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允許不能進入司令辦公室所在的第三十層, 先前阿多利大概是在克萊明生前就得到了許可,所以才能自由出入,但是那名追趕裴韞的士兵就沒那麽幸運了。
他追着裴韞上來, 卻被保衛兵堵在了樓梯口。
裴韞貼緊門旁邊的牆壁,胸膛微微起伏, 觀察着這個房間。
在新星際時代, 紙質材料幾乎絕跡,一般只有非常有情懷的少數文藝青年還有一些冥頑不化聲稱要“保護地球書寫文化”的老古董才堅持用紙張書寫, 可是這個房間兩側的牆壁旁有兩個書架,上面擺滿了紙質書籍和材料。
裴韞長這麽大見過的紙加起來都沒這間屋子裏的多, 一時有些驚訝,但随即收斂心神,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
她聽見門外,那名士兵氣喘着沖保衛兵解釋:“二……二位, 剛剛有刺客襲擊阿多利上将後逃跑, 我看到她跑上了三十層……”
那兩名保衛兵對視一眼,剛才換班, 他們也才剛來不久,并沒有看到什麽刺客, 如果說可疑人物的話——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面前這個氣喘籲籲的男人身上,似乎這個人才更可疑吧。
那人似乎意識到面前這兩人在想什麽, 立刻為自己辯解道:“你們看我幹嘛?我可是阿多利上将下屬戰鬥小隊的隊長,原本奉命向阿多利上将彙報工作,結果看到他不省人事地躺在樓梯間,一個黑影風一樣竄進了三十層,你們不信就去……”
保衛兵其中一人頗為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去找人,你好趁虛而入嗎?這陣子你這種招數我們見多了, 克萊明司令不在了,各位上将都曾經派人來打探過,還是那句話,沒有司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裴韞聽着,知道她是沾了那幾個狗咬狗的上将的光,大概在克萊明犧牲之後,那些上将都曾經派人來過,想進去看看司令有沒有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好幫助他們上位,就算沒有,也可以如果能掌握一些情報,也有助于他們獲得民心。
“你們!”那名士兵惱羞成怒,“你們不信就去看看,現在上将應該還躺在冰冷冷的樓梯間,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你們什麽時候見過在整個牛頓體術都數一數二的阿多利上将被人撂倒在地上,那個刺客肯定來頭不小,如果沒法及時抓住她,讓她對軍部造成什麽無法彌補的影響,你們就是罪不可赦!”
那名保衛兵似乎有些動搖,但一想到規定,還是咬咬牙拒絕道:“抱歉,未經司令允許不能進入司令辦公室所在樓層,這是規定,我們剛剛也确實沒看見什麽可疑人物,你還是下去找找吧,說不定那人現在還沒走遠。”
那人似乎仍不甘心,但大概是想到自家上将還在地上躺着,恨恨地說了句“你們等着吧”之後就匆匆離去了。
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裴韞松了口氣,但她并沒有放松警惕,而是繼續屏息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
那兩名保衛兵交談起來。
“你說,不會真有什麽人進來了咱們沒看見吧?”
“怎麽可能啊,除非有什麽隐身術之類的超能力,不然怎麽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啊?”
“不過,你剛剛有沒有感覺好像确實有點不對勁啊,我怎麽感覺有那麽一瞬間,我好像石化了一樣,突然就動不了了。”
“你恐怖電影看多了吧,我怎麽就沒感覺到?”
“是嗎,難道是我想多了?”
裴韞聽着,有些心虛,她剛剛趁着兩撥人換班,确實找了一個樓梯間大門同時處于四人視覺盲點的時刻,暫停了一秒的時間,對于一般人而言,除非正在奔跑跳躍或者做一些動作幅度很大的運動,對于區區一秒時間的流逝,都并不太敏/感,有些人會感到僅僅一瞬間的異常,有些人則感受不到,而趁着這一秒,卻足夠裴韞為自己争取一個逃生的機會。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咱們還是巡邏一下吧,萬一真有什麽不對勁,咱倆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也是,那行吧。”
那兩人交談過後,沿着走廊走了一圈,在路過裴韞所在的這個房間時,稍微放慢了腳步,但并沒有停留。
“并沒有什麽異常啊……”
“我就說,剛才那小子肯定是騙咱倆的。”
“是嗎……”
說完,兩人沒有再說話,偶爾閑聊說的也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裴韞聽了兩句之後就沒怎麽注意聽。
“這裏是牛頓軍部的資料室。”葉白在耳機裏說道,“據說兩邊書架上的這些書和資料都是按特定順序放好的,如果有人碰過,很容易被發現,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這件事裴韞當然知道,對于書架上那些陳年舊事也完全不感興趣,她有一次在去裴晉辦公室的時候偶爾瞥見過伽馬軍部資料室的內部環境,和這裏差不多,只不過……
裴韞的眼神落到房間中間的保險箱上。
在她印象中,伽馬軍部的資料室內,并沒有這個東西。
而且這東西怎麽看怎麽和這間屋子的格調格格不入,就好像……它原本不該出現在這裏。
裴韞擡腳向那個保險箱走去。
“喂,裴,你要幹嘛去!”葉白警告她,“你可別亂來,這裏不是伽馬軍部!”
裴韞的動作,她在監控裏看得一清二楚。
裴韞停下腳步,然後轉身擡頭,沖着監控的位置笑了一下,然後用食指抵住了嘴唇。
她讓她閉嘴。
葉白極少看到裴韞露出笑容,看着裴韞那個笑,莫名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希望她這輩子永遠別再沖自己笑了,因為那笑容就好像裴韞在說:閉嘴,不然宰了你哦。
葉白立馬噤聲,只敢小聲提醒道:“咳咳,你去吧,記得動作小點,別被外面的保衛兵發現。”
裴韞這才繼續走向那個保險箱。
那個箱子是用某種金屬制成的,大概有半人高,門上的電子屏上寫着一串數字:25℃,60%,251007。
“是溫度濕度和日期,”葉白解釋道,“箱子裏的東西應該需要恒溫恒濕保存。”
“幫我打開它。”裴韞悄聲說。
“什麽?你當我是萬能機器人嗎,這種東西大概率是連接軍部內網的,要是一個操作不慎,這東西一報警,咱們就全完了!”
裴韞沒說話。
“……好吧好吧,你稍等一會。”
接着,耳機那邊只傳來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音,不過半分鐘,葉白的聲音便再次響了起來:“可以了!”
她一敲回車,這邊保險箱的門應聲而開。
裴韞帶着手套,小心地把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一個儲存芯片。
這個儲存芯片不過一個成人的拇指大小,卻自己占用了這麽大的保險箱,也不知道裏面記錄的是什麽東西。
“能複制一份嗎?”她再次低聲問道。
“這東西上面大概有自動報警系統,當被除了錄入者以外的人讀取的時候,會自動向錄入者發出警報,我可以試着屏蔽信號的發出,但是你讀取到的數據也可能會因此出現亂碼。”
“來吧。”裴韞說,将芯片貼近自己光腦的掃描口。
“稍等,正在連接你的光腦,裴上将,沒想到你還存了不少小林總的私房照呢?”
“哪有哪有,我看看我看看!”林懷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到了車上,這也意味着他們的時間不多了,“阿韞,你怎麽趁我睡覺偷偷拍照,诶等等,這張是……這是你在打仗的時候,我發在社交網站上的照片,沒想到你這麽關心我啊,阿韞,我好感動……”
裴韞:“……”
她第一次這麽恨葉白的大嘴巴。
然而很快,林懷榆滔滔不絕的自戀宣言就被葉白打斷了:“裴,連接成功,正在讀取芯片,你拿好別動。”
裴韞點點頭,全身肌肉緊繃,時刻準備着在警報響起時立刻逃跑。
然而,一分鐘過去,牛頓軍部安然無恙。
葉白松了口氣:“可以了,等等,這是!”
裴韞聽見三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她飛快地把儲存芯片放回保險箱,關上門,用餘光掃了一眼自己的光腦屏幕,只來得及看到一行字,門外便響起了一陣騷亂的聲音。
“什麽?真有人闖進來了!”
“馬上地毯式搜索,有一名黑衣此刻闖進來,打傷了阿多利上将,目标很有可能是克萊明司令的遺物!”
騷亂的聲音越來越近,然而,等他們打開資料室的門時,卻發現裏面空無一人,所有東西的位置都和原來一樣,絲毫沒有變動。
“不在這裏,繼續搜!”
裴韞站在二十九層的財政官辦公室,面色有些凝重。
就在剛才那群人進來的前一秒,葉白飛快幫她打開資料室的窗戶,她從窗戶翻下二十九樓,發現自己落地的地方剛好是財政官辦公室。
近十年牛頓軍部所有的財務記錄記錄都在一個同樣被放在保險箱中的儲存芯片裏,一回生二回熟,葉白沒費什麽力氣就把所有的財務記錄都導入到了裴韞的光腦上。
在跳窗的那一刻,裴韞的光腦發出不堪重負的警報聲,不過它的主人已經無暇顧及了,因為裴韞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不小心看到的那一行字——
“蟲族培養記錄243:新星歷15年,寄生型雌蟲成長記錄,記錄人:蘭斯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