定,其實最害怕失去朋友和親人,所以才會害怕改變,而只喜歡最簡單的關系。”李廣泉跟姐姐一起長大,兩人相處的時間比誰都多,這麽多年過去,不見得姐姐有了解到他的全部,但是他對于姐姐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特別的清楚,“但是姐姐,人是最複雜的生物,因為我們都有不一樣的思想,所以你想一直保持最開始的關系,那是可不可能的。”
徐珊聽李廣泉繞了這麽大一圈,徹底不安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還不懂?”李廣泉往前走了兩步,離姐姐又近了點,“不對,你是不懂,是你還在逃避。”
五歲的時候,李廣泉不懂媳婦兒真正的含義,但從李家搬出去後,他就懂了個大概。
媳婦兒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人,父母會老去,子女會長大,只有對象有可能長長久久在一起。
從六歲起,李廣泉的生日願望就是和姐姐永遠一起生活,那時候的目的并不是現實意義的媳婦兒。
是到什麽時候發生改變了的呢?
大概是徐明宇跟他講了生理課,彪哥跟他說他長大了,又或者是在某個瞬間。
具體的,李廣泉自己都不知道。
他就知道,就是從頭到尾,都沒覺得他們是姐弟。
一聲姐姐,在他這裏只是一個稱呼。
李廣泉看姐姐還在迷茫的眼神,他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姐姐,我喜歡你呀。”
他慢慢低下頭,坐回椅子上,過了會,才擡頭。
這句話,他想了許多年,一直沒能說出口。一方面是他太小了,另一方面是怕說出口後,姐姐會不要他。
但是今天他發現,以他姐姐的性格,如果他不說,這輩子都要憋在心裏。
徐珊現在,腦海中一直在回放李廣泉那句“姐姐,我喜歡你呀”。
“不是廣泉,你說什麽呢?”徐珊懵了,“你确定你的喜歡,是彪哥對伍姐那種嗎?”
“我确定,我甚至為此上了戀愛選修課。”李廣泉苦澀一笑,“姐,你現在是不是要讨厭我了?”
“沒……沒讨厭。”她就是一時半會,消化不了這個信息。
現在回想起來許多事,還有伍姐昨天說的話,她幹咽了下口水,逃也似地跑了。
她真不懂,怎麽面對李廣泉。
回到正廳裏,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伍珍珍臉頰緋紅,單手撐着下巴,“你跑哪裏去了,明明沒喝多少酒,怎麽臉比二狗還紅?”
徐珊想說剛才的事,看了眼四周還有很多人,又吞了回去,“你去休息吧,我來收拾屋子。”
有句話李廣泉說得沒錯,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部分情感,至于為什麽呢,就是李廣泉說的,她害怕失去現有的,所有拒絕了大多新來的感情。
徐珊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跟着張美麗他們把碗拿到廚房。
人多好幹活,很快就收拾完了。
幾個女人在廚房,忍不住就會想八卦。
“诶徐珊,剛才于東陽叫你出去,是不是又跟你告白了?”張美麗期待地看着徐珊。
徐珊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拒絕他了。”
“哎呀,多可惜啊,于東陽一表人才的。”張美麗遺憾說。
她婆婆楊翠蘭卻不這麽認為,“于東陽那小子太能說了,臉又好看,一張嘴出門一轉,多少姑娘小媳婦都願意跟他走。這樣的男人不靠譜,還是我們廣泉好,斯文乖巧,又是大學生,知根知底的。再說了,你們兩小時候,本就是一對嘛。”
這兩年,随着徐珊年紀的增長,楊翠蘭也曾替徐珊提過幾戶人家,但來來去去,她和村長都覺得李廣泉最好。
“楊奶奶,你說什麽呢,我和廣泉怎麽可以。”徐珊說到這裏,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突然想到大家之前跟她說的話,這整個李家村,也就只有她自己覺得不可以了。
楊翠蘭洗幹淨手,走到徐珊身邊,“徐珊啊,我是過來人,廣泉是真不錯。”
王美麗跟着點頭,“是的,要是你不喜歡廣泉,我真就開給他提親了。”
村子裏有女兒的人,都想要個李廣泉這樣的女婿。
這十裏八村的,李廣泉這個大學生可稀罕得很,他模樣俊,又不像于東陽那樣會說得很,讓人覺得踏實靠譜。
徐珊随便敷衍說了一句,就走出廚房了。
等她回到正廳時,大家在打牌,李廣泉坐在二狗身後,看到她進來,還對她笑了下。
她下意識地轉頭,避開了李廣泉的目光。
一個下午,她都沒再和李廣泉說話。
村長他們玩了一會撲克,便回家了,晚上只有徐珊他們一家和于東陽。
以往吃飯,總會有人說話調節氣氛,今晚吃飯最愛說話的于東陽閉了嘴,李廣泉也沒有黏着姐姐坐。
驟然的改變,讓伍珍珍立馬發現了奇怪。
洗碗的時候,她就走到徐珊身邊,小聲問怎麽了。
“等晚上我來找你說。”徐珊回頭看了眼在和豆豆玩的李廣泉。
伍珍珍也回頭看了眼,心裏猜這事多半和李廣泉有關,默默期待晚上快點來。
洗完完後,徐珊就把伍珍珍拉到沒人的房間。
她說了李廣泉告白的事,“伍姐,你真的要幫幫我,真沒想到你說中了,我該怎麽辦啊?”
伍珍珍一臉淡定,“他會喜歡你,是很正常的事,畢竟你那麽漂亮,小時候又是他的小媳婦。你現在要想的,就是你對廣泉有沒有意思?”
“沒啊。”徐珊立馬回答。
“你別急着回答啊。”伍珍珍一副過來人模樣,“你仔細想想啊,這麽多年裏,你沒有喜歡過別的男人吧?”
徐珊點頭。
“那你做什麽事的時候,是不是都會想到廣泉?會忍不住擔心廣泉?”伍珍珍繼續發問。
“這也是,不過我出門時,你們不也會擔心我嘛。”徐珊還是覺得這不能代表什麽。
伍珍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們是會擔心你,但我們不會像你一樣,開口閉口廣泉,把人看得那麽緊!”
徐珊這回不說話了。
因為她自己也混亂了。
“這事其實很好解決,你要是對廣泉沒意思,那你就和對于東陽一樣,直接說明就好。”伍珍珍攤手說。
“那這樣,廣泉會不會難過啊?”徐珊問。
“你看,你又來了。”伍珍珍唉了一聲,“那你為了不讓廣泉難過,你就答應他呗。”
在伍珍珍看來,徐珊潛移默化裏,早就把李廣泉納入生活中,只是徐珊沒意識到而已。
徐珊繼續保持沉默。
确實,李廣泉和于東陽不一樣,她可以很直接,很有底氣地拒絕于東陽,但是做不到這樣對李廣泉,因為她對李廣泉有太多的操心。而這份操心,讓她模糊了自己的情感,看不透。
“好煩啊,我剃頭去做尼姑好啦!”徐珊抓頭說。
“那也行,到時候我去幫你貢獻香火。”伍珍珍哈哈笑說,“你別太為難自己想了,就随緣吧。只要你不變态,廣泉總有一天會懂得。”
徐珊嗯了一聲,現在也只好這樣了。
她從伍姐屋子出來後,洗漱完才回完結。
因為白天的事,上樓的時候輕手輕腳,像做賊一樣。
但人算不如廣泉算,她剛走進小客廳,就看到李廣泉拿本書坐着等她。
她本想忽視李廣泉,卻被李廣泉先聲奪人。
“姐,你不用刻意躲着我的。”李廣泉放下手裏的漫畫書。
“啊,我沒躲你啊。”徐珊讪讪笑了下,“這麽晚了,你還沒睡啊?”
“嗯,因為等你。”李廣泉說。
徐珊:……呸,讓你多嘴問。
“我有什麽好等的,咱們不是每天都能見到嘛。”徐珊說着慢慢轉身想進屋。
“我是想和你說,今天的告白你就當做沒聽到吧。”李廣泉站了起來,把漫畫書放在桌子上,“今天是我沖動了,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弟弟,是我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說着,李廣泉走到了姐姐的身後,微微彎腰,頭湊到了姐姐的耳邊,語裏帶了點小委屈,“姐姐,我以後會收着我的心思,不再随便說那種話了,但你別躲着我好嗎?”
打小時候起,徐珊就很吃李廣泉服軟。
每回不管是什麽事,只要李廣泉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十分的怒氣立馬能減去一半。
這會也是。
她往前走了一步,才回頭,認真的看着李廣泉,“廣泉啊,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把你當很重要的弟弟。我希望我們能一直都那麽好,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我和你道歉,是我錯了。”李廣泉很誠懇地說。
“不不,你也沒錯,少年慕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不是我們之間。”徐珊仔細思考過後,這事李廣泉沒錯,像伍姐說的一樣,她确實以前把李廣泉看得太緊。
李廣泉眼中的眸光黯了點,露出受傷的表情,“嗯我知道了,姐姐晚安。”
“诶。”徐珊看着李廣泉落寞的背影,心裏突然不是滋味。
看到李廣泉進屋關了燈後,徐珊才嘆氣回屋。
這都叫什麽事!
徐珊躺在床上,半點睡意都沒有。
怎麽就演變成這樣了呢?
小時候喊的媳婦兒,不能作數的啊。
老天保佑,等今晚過去,又能恢複之前的一切。徐珊在心裏默默祈禱。
而隔壁房間的李廣泉,睜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間,毫無睡意。
起床确認姐姐房間關了燈後,他才重新開燈。
李廣泉拉開書桌的最低下抽屜,這裏面有竹蜻蜓,有紙飛機,都是一些小玩意,但都是姐姐送給他的。
他一樣樣拿出來擺在桌子上,就這麽看着。
想到小時候愛哭得很,總是粘着姐姐喊媳婦兒,那會是真的怕姐姐不要他。
後來……姐姐讓他改口,他怎麽就那麽傻!
要是那會不改口,姐姐肯定不會逼他,姐姐是個最容易心軟的人,他現在又何必要發愁。
李廣泉就這麽盯着桌上的小玩意,一直看到深夜。
徐珊起床的時候,已經忘記前一天的事,她和往常一樣起床準備下樓,在出房間時遇到李廣泉,腦子才猛地一機靈,想到了李廣泉說喜歡她的事。
“早啊姐姐。”李廣泉莞爾笑起,一聲姐姐喊得和最開始一樣,自帶甜意。
徐珊跟着說了句早,心中默念跟以前一樣就好。
兩人一起下樓,遇到了同樣剛下樓的伍珍珍和嚴彪。
伍珍珍看到徐珊和李廣泉一起下樓,不由瞪大了眼睛,意識到表情太誇張,又忙轉頭催女兒快一點。
嚴彪昨晚聽媳婦講了李廣泉的事,這會再看李廣泉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打量,“廣泉啊,養殖場今天新來一批飼料,你早上跟哥去幫忙吧。”
“好啊。”李廣泉點頭應到,他看到于東陽也從房間出來,笑着說,“于東陽,你也一起去吧?”
“哈?”于東陽還在伸懶腰,反應過來李廣泉說什麽時,立即搖頭,“我好不容易放假兩天,我不去。”他要和徐珊多點獨處時間。
“哦,這樣啊,那就算了。”李廣泉抿唇笑着轉頭,“姐姐,今天你也要去養殖場的吧?”他昨天聽姐姐說要去給工人們發福利。
徐珊嗯了一聲,見李廣泉真的和之前一樣,心裏的戒備心便慢慢沒了,還對李廣泉笑着說,“待會把破棉衣帶去,別扛壞了肩膀。”
“好噠。”李廣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我都聽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