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霖整個人像被凍結般,半晌沒有動作,連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又過了半晌,他面無表情問:“你看清楚呢?”
眠雪極為肯定的點頭,“看清楚了。”
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昨晚她會加入突襲戰這也是有可能的,當初她不就是為了追名逐利,才與我們分道揚镳的嘛!”
眠雪眉間浮起幾絲疑惑,“可是我昨晚盤問了一名俘虜,他說他們組織中并沒有一個叫飛羽的人。”
“喔。那或許就是你看錯了!”
看着霖故作鎮定的模樣,眠雪沒有繼續說下去,她知道此刻霖需要一個可以獨處釋放內心情緒的地方。她說:“突襲戰剛結束,碩彥肯定很忙,你能代替我去幫幫他嗎?”
霖緩了一下,“那好。那你……”
“我沒事,正好有點困了。”
起身,霖囑咐道:“你體內毒素沒有完全清楚,不要再使用聽力了,我可會一直看着的。”
“嗯。”
“那我真的走了。”
瞅着霖有所搖擺的神色,眠雪提起力氣幹脆斥道:“我怎麽覺得你今天婆婆媽媽的,趕緊去,趕緊去吧。”
霖等不急地走出房間,心裏忽然感激着眠雪的善解人意。眠雪帶回來的消息太過勁爆,轟的他腦子現在還有點暈暈乎乎。
此刻他心裏高興也有、惆悵也有、擔憂也有。高興的是等了三千年,終于是等到了飛羽的消息;惆悵的是飛羽是在昨晚的突襲戰中登島的話十有八九是敵人;而擔憂則是來自碩彥那方。
雖然這麽多年碩彥對眠雪的好,霖一一看在眼裏,同是男人他确實感受到了碩彥對眠雪的真情實意,但對飛羽碩彥也從未開口說過放棄。
換而言之,如果對一個人真情實意就是喜歡,那麽秋雨對霖,霖對秋雨,也可以看成是相互有好感了。至少,碩彥沒有親口說過他愛眠雪,也沒有親口說過要放棄飛羽,那麽霖就有必要将他“危險對象”之中。
霖将視力擴散至最廣的範圍,将圍繞基地的大街小巷仔細查看一遍,并沒有找到心中所想的人。轉瞬,他便暗自嘲笑起來:如果能這麽輕易的找到她,她就不是飛羽了。
霖決定去五層,有些事必須要和碩彥談談。
五層的會議室中,碩彥正在對昨晚的突襲戰做一個總結,又對基地進行了整頓。
“從今天開始,所有士兵一律配備三種以上對付吸血鬼的武器,士兵之外的吸血鬼每人配備一支爆裂手槍。各議政員必須對自己管轄的區域加派人手,在島周圍的附近海域也增加巡邏士兵,盡力在敵人第二次登島前趕盡殺絕。”
“是!”二十五位議政員同時起立應聲,
氣氛極其凝重,碩彥一雙寒光冷冽的眼睛掃視衆人一眼,示意散會。待議政員們一一離開,碩彥才擡步離開。
碩彥剛拉開門,站在門口的霖就沖他招呼道:“喲,開完會了。”
碩彥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你怎麽在這裏,不去陪阿雪嗎?”
“她睡了。我有事想問你。”
碩彥看着霖逐漸蹙起的眉頭,說:“很重要的事嗎?進議政室吧。”
霖沒有拒絕,兩人進了議政室,碩彥說:“這麽神神秘秘地可不像你。”
霖單刀直入,“我想問你,你對眠雪的好是出于像我對她一樣的情感,還是男女之間的情感?”
碩彥不解霖為何會突然問起這事,滞了一瞬,他說:“同為男人,我對阿雪是怎麽樣的情感難道你還看不出嗎?”
“可是你也從沒說過你愛她,也沒有告訴她飛羽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霖說出這些,碩彥似乎明白了一些事,他問:“你是替阿雪來找答案的,還是替你自己?”
“都有。”
“那好如果替你自己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在飛羽拒絕我的那一刻我就死心了,我不會傻到對一個心有所屬的人去耗費心神。”
是的,飛羽是喜歡霖的,就像霖喜歡飛羽一樣。
這個答案并沒有讓霖感覺有多麽開心,他反倒覺得自己像一個罪人,自私到為了讓自己安心,卻剖開他人不快的回憶。
“那丫頭呢?”
“阿雪的答案我要親口告訴她。”
“是嘛,那你要快了。”霖嘴上這麽說着心裏卻在暗語:恐怕已經晚了。
霖有要離開的意思,右手搭上門柄的時候,忽然說:“我想,我剛剛的說的話也是眠雪對你心有芥蒂的原因。同樣的話,你對另外一個女人說卻不對她說。你想用你的行動證明你愛她,卻也在無意中告訴她,你放不下過去。譬如說,你提議占城為王,建造這個基地的時候。”
霖說完這話拉門離開,留下碩彥一人在原地失神。
“這座基地原來是感情的絆腳石嗎?那等這次事件一
過,如果我們都還活着。阿雪,我就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眠雪能下床行走,已是五日之後的事。這期間霖幾乎天天來研究室和她瞎扯,偶爾也會提起飛羽的事。
這段日子裏,蘇笙與戚岚也來看過她,并且表明了決心,一定要守護基地到死為止。這種時候,眠雪只是笑笑回答,“到死太久了。我都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會死。”
碩彥每天會幫她來診療兩次,每一次來他都會帶上兩支裝滿了綠色藥液的針管。眠雪問他是什麽,他說:“是混合了他血液的解毒藥,既能解毒也能快速活化血液。”
知道藥裏有碩彥的血液,眠雪的表情并沒有太大變化。如果是在很久以前,她會紅着臉說:“你也要保重好身體。”但是現在,她只會淡然的說:“謝謝。”
碩彥看在眼中,有些話想說,他卻又覺得時機未到,最終只是用沉默結束了診療。
身體稍有好轉之象,眠雪就去了迷途小站。見到眠雪突襲,霖驚喜之餘關切問道:“你怎麽來了?身體好了嗎?”
眠雪繞進吧臺拿起一只高腳杯,倒了半杯紅酒又往裏頭丢了一顆血粒,晃着酒杯說:“就是因為好了,才來找你讨吃的嘛。”
一口氣喝完紅酒,眠雪走出吧臺,移坐廳中的餐桌邊。
霖問道:“那你想吃什麽?”
“随便,能吃的就行。”
“那好,我去做。”霖即刻去了後廚。一旁的秋雨看到這兩人和好如初,心裏一陣暗喜。
過了好一會,霖端上來一碗面,“嘗嘗看。”
眠雪毫不客氣得舀起一口放入嘴中,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間激醒了腦中深處的某段記憶。一股令人懷念的味道湧上心頭,她問:“霖這面叫什麽名字?”
走進吧臺的霖應道:“心弦。”
看着面,眠雪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苦澀,“真是極為貼切的名字了。”
霖沒有聽清她這一句,擡頭問:“你說什麽?”
眠雪怔了一會說:“啊,喔,我說這面很好吃。”
吃着面眠雪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的鷹眼老開着不累嗎?”
“累,當然累啦。”霖指着眼睛說,“我一連找了好幾天都沒結果,所以我幹脆讓它待機了。我想着,如果她真是站在敵人那一方,那我們遲早會見面。”
“喲,這真是覺悟了呀!”打趣的說完這一句,眠雪停下手中舀面的動作,一本正經地問:“如果你們倆真是作為敵人站在戰場上,你會怎麽做?”
霖擦拭杯子地手陡然止住,“那你呢?如果戚墨真有一天與你為敵,你又會怎麽做?”
眠雪面色平靜,語氣淡然,“殺了他。因為他要殺的不止我一個。”
霖的嘴角倏然勾勒起一絲苦笑,“我們可真是兄妹,遇到的問題相仿,決定的答案相仿。別人總說‘苦盡甘來’,那是不是意味着這次事情過後,我們都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眠雪忍俊不禁道:“你可真不像個男人,這個時候比我這個做妹妹的還多愁善感起來。”
轉眼,霖凝重的神色變成了戲谑的玩味,“最近類似于這樣說我的不止你一個,或許我得考慮去一趟泰國了。”
眠雪撲哧一笑,放下勺子,“我吃飽了,先走了。”
即刻,霖調侃道:“吃完就走,你也太沒良心了吧。”
眠雪辯解道:“我得去找個地方把他們消化。”
霖像個家長交代孩子一般,“那好吧,去吧,去吧。但是別跑遠了,也別去太久。”
眠雪懶得再回應霖。霖真正在乎一個人的時候就是這樣,他會婆婆媽媽,會噓寒問暖,會千叮咛萬囑咐,會把對方當成一個需要呵護的嬰兒,捧在手心舍不得放下。
對于霖來說,眠雪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珍惜的親人,也是唯一的。
走出迷途小站,東方的天際泛起了白色,第一縷陽光破雲而出,惡魔城的另一面就躲在了陰影裏。
眠雪閉上眼睛,将聽力擴散到極致。這一瞬,全身抽痛了一下。很快,許多種聲音一齊湧入腦中,她快速搜尋着銘刻在心底的聲音。很久很久,她才找到一聲類似于心底聲音的叫聲。
眠雪緩緩睜開眼睛,目光穿過迷途小站的玻璃門落在霖身上,只是一眼,她斷然扭頭,闊步離去。
“霖對不起,雖然我說過會裝作沒聽見,也不會傻到單槍匹馬去挑戰敵人,但是我不能什麽都不做。在做出最壞的決定之前,我要将所有可能潛藏有希望的路走一遍,即便這會讓我付出代價。至少我不想在最壞的結果發生之後,才來抱着後悔說‘要是當初我選擇了另一條路該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